葚兒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
她呆呆地進了門,連門都不關,像是丟了魂般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又不知道要干什么,然后茫然四顧,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回來了,回到了她和樓釗熠兩個人一起生活過好久的家。
她一個人待在這個院子里很久,悶悶地笑起來,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轉身就要出門,可走到門口,她卻倚著門框哭了。
到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都沒有,娘親覬覦她的錢,二姐心思不正,大哥性子又憨傻,唯一的手帕交劉翠翠已經(jīng)麻煩她很久,她竟然在這個時候無處可去。
真慘,像一條溺水的游魚。
肚子又在這時候痛起來,她捂著肚子蹲下身,神色痛苦。
這時候,從旁邊斜斜伸出一只手扶住她,掌心溫熱的觸感傳來,這么熟悉,讓她不由自主地依賴。
淚眼朦朧地抬頭一看,樓釗熠正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眸中神色清冷寡淡。
“你來做什么?”葚兒一看見他,就將淚水迅速抹干凈,拂開他的手,自己扶著門框站起來。
樓釗熠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松開了扶著她的手,笑道:“還想玩嗎?”
看著她強撐起來的硬氣,他繼續(xù)輕笑,“你沒玩夠,我繼續(xù)陪你玩,直到你玩夠為止。”
葚兒氣的隱在袖子里的手在發(fā)抖,他把這個當成是她在跟他鬧,當成她在任性,她一口氣梗在喉嚨里堵得心口發(fā)疼,臉蛋都憋紅了。
紅著眼睛抬頭直視他,“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樓釗熠認真的笑起來,想也不想的回答,“我的榮王妃。”
葚兒想冷笑,可是樓釗熠動作比她快,在她那聲冷笑還在嗓子眼里的時候,猛然欺身上前,狠狠捏住她的下巴,眸中是盛怒殘虐之色。
迫使她抬頭望著自己,冷冰冰的聲音響起,“下次還想說不嫁的話嗎?”
下巴上的手鐵鉗一般死死扣著她,不出一會,便是深深一片紅印子顯現(xiàn)出來,她昂著腦袋被動地看著他,被捏的生疼,肚子墜痛般難忍,她想要從他手里掙脫出來,可是卻換來他更加發(fā)狠的力度鉗著她的下巴。
她緊緊閉著口,一雙大眼睜大,眼里全部都是憤恨不屑,想起他和桑桃兒兩個人在巷子里做的事情,便是直直望著他,倔強地毫不退縮。
“不說嗎,看來還有這個心思啊……”樓釗熠淡淡笑了,望著她的神色眉眼彎彎,甚是溫柔。
葚兒已經(jīng)呼吸開始困難,她覺得自己就要死了一般渾身都開始冒虛汗,感覺小腹那里墜痛著又有液體流下來,好像比上次更多。
她身子徹底沒了力氣,再也支撐不住,軟倒在地上。
樓釗熠眼明手快,在她倒下的瞬間,一把將人撈起來,抱著就往進了屋。
她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看起來了無生氣。
樓釗熠望著她,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生出一絲輕微的恐懼,轉身就打了個口哨,瞬間閃進來一個男人,跟他恭敬地行禮。
他將那男人遣到葚兒身邊,示意他趕緊給看。
男人給她號了一會脈,繼而跟他道:“王爺,我需要脫王妃的外衣查看。”
“脫!”樓釗熠直直地盯著炕上躺著的葚兒,恢復了面無表情,淡淡地應承。
男人翻身上了炕,將葚兒的衣服脫下來,細細看著,繼而跟樓釗熠道:“王妃懷有身孕,不能在受刺激了,連翻打擊,怕是肚里孩兒要保不住。”
“保不住無大礙,你只需告訴我,她能不能活?”樓釗熠的目光一直盯著葚兒在看。
男人搖頭,給她小心翼翼穿好衣服,“現(xiàn)在還沒到保不住的時候,王爺別擔心,屬下只是提醒您,不要再讓她受刺激,好生將養(yǎng)著,她會調養(yǎng)好身體的。”
樓釗熠點點頭,示意讓他出去,自己坐到了她身邊。
她是深夜被痛醒的,醒來就見自己手背上,腳上,還有頭頂插滿了銀針,動一動身子都困難。
屋子里還是只有她一個人,她木著臉想要坐起來將這些銀針都拔掉,就從外面進來一個男人,冷不丁出聲阻攔,“王妃還是別拔的好,您身子弱,我正在給您瞧病。”
葚兒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譏笑,沒抬頭,但卻聽話地重新躺下去。
問他:“你那個主子呢?”
男人面色有些尷尬,恭敬地回道:“主子有事,出去了,要到明天才會回來。您放心,他臨走前交代屬下要照顧好您,而且您身邊一直以來都有人保護,不會出事。”
“我知道他在監(jiān)視我。”葚兒木然著表情說道。
從知道樓釗熠的身份開始,她便將這一切全都想通了,她的任何情緒,做的任何事,就像一張大網(wǎng),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就像只麻雀兒般,在他面前丑態(tài)百出地蹦跶,而他就那樣不動聲色地冷眼旁觀。
“不是監(jiān)視,是保護……”男人面露難色,尷尬地舔舔唇給她糾正。
葚兒實在累極,不想跟他多扯,便閉上了眼睛。
這一睡,又是昏天暗地,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大中午。
身子骨已是活泛起來,她睜開眼睛,仔細感受了下肚子,還是有點疼,可是下腹那股墜痛感卻沒有了。
她想了想,應該是昨夜那個男人給她扎的針灸起了作用。
樓釗熠見她醒了,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笑意,走進來。
滿眼柔色地輕拂她蒼白的臉蛋,輕聲道:“醒了?”
臉上溫熱的氣息隨著指腹的摩擦而緩緩傳來,她心底有些顫栗,沒說話。
之前那個男人給樓釗熠端來一碗藥,遞給他就悄悄退了出去。
樓釗熠見她這樣,倏地隱了笑容,面無表情地彎身將她抱起來,放自己懷里坐好,然后端起那碗藥送到她嘴邊。
葚兒從始至終都沒有掙扎,甚至配合他將自己抱起來。
她張開嘴,一聲不吭地喝完,便覺這藥一點苦味都沒有,反而很清甜,等喝到見底時,在碗底發(fā)現(xiàn)兩枚被泡到漲大的蜜餞。
“這么聽話啊……”見她很乖順,樓釗熠眼底閃過一絲疑慮。
繼而他便是嘴角玩味一勾,淡淡笑起來,輕聲道:“你心里肯定在想,想跑是跑不掉的,我會抓你回來,與其那樣,還不如乖順點跟在我身邊,將孩子生下來再說。”
他說到最后,語氣越來越冷,卻聽的葚兒一把推開他,挪到炕的最里面,抱著身子劇烈顫抖起來,滿臉驚恐。
一種無力感毫無顧忌地洶涌而來,心事被戳中,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樓釗熠亦是緊抿著唇面色冷淡地看著她。
過了很久,他斂了眉目,將人輕柔地抱在懷里,手撫上她的肚子,輕聲道:“肚子還疼嗎?”
“很輕微的疼……”她啞著嗓子聽話地點頭,依偎在他懷里,那動作,就像從前那般,并無不同。
她自己開的藥早就不知道被丟哪里去了,現(xiàn)下喝的藥是樓釗熠給她熬的。
他身邊那個男人的醫(yī)術著實厲害,好幾劑藥下去,葚兒的身子便是大有好轉。
到了第五天的時候,她已是感覺不出肚子哪里不舒服了,便想停了藥,可是樓釗熠非要讓她喝,她不喝,他就端著碗強硬地給她灌進去,一直到她的臉蛋瞧起來恢復紅潤,整個人也胖了一圈的時候,他才罷手。
日子過著過著,轉眼間便是秋風四起,在屋里都能聽到嗚嗚的風聲,像是鬼哭狼嚎。
她從那次之后,就很少出門,而外面的人想要進來看望她,也被樓釗熠一應擋了回去。
甚至屋里子所有鋒利的東西全都被他扔出去了,包括葚兒的針線筐。
他太聰明,杜絕一切葚兒即將想要做的事情,炕上鋪的褥子也全被換成了上好的錦被,里面的棉花厚實,人一坐上去,便是陷一個小坑出來。
她整天不是枯坐在炕上,就是搬個凳子到外面邊曬太陽,邊和那些買來的雞說話,再不然就是抬頭望著頭頂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一個人不面對樓釗熠的時候總是會木著表情。
而樓釗熠卻是很頻繁地開始不回家,甚至很多時候,葚兒都見過好幾次他身邊跟著不同的人,在跟他請示什么事情。
她沒心思管,更沒心情關注,只一心養(yǎng)胎。
胎兒已經(jīng)七個多月了,她的小腿開始輕微浮腫,飯量也越來越大,嗜睡很嚴重。
青州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梔子節(jié)一年一度在深秋來臨,到了晚上時候,樓釗熠回來了,給她披上厚實的披風,帶著她出門去參加梔子節(jié)。
春收的梔子早已賣出了好價錢,秋播的梔子才開始長個兒,人們便是在街道四處喜氣洋洋地掛出曬干的梔子花,家家戶戶的窗臺和門前,都擺放著晾干的梔子藥材以祈求來年有個好的豐收。
青州本來是家家戶戶都時興種梔子的,但葚兒家里早年窮,桑母沒錢種,便是將地空出來種些能糊口的麥子。
她坐在一處暖烘烘的屋子里呆呆地望著外面喜氣洋洋地景色,耳邊聽著小孩子的打鬧聲,才覺得自己好像是真的活過來了。
樓釗熠陪著她坐了會,就被屬下的人叫到一邊,他走得不遠,隔著人群一眼就能看到葚兒的身影在那里乖乖地坐著。
可誰知,他剛聽下屬說完,低個頭的功夫,她人就不見了。
當即,他便是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