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葚兒睜開眼睛便是瞧見樓釗熠正在給她擦頭發(fā)。
她呆呆地望著他,有片刻失神,霧蒙蒙地眸子里氤氳著茫然之色。
樓釗熠擦完,又拿過一旁的梳子給她將頭發(fā)順開,瞥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不認識了。”
真是他的聲音,他回來了!
她一顆心不知為什么,砰砰直跳著,小小的臉蛋兒上布滿了紅暈。
爬起來就撲到他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腰身,聲音悶悶地傳出來,“什么時候回來的,我都不知道。”
“小心些。”樓釗熠怕她摔了,趕緊接住她,笑了笑,“半夜回來的。”
葚兒抬起小腦袋,咯咯笑出聲,朦朦大眼瞧著他,滿是感動和憐惜,“那你肯定是不忍心吵醒我,所以才沒叫醒我,讓我一覺睡到大天亮。”
樓釗熠點點她的小鼻頭,笑起來,溫聲道:“起來吃早飯吧。”
早飯一應全是根據(jù)葚兒的胃口做出來的,可饒是這樣,她拿著勺子攪動著那一碗湯羹,就是皺眉。
“怎么這么甜,喝起來沒味道!”
樓釗熠幾不可查地挑眉,給她換過一碟別的,淡淡道:“這是味道較重的炒菜,你吃吃看。”
他遞過來一盤青椒炒竹筍,顏色碧綠油亮,青椒看著也是翠綠翠綠的,只有味道聞起來有淡淡的辣味。
葚兒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菜,又是皺眉,甚至有點生氣,想要發(fā)火,擱下筷子就鬧了脾氣。
“味道又太重了,不好吃!”
這下,樓釗熠也不吃了,抬起頭淡淡望著她。
那神色明明什么都沒有,可葚兒就是瞧著莫名有些怕,噘著嘴乖乖地又端起碗喝了一口,喝完后還一個人在那嘀嘀咕咕:“又不是我的問題,瞪我做什么……”
“我的問題……”樓釗熠聽見了,順勢接過話,道:“你以前口味偏清淡,懷孕后情緒反常,口味也多變,今天這頓早飯是我思慮不周。”
他對于葚兒的所有了解很清楚,對于孕婦要怎么照顧,他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來增長知識,可孕婦在生活中的小細節(jié)很能反應任何情況下的不同情緒,這個他卻是拿捏不準的,要時時刻刻留意葚兒的心情。
像今早的早餐,他光粥,便是煮了三樣,味道不盡相同,有雞腹肉的,還有素的。炒菜更不用說了,辣的,酸的,味道較重的,清淡的,各樣都有。
可還是讓葚兒吃著甚是難過,甚至跟他鬧脾氣。
她一聽樓釗熠這樣說,登時不好意思起來,心下有些愧疚,也覺得自己確實過分了。
這么一桌子食材,需要他天不亮就起來捯飭,他剛回來,肯定也很累,還要兼顧照顧她,。
葚兒心里過意不去,紅了眼眶,委屈道:“我也不想的,釗熠,不知為啥,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她說著,老老實實地重新拿起筷子往他碗里夾菜,自個也端起碗,道:“你也吃吧,別生我氣。”
樓釗熠笑了笑表示不在意,揉揉她的腦袋,道:“葚兒乖,聽話,多吃你才會胖。”
感情她以前就吃得很少嗎?
她莫名其妙撅起了嘴,又想發(fā)火,但硬是忍住,乖乖點頭吃起了早飯。
天氣逐漸轉(zhuǎn)涼,葚兒覺得自個的身子也是有了些明顯的變化。
前段日子并不顯懷的肚子,這幾天看起來,明顯大了一圈,快三個月了,肚皮稍稍顯懷了些許,她整個人看起來也是肉了很多。
隨著顯懷,她反胃吐酸水的害喜反應越來越厲害,有時候吐完,甚至到了無法走路的地步。
她不知道別人家懷孕是怎么樣的,反正總覺得自個懷孕竟然這樣艱難,想到后面還要懷七個多月才能生產(chǎn),人便是感到一陣陣地無力。
這日,她正坐在炕上裁剪小孩子要穿的衣裳,就見桑母走進來。
她現(xiàn)在一見到桑母,便是沒好臉色,遂低下頭不理她。
桑母神色有些尷尬,但想到林喜生,還是咬咬牙走到葚兒跟前,陪笑道:“葚兒,我還想問你借點錢。”
葚兒一聽,火氣便是蹭蹭蹭往腦門上躥,抬起頭瞪著她,“你到底要怎樣,我的錢全都給你了,你還想要我給你什么!”
桑母揶揄道:“這不是喜生要用嗎,我想著能幫他就幫他點。”
“他是你命根子,讓你這么護著!”她冷笑一聲,“我告訴你,鄧迎春,如果不是連著血脈,我管都不想管你,出去!”
桑母驚訝的長大了嘴巴,瞧著葚兒真的發(fā)火,連自己名字都連名帶姓的喊,也是來了火氣,站起來指著她罵道:“怎么說我也是你娘,打斷骨頭連著筋呢,我問你要點錢怎么了?就算脫離母女關系,你也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問你要錢,你不應該給嗎!”
葚兒氣呼呼地瞪著她,忽然無奈地笑了。
她果然還是這樣,本性難移。
桑母確實是將她當自個的親生閨女看待,她有難了桑母也會傾盡全力地幫,可桑母覺得自己活著最重要,自己活爽利了,閨女的感受那才是后話,錢永遠是第一位的,哪怕她和她脫離關系了,桑母找她借錢還是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你這個做姥姥的有給外孫做過一件衣裳嗎?”葚兒無力地望著她,輕聲問道。
“我……”桑母噎了噎,說不出話來,漲紅著老臉沉默半晌,低聲道:“你忙吧,我走了。”
看著她出了門,葚兒忽然捂著臉流下淚來。
晚上躺在炕上,她默默睜著眼睛望著房頂出神。
樓釗熠最近回來的越來越晚,他去做什么事,回到家對葚兒只字不提,葚兒也不問。
見她直挺挺躺在炕上,大睜著眼睛雙目無神,面無表情地臉上帶著淡淡冷漠。
他先是去洗了臉,將家里一應食物全都收拾妥當,而后才上炕躺到她身邊,看著她。
葚兒聽見響動了,卻沒心思轉(zhuǎn)身。
直到身邊人挨著自己,一條臂膀摟上自己,她腦袋窩在男人溫暖的懷里,才抬起頭望著他。
“沒事,她想要你就給,我有的是錢,你不用怕。”
樓釗熠低頭望著她,神色淡淡地。
卻讓葚兒皺起了眉毛,忽地翻身坐起來,沖他發(fā)火,“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很少出門,你也不在我身邊,為什么我娘來找我的事情你知道的一清二楚!”
好幾次了,他都是這樣,她還沒跟他說事情的經(jīng)過,他便未卜先知般先她一步知曉。
她氣得胸膛急劇起伏,想到自己不管干什么,他都知道,就覺得莫名打冷顫,可又覺得無力,她連他究竟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告訴我,你在做什么……”葚兒放軟了語氣,烏黑的眼瞳浮上霧氣,就那樣盯著他看,不放過他任何表情。
她脾氣的倔勁兒又上來了,加上懷著孕感覺身體不舒服,娘親這兩日又天天厚著臉皮找她借錢,她心口那股氣便是感覺又憋又悶,堵得發(fā)慌,急需要找個宣泄口。
室內(nèi)瞬時安靜下來,樓釗熠徹底冷了眼色,望著她嘴角稍稍彎起,淡淡冷笑了一下。
她還以為樓釗熠會跟她解釋,卻聽到他淡淡笑著說:“鬧夠了嗎?”
葚兒頓住,紅了眼眶看著他沒說話。
“鬧夠了就躺下,會著涼。”他面無表情地拉著她躺倒,并給她蓋上被子,然后摟緊她。
葚兒想要掙扎,可是他的手在使力,逼迫著她不得不躺下,整個人被動地按在他懷里。
“以后別再鬧了,要乖乖聽話。”他冷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淡淡拍拍她的后背,道:“睡吧……”
懷里的葚兒睜著眼睛,徹底不說話了,也不掙扎,任由他抱著。
那一雙眼睛里滿滿都是抵觸怒意,更深一層多了些失望。
一連好幾天,兩個人都不說話,躺在炕上也是閉著眼睛就睡,只有樓釗熠會再躺下的時候,伸出胳膊摟住她,半夜里也會起來給她時時刻刻蓋被子。
葚兒也不掙扎,更不說話,任由他照顧自己。
天氣已經(jīng)進入深秋,這天正好是六個月一次的趕集。
她早早起來,沒搭理樓釗熠,就去了隔壁王婆婆家里,攙扶著她出來,兩個人相約去集市逛逛。
兩個人走在街道上,葚兒一直都是木然著臉色,周邊叫賣的聲音她都像是沒聽到般,攙扶著王婆婆徑直就往前走。
王婆婆被她拉的跟不上,趕忙氣喘噓噓地停下來,拉住她走到一邊的石階上坐下,歇了口氣。
然后抬頭望著她,跟她道:“葚兒啊,你走這么快干啥,婆婆身子骨老了,可跟不上你的速度,你也是,都顯懷了,也不多多注意,當心摔著。”
見她茫茫然地站在一邊,眼底氤氳著水氣,紅艷艷的小嘴也是輕輕噘著,正在看著地下的石子怔怔出神,顯是壓根沒聽到王婆婆的話。
王婆婆覺得她情緒反常,又是高聲喊了她一聲,才把葚兒從思緒中拉回來。
葚兒回過神,滿臉不知所措,“到集市了嗎,王婆?”
王婆婆一聽就無奈地笑道,“你這孩子,走那樣快,我們早就到了。你到底怎么了,心不在焉地。”
她看著王婆婆沉默了一瞬,忽然怔怔地落下淚來,護著肚子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趴在王婆婆的膝蓋上,低聲道:“王婆,我和我相公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