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個陌生人在場,桑母也不好在多說什么,她總歸有求于人,不想將自己這些破事讓外人知道,便起身跟葚兒告辭回去了。
照顧葚兒的李婆婆將桑母送出門,回屋收拾碗的時候,跟她聊天,“樓娘子啊,你娘看著還挺年輕,不像是快上五十的人。”
“是啊。”葚兒敷衍了句,便是不說話了。
她記得桑母過來的緣由是因著沒錢花了,找她要錢。
被子底下的手微微攥緊,她有些皺眉,繼而便是無奈一笑。
看來即便是脫離關(guān)系,只要有那層血緣關(guān)系在,她便是無法擺脫這些瑣碎事情,她娘沒錢的時候,還是會來找她要。
她要,她就給。
她掀開被子下了炕,走到里屋的妝奩跟前,拉開最下面的小屜子,取出一小包銀兩,然后遞給李婆婆,囑咐道:“李婆,麻煩你把這袋子錢送去我娘家,就說是我給的。”
這一袋子錢,是樓釗熠留給她的私房錢,樓釗熠對于錢的概念不深,通常是心情一好,便會大手一揮,給她一袋子錢,并且從來不計數(shù),他只要她高興就行。
而家里的錢,她是一分都不會動,畢竟那是樓釗熠的錢,她沒有理由更沒有立場,她娘問她要,她就非得一定要給。
李婆婆點頭去了,葚兒便也放心,想著這么一袋子錢,足夠她生活好一段日子了,便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誰知……
不出幾天,桑母又來了,還是借錢。
葚兒雖然心里有些埋怨,但念在是她主動脫離母女關(guān)系,因著這件事心里有愧,是以,桑母來要,她就給。
這樣一來二去,好些天下來,桑母要的竟然是一次比一次多。
直到葚兒手上只剩下最后一袋銀兩時,她火了。
皺起眉頭,轉(zhuǎn)身就跟桑母道:“我已經(jīng)沒錢了!”
桑母眼尖,看到她袖子里還藏著一袋子錢,努了努嘴,道:“那不是還有一袋子嘛……”
葚兒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是要把我榨干才心甘?”
桑母曬地老臉一紅,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還是道:“我是借你的,又不是不還。”
“你的性子我知道,節(jié)儉慣了,從來不亂花錢,你先告訴我,你要這么多錢做什么,我這些天給你的錢加起來,足夠你在鎮(zhèn)子上開個小鋪子了!”
葚兒氣的渾身都不太舒服,胸口泛酸,那股想吐的惡心感又隱隱的要往嗓子眼涌,她瞪著桑母硬是忍著。
見瞞不過她,桑母搓著手有些躊躇,想了想,索性將實情告訴她。
“喜生歲數(shù)也大了,科考無望,他便是想著問你借些錢,在鎮(zhèn)子上開個私塾,不用給別的學院打零工掙錢,到時私塾開起來自己教學生,收點學費,這也算是一門養(yǎng)家糊口的活計。”
葚兒一聽,便是冷了臉,真真的是要冷笑了,“原來是他想借錢,卻以你的名頭找我來要,算盤打得可真響。”
林秀才自那日,來她家說明要迎娶她娘的目的之后,便是再也沒見過,若不是因著自個還有這么個愛找事的娘親天天在自己跟前晃悠,葚兒只怕是都忘了還有這么個人。
“你們都不養(yǎng)我,我總要找個伴兒??!”桑母聽不得別人說林秀才的不是,立刻潑辣起來,梗著脖子跟葚兒嚷:“而且,他說了,會娶我的!”
葚兒冷著眼色望著她,“娶不娶你跟我沒關(guān)系,休要讓我任他做爹!”
“這是我的事,你別管!”桑母又軟了神色,望著葚兒哀求,“你就說你那剩下的錢給不給吧。”
望著桑母這模樣,葚兒真是毫無辦法,她為了錢,為了一個還沒嫁過去的陌生人,居然就像是被迷了心竅般這樣逼迫她,明明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
當她的錢是財神爺大發(fā)慈悲送的嗎,那么容易說給就給!
她氣急,皺眉冷聲道:“不給!李婆婆送客!”
說罷,人就轉(zhuǎn)身進了里屋。
桑母碰了一鼻子灰,氣哼哼地出了門,走了幾步后,遠遠地瞧見林喜生在等她。
立馬換了笑臉迎上去,那模樣,就像是還沒嫁過人的大姑娘一般。
“要到了嗎?”林喜生問她。
桑母不好意思地搖頭,頗為愧疚,“葚兒被我惹惱了,說什么也不肯借了。”
林喜生臉上閃過一絲失望,“這樣啊……”
桑母見他不搭理自己了,心下有些慌,趕忙追上去,急急道:“你要開私塾,我再給你想辦法,一定能給你籌到錢,你放心,我問葚兒要的這些錢如果不夠,我可以日夜干活掙錢給你開私塾。”
林喜生眼眸一亮,轉(zhuǎn)頭看著她,繼而抬起手給她像老夫老妻般,攏了攏衣服。
然后拍拍她的肩,語氣很是溫柔,“天氣涼了,注意穿厚點,別感冒,我可會心疼的。”
說完,人就徑直往前走了,桑母則是跟在后頭,那一章皺紋橫生的老臉都是紅紅的。
不出幾天,也不知道桑母用了什么辦法,居然把錢都湊齊了,并且?guī)鸵r著給林喜生真的開了一家小小的私塾。
一開始沒有學生去,隨著名聲在鎮(zhèn)子上傳開,陸陸續(xù)續(xù)倒也有些學生過去報了名上課。
林喜生也變得開始忙起來,整日里青衫長褂,拿著一卷書本搖頭晃腦地教學生識字,瞧得一旁的桑母臉上也是自豪,跟著他人都好像重新活了一回。
樓釗熠在晚上便能到家,提前來了書信告知葚兒平安,讓她無需掛念。
葚兒拿著信看著,便是甜甜笑起來,臉頰一側(cè)顯現(xiàn)出一個小小的梨渦來,瞧著甚至可人。
因著這兩日李婆婆事先聽了樓釗熠的安排,總是按著時辰,嚴格做飯食給她吃,她倒是長胖了一點兒,尖尖的下巴都圓潤不少,整個人看上去也是像一團棉花般,又潤又嫩。
下午的時候,林喜生遣過來的媒婆給她送喜帖,還言明要大擺筵席,宴請好多賓客。
葚兒望著那紅色的喜帖,便是被氣笑了。
自個娘親要嫁人不說,還要大張旗鼓,這些就算了,還非要她這個脫離母女關(guān)系的女兒前去跟她好言祝賀,順道還要認那陌生男人做爹,當她自個的親爹死了就不存在嗎?
這簡直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想想都是夠能折騰的!
她無法理解桑母到底怎么想的,也不想了解,便跟那媒人冷聲道:“告訴她,我不去。”
“葚兒,當然要去啊,過去看看咱們的娘是怎么給我們找后爹的,好去瞧瞧她的笑話。”她的話音剛落,從門外就傳來桑桃兒心災(zāi)樂禍的聲音。
進到屋里,從媒人手里接過那喜帖看了眼,扔到一邊,冷笑,“她想要祝福,我們給她就是,好歹也是做女兒的,你說是不是。”
葚兒自打那日起,便是見不得她,皺眉道:“我沒你那個看笑話的心思,這個時候你過去落井下石很開心?怎么說也是生養(yǎng)自己長大的親娘,她想做什么,就讓她去做,你不去管不就是了。”
她閉上了眼睛,讓李婆婆送客。
桑桃兒冷笑了聲,寒著眼眸狀似不經(jīng)意地掃了眼她的肚子,然后轉(zhuǎn)身往外走,邊走邊道:“那我去看看,瞧瞧這姓林的是如何想要做我后爹的……”
桑母另嫁他人的事情整個鎮(zhèn)子人盡皆知,葚兒都不能出門,只要一出門,就會有人對著她指指點點。
以前是背后議論她和樓釗熠的婚事,現(xiàn)在是當著面嘲諷桑母,連帶著她也被譏諷。
說:“桑葚兒啊,你那娘還真是時興,趕著趟兒把你們?nèi)置玫拇笫露嫁k了,原來就是為著自個也能促成好事兒啊……”
“是啊,你們一家子這還真是半點都不與人落后,靈橋鎮(zhèn)都讓你娘給搞出名了。”
“對呀對呀,都要半截身子進土的人了,找個老伴就找,偷著摸兒就行了唄,還要大張旗鼓地擺筵席,你娘的做派,老漢我服!”
諸如此類的話在她耳邊連綿不絕,她本來就害喜嚴重,這幾日因著桑母的事情,心情極差,幾乎動不動便想發(fā)火。
半夜的時候,她睡的正沉,樓釗熠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幾日不見,他還是面無表情,素來冷淡的神色這會瞧著更冷,只有回到家,先去第一時間看到葚兒,眸中神色才算是柔和了些許。
睡在隔壁的李婆婆聽到動靜,穿好衣服過來,見樓釗熠回來了,臉上一喜,輕聲跟他道:“樓先生可算回來了,這兩日娘子的心情甚是不好……”
她還沒說完,樓釗熠就打斷,“我知道。”
李婆婆一怔,住了口,想要轉(zhuǎn)身出去的時候,被樓釗熠叫住,告訴她說明日起不用過來了,然后給了她沉甸甸地一袋子錢。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一直凝視著在炕上熟睡的葚兒,等李婆婆去了隔壁睡回籠覺的時候,他身后站了個人。
那人腳步極輕地走到葚兒跟前,拿出她的一只手,給她號起脈來。
過了一陣子,他起身走到樓釗熠身后站定。
樓釗熠走上去將葚兒那只手放回被子里,繼而問他:“如何?”
“是雙脈,只不過另外一條脈搏很輕微,所以那老大夫沒有號出來。”那人說道:“王爺,王妃肚子的孩子是雙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