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是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那…會不會是貓躲到了墳的后面，楊婆婆看不見，所以以為是墳在發(fā)出貓叫？徐大媽說，早上你師父聽見這件事的時候，他也這么問了。那楊婆婆說，當(dāng)時她也這么以為，于是就湊上前看了下，并沒有發(fā)現(xiàn)貓的蹤影，于是就把耳朵湊到墳邊上去聽，才確定是從墳?zāi)估飩鞒鰜淼呢埥新暋?/p>
這太讓人吃驚了，我知道師父如果聽說了這件事，即便是自己從未遇到過，他那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也會讓他立刻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幫忙的。于是我問徐大媽，那楊婆婆還說了些什么？徐大媽說，別的就沒多說了，只是當(dāng)時她聽見貓叫后，嚇得坐在地上，腳軟了起不來身子，就這么面對面坐在三個墳頭前，聽了一夜的貓叫。
徐大媽說，今天早上天亮后楊婆婆才有力氣下山，就直奔我這兒來找你了。這楊婆婆呀，看上去是受了不小的驚嚇，渾身都是泥，昨晚上那一夜，估計是夠她受的了。
徐大媽也無法提供更多的消息，因為她說師父聽見這件事之后，立刻就答應(yīng)了前去。就在你回村前兩三個鐘頭剛離開。
由于我從田家村回來需要差不多兩個小時，而我在處理好田家的事情之后，其實已經(jīng)臨近中午了，到了徐大媽家，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左右。那也就意味著，師父是午飯時間離開的，而徐大媽說那個楊婆婆是今天早上就來找的師父，所以我基本上能夠計算出，從徐大媽家到楊婆婆家，至少也有一個小時的路程。
于是我趕緊問徐大媽，那楊婆婆家在哪，我要去找我?guī)煾?。徐大媽說，就在你師公的墳頭再往后山走五里地的樣子，那兒只有那么一條小路，你如果去到那兒，是不會找錯路的。走到后山你看到的唯一一棟在農(nóng)田邊上的房子，那就是楊婆婆的家。
于是我趕緊喝了一大杯水，立刻背上我剛帶回來還沒來得及整理的挎包，就出了門。
以往我來后山的次數(shù)非常少，只是師父當(dāng)初剛剛帶我來村子避難的時候，和寒衣節(jié)的時候去祭拜過一次，兩次都是師父帶著我一起去的，我們師徒倆總是要坐在墳邊聊聊天，聽師父說一些師公的故事，還有師父的那些師兄的故事。師公雖然有好幾個徒弟，但我?guī)煾甘桥阒鴰煿叩阶詈蟮娜?，也是唯一一個每年都回來祭拜的人。
所以我對師公的一身本領(lǐng)是向往的，對他也是心懷敬意的。于是我在路過師公墳邊的時候，還是要恭恭敬敬上柱香磕個頭的。師父已經(jīng)不年輕了，楊婆婆既然是婆婆，想必腿腳也沒那么利索。我是年輕小伙子，腳程比較快，加上我原本就走得非常急，找到那條去楊婆婆家唯一的那條小路時，我就一路快速趕路，五里地的路，我很快就趕到了。
我看到那間屋子，看上去是比較窮苦的，因為就那么孤零零的一兩間屋子，搞不好其中一個屋子還是茅房。除了墊門石是用條石鋪成的一個小小臺階之外，別的地方都是泥土。屋子的墻壁看上去是白色，但斑駁之下，內(nèi)襯的紅泥還是露出來了。所以這是一棟泥巴墻房子，房頂則跟大多數(shù)別的農(nóng)村房子一樣，加了幾根木梁，上邊鋪上了瓦，墻邊開了一道漆成墨綠色的木門，木門一側(cè)的墻壁上，則釘著一塊生鐵牌子。
牌子上有個閃耀的五角星，下邊寫著四個用革命字體書寫而成的字——“光榮烈屬”。于是我確定這下絕對沒有找錯，而看到房門開著，所以意味著屋里是有人的。徐大媽說楊婆婆是一個人居住，那現(xiàn)在開著門，說明師父也在屋里。
按照我對師父的了解，我在路上已經(jīng)計算了一下他們兩個上了歲數(shù)的人的腳程，應(yīng)該也就比我先回到這屋子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我推開門進(jìn)去，看見師父和一個穿著藍(lán)布襖子的矮小老婆婆面對面圍著一個火盆坐著，師父看到我來，有些吃驚，于是他問我你怎么來了？我說徐大媽跟我說了一下，告訴我你在這兒，我就來了。
師父點點頭說，來了也好，你還能幫上忙。于是我對那個老婆婆說，您是楊婆婆吧？我是林師傅的徒弟。楊婆婆微笑著說，年輕人我知道你是誰，今天就是去找你的。她雖然嘴上帶笑，但看上去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這個老婆婆差不多七十歲左右，能夠一個人住在山上，自己種地自己吃，一輩子風(fēng)風(fēng)雨雨也都經(jīng)歷過來，雖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年幼喪父，但起碼她中年喪夫晚年喪子，人生三大慘事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兩件，還能夠活這么大歲數(shù)，想必內(nèi)心還是比較強大的。而正是這樣一個強大的農(nóng)村婦女，此番卻嚇得必須找人來幫忙的地步。
師父對我說，徐大媽跟你說了這里的情況了嗎？我點點頭說告訴了一些，但具體的她也不清楚。師父說，那正好，我正打算要開始查事呢，你來了我剛好把一些內(nèi)容告訴你。
原來在師父和楊婆婆回到這間屋子的路上，楊婆婆還跟師父說了一點別的情況，說自己最近這半年多來，也常常遇到一些奇怪的事，只不過山里人糙，也從未往鬼神迷信這樣的方向去考慮過，事情一過心里也就忘了。是昨晚自己嚇得在墳前頂著寒冬的凜厲夜風(fēng)呆坐一晚，才把那些奇怪的事情回想了起來，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她覺得這幾件事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
師父說，大約從半年前開始，楊婆婆家里就經(jīng)常在夜晚聽見一些奇怪的響動，最初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家的老貓在抓耗子，但是后來那動靜就開始漸漸變大了一些，有時候自己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凳子都倒在了地上，電燈也常常開始忽明忽暗，燈卻是好好的。有時候自己睡在床上，能夠聽見屋頂?shù)耐呱希瑐鱽碛虚g隔的聲響，感覺有什么東西在上邊走路，還有一次，屋頂?shù)耐咧苯泳筒灰娏艘粔K，如果說是掉了下來，也該從邊上的開始掉，地上也應(yīng)該有摔碎的瓦才對，但是卻什么都沒找到。
于是楊婆婆將這一切動靜，都?xì)w罪于自己家的老貓身上，認(rèn)為是老貓碰翻了椅子，認(rèn)為是老貓抓壞了電線，認(rèn)為是老貓跑上了屋頂，認(rèn)為是老貓把屋頂?shù)耐呓o掀了下來。
可是在那之后，這些事情發(fā)生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一些不可能是貓能做到的事情也發(fā)生了。例如自己頭一晚睡覺的時候明明關(guān)了屋外的燈，但是第二天早上起來卻發(fā)現(xiàn)燈是亮著的。又例如自己家掛在飯桌邊上的掛歷，有時候自己忘了撕下今天的日子，第二天卻發(fā)現(xiàn)日歷被撕了，但自己又沒有印象是自己撕掉的。
師父說到這里的時候，眼睛望向屋里一側(cè)的墻壁，我也順著他的眼神望了過去，發(fā)現(xiàn)墻上釘著一顆小鐵釘，上邊掛著一本每天撕一頁的日歷。上邊停留的日期，就恰好是今天。于是我問楊婆婆，說您是不是平日里就有撕日歷的習(xí)慣呀？有時候人的習(xí)慣一旦持續(xù)了很多年之后，就漸漸變成自然而然的行為了，做與沒做，自己就不太有印象。
楊婆婆說，自己的確有這樣的習(xí)慣，這人老了，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了，過一天算一天，每撕掉一頁，自己就又賺了一天，早就夠本了。但是在幾個月前，自己有一次中了暑熱，沒怎么動喚，就在床上睡了兩天，那兩天昏昏沉沉的，基本上都沒出過房間，自然也就忘記了撕日歷。我對此其實是保持懷疑的，因為就算昏沉沉的，人總是要吃喝拉撒的吧，這路過日歷的時候，順手一撕也說不定呀。長年累月養(yǎng)成的習(xí)慣，就漸漸變成本能活動的一部分了，就好像我們醒著的時候會不斷眨眼，但一天下來自己眨了無數(shù)次眼睛，又真的能刻意想起來一次嗎？
我把我的想法說了出來，因為師父在這里，我也不怕說錯。師父點點頭，表示的確也有這樣的可能，楊婆婆卻說，那好，就算是我每天都撕下來了，那我撕掉的丟哪兒去了呢？我也有習(xí)慣是丟到柴房里，生火的時候這些紙就能夠當(dāng)火引子，可是我有一次發(fā)現(xiàn)我沒有印象撕過日歷，但日歷的日期卻又和當(dāng)天吻合，自己也在柴房沒有找到撕下來的那個日子。
楊婆婆嘆氣說，我權(quán)當(dāng)做是我老了，開始糊涂了，根本就沒往心里去，要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一遭，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把那些事情想起來，這前后一想，總覺得處處都是在作怪的感覺。
人的確有時候會這樣，遇到一件不解的事情，在那之后，每件稍微有點奇怪的事，就會不由自主地朝著這些方面去想。于是我問楊婆婆，那除了這些你的猜測之外，你有沒有實實在在的看到過一些東西，或者比較具體的事情？
楊婆婆想了想說，我夢到我死去了很多年的老伴兒，這種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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