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之外,亂墳崗上。
一匹滿是鮮血的草席之中,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伸了出來。
那雙手上,白骨森森,每一根手指都被斬斷,骨頭被砸碎,刺進了血肉之中,隨著膿血往外涌著。
凌九薇死死的抓著那草席的破敗邊緣,一雙眼睛只剩下一只還能看見東西,卻因為疼痛怎么也睜不開。
她在掙扎,她不想死。
她不想就這么死去,就算被斬斷了手足,就算被掏出了眼睛,就算……被送到了軍營之中被無數(shù)的男人凌了,她不想死,她想去問一問那個男人,那個坐在皇位上的男子,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她!
八年,她用了八年的時間去愛他,為護他安全,她進入了殺手們接受了最殘酷的訓(xùn)練,成為了元國最頂尖的隱衛(wèi);為了給他解毒,她嘗遍天下毒物,在萬毒谷中被毒王肆意蹂差點死在那里……
八年,她與世人為敵,戰(zhàn)敗七國將他送上皇位,只因他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她猶記得他登基前夕將她摟入懷中許下的誓言——
——他日他定要用這千里江山為聘,求娶凌氏女子為后。
一紅浪翻被,待她睜眼卻已經(jīng)被綁在了祭天臺上,遠處傳來的,是恭賀他登基的震天吼聲。
凌遲,挖眼斷手,他沒有給她后位,給她的,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所言娶凌氏女子為后也沒錯,因為最后,他立了她的表妹,凌婉媛為后。
那些記憶那么凌亂,這個世界上那么多人想要她的性命都未能得逞,她沒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凌九薇笑,被灌了開水的喉嚨嘶啞得只能發(fā)出抽氣的聲音,每一次嘶吼,都是要撕裂身體的疼痛。
“娘娘,這亂墳崗這種污之地,您還是不要去了吧?”遠遠的,有太監(jiān)扯著嗓子的說話聲,凌九薇不能睜眼,卻能聽見腳步落在積雪上的聲音,越來越近。
“姐姐,你還好么?”
腳步聲止在了她面前,清脆婉轉(zhuǎn)如玉珠濺落的聲音響起在凌九薇的頭上。
她抬眸,視線落在了來人身上。
凌婉媛,她的表妹,此刻正一身鳳袍居高臨下的睨著她,嬌好的面容之上帶著笑,可那樣的笑容,分明就是無聲的諷刺。
“我看姐姐出不了聲,看來是不好了,哎,皇上念及姐姐為這元國的江山社稷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特叫我來這亂墳崗上送姐姐一程,畢竟這凌家一族除了我,都死光了,還是要有一人給姐姐收尸的好呢!”
凌婉媛說著這番話,笑得花枝亂顫,見到凌九薇聽到此話后不可思議瞪大的眼睛,緩緩蹲下了身子,伸出修長的指甲將其下巴挑起:“姐姐,看來你還不知道吧?就在昨夜,你的哥哥,凌大將軍,為了救你,竟然帶人夜闖天牢,只可惜被皇上的禁軍捉了個活的,于今日早上被下旨車裂了,還有你大哥的家人,還有你的爹娘,凌府之中三百余人,都被帶到刑場,男的絞死,女的,被放入軍營之中充當軍妓,只可惜你那剛剛生產(chǎn)完不久的大嫂經(jīng)不起那折騰,竟然不過三個時辰就血崩而亡了,哎,你說這當娘的死了,你那還不足月的小侄子自然也活不成了,被那些士兵當做蹴鞠踢著玩耍,不過三兩下就掉氣了……”
“凌婉媛,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憤怒,仇恨,被凌婉媛的話語所點燃,凌九薇掙扎著往她身上撲去,破敗的沒有一塊好肉的身體在地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只是,她的反抗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力度了,她的手被凌婉媛踩在腳下,狠狠地碾壓成了肉渣。
“姐姐,你急什么,妹妹的話還沒說完呢,念及你爹娘年紀大了,皇上愿意放他們一條生路,只是,皇上說,只有一人能活下去,你猜猜,最后是誰活下來了?”
“最后,你爹親手殺了你娘,還將你娘的心臟捧到了皇上的面前……”
凌婉媛的話,比當初割在凌九薇身上的刀子鋒利,一下下的猶如大錘捶打在她的身上。
而她,卻聽得大笑了起來,破敗的聲音如大風刮過枝椏一般尖銳凌厲。
“凌婉媛,你以為,我死了,元騰就能安穩(wěn)的在這皇位上坐下去了嗎?啊哈哈哈?。]有我,沒有七國志,元騰,你,也安逸不了幾日,你們且看著,我,凌九薇,我凌家,現(xiàn)在有多慘,日后七國卷土重來,你們的下場,會比我慘一千倍一萬倍!!哈哈哈,凌婉媛,你且告訴元騰,我跟我凌家三百人,都在下面等著你們,等著他,跪在我面前,贖罪??!”
話語落罷,就在凌婉媛目瞪口呆之下,凌九薇從頭上扯下一根簪子,狠狠地刺進了自己的額上。
雙眼圓瞪,死不瞑目。
滔天的恨,如同卷積在亂墳崗之上的烏云,撕扯著天空,一瞬間,天地之間,電閃雷鳴,漆黑一片。
祈元二十年,元國國都。
繁盛的大街之上,一輛馬車從城門之外緩緩駛?cè)?,馬蹄叮當,與這街道上的熱鬧之聲相互融合,有些嘈雜。
“小姐,你醒了?”
丫鬟安盈端過一杯溫水送到了凌九薇的嘴邊,見到凌九薇面色蒼白,額頭上還有些細密的汗珠,忍不住心疼的皺眉,“小姐可是又做噩夢了?”這十三年來,小姐一直被那個夢魘糾著,她從小跟隨小姐,見到每次小姐被噩夢驚醒的樣子都十分心疼。
“無事。”
凌九薇從安盈手中接過那盞溫水,輕輕的抿了一口之后抬眸看了一眼車簾處,眼中閃過一抹陰郁,放下手中的茶杯,她問了一句,“是已經(jīng)進了國都了?”
“回稟小姐,半個時辰前就已經(jīng)進了國都了,先生將我們送到國都城門就走了,見到小姐還在熟睡,先生叫盈兒不要驚動小姐,只是說等小姐醒來,將這個荷包交與小姐,先生特別叮囑,說是這個荷包要小姐到了凌府之上才能打開。”
說完,安盈將一個白錦荷包送到了凌九薇手上。
他留下的?
凌九薇拿著荷包瞧了瞧,沒說什么,收入了袖中。
安盈見到凌九薇不說話,伸手要去挑起車簾,“這一路走來,先生沒少與我們說著國都是何等兇險的地方,只是小姐,我看著國都風景不比咱們凌云峰差,我倒是覺得這里肯定很好玩呢!”安盈一邊說一邊將腦袋趴在窗外,看著窗外后退的街景,十分興奮。
見的安盈如此,凌九薇也伸手挑起了身邊的車簾,目光冷冷的打量著車窗外的一切。
元國國都,她又回來了。
元騰,凌婉媛,這場游戲又要重頭再來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凌九薇想到此,饒有興趣的勾起了嘴角,看著外面的視線也有了些溫度。
十三年了,她重新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十三年了,這十三年里面,她沒有一日是忘記了那些仇恨的,她沒有一天不是在告訴自己,要守護自己愛自己的人,要復(fù)仇,要讓那些負她害她之人付出代價!
上一世,她所愛非人,以為征服了七國,將他送上皇位就可以與他長相廝守白首不相離,可惜她沒有看清他的狼子野心,功高蓋主,大恩成仇,她被他送去被三千士兵侮辱,被他下令凌遲,被他以最不堪的方式折磨致死,還有她的家人,最最疼愛她的哥哥一家都慘死在了他的手下,凌家三百人,血流成河,這一世,她要讓他,讓凌婉媛,讓那些害她之人,生不如死,去感受一下上一世她感受過的痛苦。
十三年,她花了十三年的時間去謀劃了這場復(fù)仇的游戲,如今,游戲就要開始了,元騰,凌婉媛,你們很快就要嘗到被一片片割下血肉的痛苦了,很快!
就在凌九薇陷入沉思的時候,一聲馬兒的嘶鳴打斷了她的思緒。
緊接著,馬兒受驚狂奔,馬車開始劇烈的顛簸跟震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