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夜。
趙國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雪了,我倚在窗前不由得發(fā)起了呆來。
自那場親王趙元攻破皇宮謀反的叛變已經(jīng)過去許久,在當時動亂中我和弟弟與父皇失散,差點被亂兵所殺,幸好遇到國師陸桓相救,這才逃出了京都,得以在這個小山村生活下來。
而我今天便要嫁給陸桓。
“叩叩叩。”房門被叩響,我下意識地回頭一眼就看見了風姿卓然的陸桓推門而入,明明是大喜之日,他卻穿著素日里的白衣。
“你怎么來了?不是說成親前見面不吉利嗎?”我心里卻是有些高興的:“這么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我???”
陸桓沒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我。
我有些莫名,只好再次找話道:“彥兒呢?你今天帶他去哪里玩了?”
“趙曦,我不能娶你。”
“為什么,你不是說日日夜夜盼著這一天嗎?”
“是,我日夜期盼著這一天,不是娶你,而是取你性命!”大婚前,他肯定是說笑的,救我的人又怎么舍得要我命!
“若我不給呢?”我不相信陸桓會說這樣的話,便順著他開了玩笑。
“那我只好自己拿了!”他的語氣依舊如同往日般溫和,話音未落,而他的長劍已經(jīng)刺穿了我的身體。
這個時候我居然有點慶幸,幸好喜服是大紅色的,看不出被血浸濕的樣子。
“陸桓。”我喚他道,可他并沒有答應。
“陸桓。”我又喚了他一聲,在他抬眼望向我的一瞬間,我忽然向他靠近了一步,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因為我這么一動,那冰冷鋒利的長劍在我體內(nèi)割裂血肉的感覺。
很痛,痛徹心扉。
可我并沒有停下來,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再痛再難受,眼前的人也不會在意半分。
“陸桓,為什么?”
明明昨日還恩愛不疑,為什么今日卻要對我刀劍相向?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陸桓沉默了一會,這才開口道:“國破家亡你懂嗎?”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rdquo;我不懂,我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陸桓聞言忽然笑了,笑的卻是諷刺非常:“如果不是你們,我又怎會變成喪家之犬,我要做的不過是讓你們趙國人血債血償而已。”
這不是我所熟悉的陸桓,陌生的讓我覺得害怕。
“所以我也該死嗎?”
我從來沒有如此卑微過,乞求著別人施舍給我一點點感情。他曾經(jīng)那么認真地對我說過喜歡,直到今早他都還在為我們今日成親而喜悅,可是現(xiàn)在的他卻讓我根本不敢去回憶那些曾經(jīng)。
陸桓看著我,終于開了口:“是!”
我望著眼前的男子,依舊是我最喜歡的模樣,身上還帶著我送給他的玉佩,可是這樣的他卻親口承認我該死,該為了他的宏圖大業(yè)賠上性命。
“那你當時為什么要救我?”
陸桓:“讓你活著……親眼看著血洗家園,嘗嘗我當時所經(jīng)歷的。”
“原來從始至終,你都沒有喜歡過我。”
我想笑,可是眼淚卻先一步流了下來。
我緩緩抬起頭來直視著陸桓的眼睛,終是硬生生扯出一個笑容,然后在陸桓驚訝的眼神里猛地上前一步,任由劍鋒見我身體里貫穿,直到撞到劍柄。
而我,終于可以擁他入懷。
“陸桓,就算我死這天下……也不該是你的!”
如果有來生,歃血歸來我定當讓陸桓跪伏在堂將他奪走的東西親手奉上。
……
四月,春光大好,百草谷內(nèi)也因為墨玄回谷之事而熱鬧了起來,而我在百草谷也待了五年有余。
那時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陸桓手上,卻不曾想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百草谷中,是玄醫(yī)墨玄救了我回來。
我從別處打聽到我的父皇離世的消息,雖然對外宣稱是病重,可是我心里明白得很,父皇是被陸桓所殺。我不知道陸桓到底對彥兒說了什么,也不知道彥兒心里到底對這些事知不知情,我只知道叛亂被平后彥兒便被陸桓帶回了京都,登基成為了趙國新的皇帝。可是所有人都明白彥兒不過是個用于安定人心的傀儡罷了,真正掌權(quán)的人是攝政臨朝的國師陸桓。
一想到死去的父皇,還有現(xiàn)在的彥兒四面楚歌,孤立無援的處境,我便心痛萬分。而陸桓對趙國深切的恨意,即使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都會下意識地打一個寒顫。
我正坐在谷中的涼亭胡思亂想的時候,終于第一次真正見到了墨玄,這個救了我卻在我醒來后一直沒有出現(xiàn)的人。
他一身黑色長袍,面容清秀,烏黑的長發(fā)披散著,整個人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他淡淡地望著我,終于說出了救下我后的第一句話:“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既然讓我活了下來這一世我不會白活!”
墨玄沒說話,只是冷冷地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扔到了涼亭的石桌上:“當年你父皇救我一命,現(xiàn)在算我還他恩情。只是我不相信言語,做給我看。”
“你要我做什么?”
墨玄淡漠地偏過了頭去,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一眼便看見了躺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女子。
“殺了她。”
“為什么?”我望著那名女子,似乎是極為害怕卻不能動彈,只能默默流著淚。
“因為你要復仇!”我聽到墨玄回答道。
我看著無辜的女子有些猶豫。
“難道你還想看著陸桓霸占著天下風光而你只能在暗處茍活嗎?手不沾血,大仇如何得報?”
我閉上眼睛似乎還能看到叛亂時那些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模樣,他們掙扎著,奔跑著,哭泣著,最后血流成河,他們難道就不無辜嗎?
我慢慢睜開眼睛,抓起桌子上的匕首向著那女子走去。她抬起頭望著我,滿臉哀求,眼神悲戚。
手起刀落,鮮血噴灑而出,我第一次殺了人,一個無辜但對我復仇之路很重要的人。也許正如墨玄所說,我的手注定沾滿鮮血,心便不能殘存愧疚。
“很好。”我看見墨玄從容地走到我的身側(cè),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淡淡地開口道:“公主,記住,想要保護你的弟弟,想要保護好你的國家,那么你便注定只能走上陰暗的,沾滿血腥的路。”
“我知道。”
我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人,所有的天真都已舍棄,留下的只有毒。
“她叫蘇玉真,是北藩王府小郡主秦香選招的老師之一。而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蘇玉真,秦香即將進京待選,你以她的老師身份隨行可免去諸多麻煩。”
我最后看了這個叫做蘇玉真的女子一眼,終是收回了視線,重重點了點頭應道:“好。”
世上再也沒有那個天真爛漫的趙曦,只有冷心無情的蘇玉真。
我到達北藩王府所在的安平郡的時候,小郡主廣招良師的消息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了。
墨玄沒有隨我前來,卻幫我做了兩件事情,一件是給了我一顆藥丸,可保我百毒不侵,第二件是將我易容成了蘇玉真的模樣,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
我拿著蘇玉真的帖子去了北藩王府,很快便有人將我引了進去。
可是卻不是去見郡主,而是引到了一處水榭,這里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男男女女,想來都是選招而來的老師。
我不動聲色地坐在了水榭的一處角落里,沒有加入眾人客套的交談中。
不一會兒,我便看見一個身著碧綠色紗裙的女子款款走了過來,先是盈盈行了一禮,然后這才開口道:“感謝各位的到來,只是郡主只需要一位老師,所以還請各位商議一個結(jié)果,推選一人出來。一刻鐘后,我再來問各位詢問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