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干活。

我不知道是怎么熬過警局那一個星期的，現(xiàn)在想來也是心頭的一片烏云。幸好小希得到了很好的治療。但是后續(xù)的醫(yī)藥費卻成了問題，幸好后來遇到了我的表叔，他把我認了出來。

表叔是我媽媽的一個遠房表哥，和大城市中許多的默默無聞的中年男人一樣，上班，回家，過著簡樸而平凡的生活。

表姐楊薇兒就是表叔的女兒，從小就和我關系特好，我喜歡表姐的美麗和溫柔，表姐喜歡我的可愛和純真。

電動車在一棟小院子門口停了下來，表姐推門帶我進去，表嬸坐在自來水龍頭下洗衣服，我有些緊張，低聲喊道，“表嬸。”

表嬸年輕的時候應該很漂亮，經過歲月的侵蝕，依然看起來別有幾分成熟的韻味，只是那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看起來有幾分刻薄之意，淡淡的點了下頭，“恩，葉琛。屋里坐，你表叔上工地還沒回來，你先看會兒電視吧！”

“我不喜歡看電視，這垃圾滿了，我擰出去倒了吧！”

表嬸對我的表現(xiàn)還算滿意，指了下大概的方向說道，“左轉，就是我們東營街的垃圾場，別亂倒啊，小心罰款！”

我點點頭，擰著那一桶，滿滿的生活垃圾，雖然很沉，但是我咬著牙，用盡力氣，忍住撲面迎來的酸臭，朝著表嬸說的垃圾場走去。

夕陽下，我削瘦的背影被拉的很長很長，和巨大的垃圾桶很不成比例，路上不時能遇到一些嬉笑追逐的小孩，歡樂的享受著他們的時光。

倒完垃圾，我找了一處水洼，將垃圾桶里里外外洗的干干凈凈，回去的時候，在轉角處看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一閃而過，我愣了一下，卻一時想不起這道背影的主人來。

夕陽漸漸下沉，黑暗粉墨登場，籠罩著這片明顯落后的老城區(qū)，像一個暮靄沉沉的老人，靠著回憶和茫然，緩緩的渡過每一天。

差不多晚上八點的樣子，表叔才帶著黃色的安全帽，一身疲倦的推門走了進來，看見坐在凳子上發(fā)呆的我，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親切的喊道，“葉琛，來了！”

“表叔！”我站了起來，有些局促的喊道。我現(xiàn)在的樣子，真的不像是一個好孩子，渾身全部是傷痕，還剛剛從派出所出來。

表叔摘下安全帽放在角落里，露出灰白的頭發(fā)，黝黑的皮膚油光發(fā)亮，額頭悄然布滿了皺紋，但是眼角的笑容卻是那樣的真誠，讓我冰涼的心，微微一暖，走過來把我摟進懷里，輕聲道，“沒事了，葉琛。薇兒把你的事情都和我們說了，你是一個好孩子，就是有些沖動了點，下次可別這樣了。我們這樣的家庭和那些有錢人家沾惹不起??！”

我鼻子酸酸的，腦袋緊緊的貼著表叔寬闊的胸膛，狠狠的點著頭，哽咽道，“表叔，是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哪的話，來，今晚陪表叔喝兩杯！”表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從柜子里拿出一瓶老白干，十塊錢一瓶的那種，廉價而辛辣。

晚餐不算豐盛，炒了一道木耳炒肉，還有兩份青菜，一疊燜豆腐，但是我卻吃的特別的香，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悄然放松了不少。

席間陪著表叔喝了一小杯白酒，肚子里火辣辣的，小臉也變得通紅，一股平淡的幸福在這簡陋的小院子里緩緩的縈繞。

晚上沖了涼，我和表叔睡在客廳，表姐和表嬸睡在里面，半夜我起來尿尿，聽見屋里有說話的聲音，我聽了很不是滋味。

表嬸的聲音帶著一些抱怨，嘟囔著說什么現(xiàn)在物價飛漲，表叔工資又很低，一個月下來開銷很大，還有表叔工地上好像還差人，讓我去掙自己的生活費和下學期的學費等等。

表姐則耐心的勸說，大意是我太小了，沒什么力氣，根本不適合做工地上的體力活，而且她以前也住在我家里，我現(xiàn)在住一個暑假，也沒什么。

我原本放松一點的心情又開始壓抑起來，表叔他們家庭本來就不太好，表嬸身子一直有病，常年在家沒出去上班，全靠表叔一個人掙錢養(yǎng)家，而突然多出我這么一張嘴，還有繼續(xù)讀書還需要學費，這些都讓生活磨礪的特別現(xiàn)實的表嬸十分的在意。

我回到客廳，表叔鼾聲震天，我扯過被子，毫無睡意，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早上，我起來的很早，把昨天晚上的剩飯，加了些水，熬了一大鍋粥，又把剩菜熱了一下，做了一頓簡潔的早餐。

表叔喝著粥，心情大好，一個勁的夸我勤快，要是真是他的兒子就好了。

表嬸則皺著眉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知道她是想說讓我跟著表叔上工地，但是又擔心表叔不會答應，那樣子就顯得她太小家子氣了。

我于是便主動說道，“表叔，現(xiàn)在已經放暑假了，你們工地上還差人嗎？我想找一點事做，不然整天在家很無聊的！”

表嬸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低著頭沒有說話，表姐則埋怨的看了表嬸一眼，神色有些慍怒。

表叔撓著頭想了一下，嘆道，“活倒是有，可是都需要力氣啊，你肯定干不了，你看看你的小胳膊小腿的！”

“老楊，你不也是十多歲就開始給人建房子，抬石頭了嗎？”表嬸插了一句嘴。

表叔明顯有些懼內，但是又不忍心我跟著他上工地吃苦，小聲嘀咕道，“我那時候是什么環(huán)境，現(xiàn)在葉琛又是什么環(huán)境？”

“男孩子鍛煉一下也是好的，我看葉琛也不像是嬌生慣養(yǎng)的孩子！”表嬸看著我有些烏青的面孔說道。

“是啊，表叔。帶我去吧，你別看我瘦，我可有力氣呢！”我活動了一下麻桿一樣的胳膊，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強壯一點。

“我吃完了，還要去學校拿東西，走了！”表姐有些生氣了，但是她也了解自己母親的脾氣，放下筷子氣呼呼的走了。

表叔看了神色堅定的我一眼，想了想，嘆道，“那就試試吧！”

“葉琛肯定能行的！”表嬸顯得很高興，拍了下我的肩膀說道，“碗我來洗，你們叔侄倆路上注意安全?。?rdquo;

出了了門，表叔才悄悄對我說，你嬸子心挺好的，就是被生活折磨的太現(xiàn)實了一點。

我微笑，說嬸子挺好的，我很喜歡和你們在一起，這句話讓表叔感到很高興。

表叔的座駕是一輛老款的嘉陵125，消聲器都缺了，發(fā)出“嘟嘟嘟”的破噪音，我戴上安全帽，坐在表叔后面，朝著郊區(qū)的正在修建的工廠駛去。

一路上，不少騎摩托車的工人都遠遠的和表叔打著招呼，帶著淳樸的笑容，用自己的辛勤換取家庭的幸福平安。

進了工地，到處都是水泥，鋼筋，還有高聳的塔吊，一些大卡車嗡嗡的叫著，不斷的把泥土運出去，材料拉進來。

表叔進了一間辦公室，過了一會兒就拿一塊吊牌出來，遞給我叫我掛在脖子上，我瞄了一眼，寫著“臨時工”三個字。

我的工作是和一個中年大叔一起配合抬鋼筋，表叔在另外一個區(qū)域干活，就委托這位大叔多照顧我一下，還塞了一包煙給那位大叔。

那位大叔脾氣不錯，塊頭蠻大，身上的肌肉很發(fā)達，穿著一件藍色的工作服，指著地上的一堆鋼筋說道，“小伙子，等下抬的時候，你抬后面一點，我抬中間一點，那樣你會感覺好一些。”

大叔說的原理我懂，那樣鋼筋的大部分重量就壓倒了大叔的肩上，對于素未謀面的大叔如此的照顧我很感動，急忙說了句“謝謝。”

大叔咧嘴一笑，拍了下自己的肩膀，笑道，“不算啥，我們粗人一個，都干習慣了，說來我女兒也應該和你年齡差不多，不過那丫頭讀書挺不錯的，今年暑假還報了補習班，我辛苦一點，希望她以后能過上好日子，我就安心了。”

大叔說起自己的女兒，滿臉洋溢著自豪的微笑，看了眼單薄的我，笑著問道，“小伙子沒讀書了嗎？來干這活，挺苦的??！”

大叔這樣問我，心里一酸，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但是臉上卻是表現(xiàn)的很平靜，微微笑了下，搖了搖頭說道，“恩，還在讀書，下學期就高二。成績不太好！”

也許是我和大叔的女兒年齡相仿，讓他很有親切感，找了條毛巾給我，讓我墊在肩上，那樣會減少肩膀的摩擦，不會那么難受。

還勸慰我，開學了一定好好讀書，考一所好點的高中，只有讀書才有出息，干活一輩子只有碌碌無為的命等等。

我一邊聽著，一邊點著頭，帶上了手套，彎著腰，和大叔一起合力把鋼筋放在的肩上。

我這才明白，大叔為什么要給我毛巾了，原來這些鋼筋全部是拇指粗的螺紋鋼，十根一捆，差不多兩百斤的樣子，要是直接放在肩膀上，像我這樣沒抬過東西的肩膀，很快就會磨穿皮膚，吃不消的。

盡管這樣，接近一百斤的重量壓在我稚嫩的肩膀上，還是讓我原本就矮小的個子微微一頓，感覺像是被一座大山壓著，兩腿發(fā)顫，幾乎挪不開步子，肩膀上也是火辣辣的一片。

大叔走在前面，盡量的把身體往后移動，減輕我的壓力，我心里很感激，更是咬緊牙關，任憑汗水從鼻尖滴落在地上，一步一步的朝著塔吊的方向移動。

一趟下來，我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大叔見我滿頭大汗，兩腿也有些發(fā)抖，很是理解的說，先休息一下吧。

我也感覺累的夠嗆，就拿著毛巾頂在腦袋上，和大叔蹲在角落里小憩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