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心頭微怔,她看著邵元毅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黑亮的,也是坦然的,香秀并沒有計(jì)較他之前的事,像他這個(gè)年紀(jì)的男子,誰還沒有個(gè)過去呢?只要如他所說那般,往后,只有她,只要她一個(gè)人,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夫君不會(huì)騙我的,是嗎?”香秀輕聲問。
“我從不會(huì)騙人,”邵元毅撫著她的后背,低聲告訴她;“更不會(huì)騙你。”
香秀聽了這話,心頭就是踏實(shí)了,她低下腦袋,忍不住抿起唇角,微微一笑。
邵元毅望著她那一抹笑靨,自己也是淡淡笑起,“時(shí)候不早了,起來吃點(diǎn)東西?”
聽著這一句“時(shí)候不早了”,香秀的臉又是燙了起來,她沒有起身,只搖了搖頭,說自己不餓,邵元毅便道;“那就再睡會(huì)吧。”
香秀睡了這樣久,已是睡不著了,她枕著丈夫的胳膊,想了一會(huì)兒,還是開了口,“夫君,我有件事,想問你。”
“你問。”邵元毅看著自己的小媳婦,示意她有話只管說。
“你為什么,一直沒有娶妻呢?”香秀鼓起勇氣,才將這句話說了出來,其實(shí),在剛嫁給邵元毅時(shí),這件事便積壓在她心上,只是她一直沒敢問??捎袝r(shí)候,聽著村子里的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她心里也是奇怪的,村人說的也沒錯(cuò),邵元毅一個(gè)年近三十的漢子,又是好手好腳,相貌堂堂的,怎么就沒娶過老婆?又會(huì)不會(huì),是他之前成過親,只不過谷米村的人不知道?
聽著媳婦的話,邵元毅黑眸中有一絲不為人知的黯然閃過,他抿著唇線,沉默不語。
香秀的心倏然提了起來,連帶著嗓音都是有些輕顫;“夫君,你是不是娶過妻?還是....你家里,還有一個(gè)媳婦?”
邵元毅搖了搖頭,粗糲的手指在香秀細(xì)膩的頸彎處摩挲著,他的聲音低沉,告訴香秀;“傻子,我若娶過妻,又怎么會(huì)娶你?”
香秀見他這般說起,高高懸著的心才算是落進(jìn)了肚子,她不敢再去問男人了,只要他之前沒有娶過妻,沒別的媳婦,也就夠了。
邵元毅攬緊了香秀的身子,對她說道;“之前,父親也曾為我定過一門親事。”
香秀聞言,一顆心又是攥緊了。
“后來因?yàn)橐恍┳児?,這門婚事被父親取消,我一直孑然一身,也沒有娶妻的念頭。”
香秀記得他曾說過,他的父親不喜歡他這個(gè)兒子,而他也是跟隨母姓,可見,他們父子間的關(guān)系,比起她和俞氏,也是好不到哪去的。
“那夫君后來,又怎么會(huì)娶了我呢?”香秀每逢想起,都還是有些不解,不明白邵元毅當(dāng)日為何會(huì)娶了自己。
男人摩挲著她的臉頰,淡淡笑起;“一個(gè)人過久了,也覺得孤得慌,自然也盼著,身邊能有個(gè)知冷知熱,會(huì)疼人的小媳婦了。”
聽著邵元毅的話,香秀只覺得舒心,男人的言下之意,便是她就是那個(gè)知冷知熱,會(huì)疼人的小媳婦了。
香秀眉眼柔和,小聲道;“夫君說的,是我嗎?”
“你說呢?”邵元毅勾了勾唇,捏了捏她的小臉。
香秀噙著笑,又是想起一事,忍不住道;“那夫君,是讓公公從家里趕出來了嗎?”
香秀想起他孤身一人來到谷米村,對家里的事一直都沒怎么提過,雖然邵老漢之前在世時(shí)曾說邵元毅父母早逝,可聽男人的話音,卻并非如此。
“嗯,”邵元毅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娘去世的早,父親這些年來一直是不喜歡我,后來,”邵元毅說到此處,眸中有一絲苦澀閃過,他頓了頓,才道;“后來,因?yàn)橐恍┦拢赣H將我逐出了家門,我就來了谷米村,投奔了舅舅。”
“那你還會(huì)回去嗎?”香秀不安的看著丈夫,她雖沒什么見識(shí),可從邵元毅的話音里,也能隱約的察覺到邵元毅的父親不像一個(gè)尋常的村民,聽起來,倒有些像是城里的那些老爺。
“不會(huì),”邵元毅開口,大手微微收緊了香秀的肩頭,與她說道;“往后,我就陪著你,在這山里過著咱們的小日子,不論外頭發(fā)生什么事,也都和咱們沒關(guān)系。””
香秀聽了這話便是放心了,她伸出胳膊,輕柔的環(huán)住了丈夫的身子,她的臉蛋貼著邵元毅的胸膛,不管他父親是誰,也不管他之前是做什么的,只要他往后能陪著自己,守著自己,在這山里過著他們的小日子,她就已經(jīng)知足了。
邵元毅輕撫著妻子的發(fā)絲,憶起之前的事,便是緩緩的合上了眸子,他將臉龐埋在香秀的發(fā)間,用妻子身上的馨香,來為自己趕走骨子里的戾氣。
兩人在床上溫存了片刻,一直到天色擦黑,邵元毅與香秀才起身。男人點(diǎn)燃了蠟燭,屋子里便是亮堂了起來,香秀打開他們帶上山的包裹,先是將行囊一一收拾,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也是擺置了齊全,忙好這些,香秀便去了外屋,為自己與邵元毅做了頓晚飯。
米面糧油家里是不缺的,香秀割了一塊咸肉,切成了肉丁,熬了一鍋肉粥,時(shí)不時(shí)的拿著湯勺在鍋里攪一攪,好讓肉粥變得濃郁。
此外,香秀又在鍋里倒了些香油,攤了幾塊蔥油餅,留著邵元毅果腹,她自己飯量小,只要喝些肉粥就夠了。
兩人吃完了飯,收拾好灶臺(tái),香秀燒了熱水,留著兩人洗漱,山間萬籟俱靜,透過窗戶向外看去,就見四周全是黑漆漆的,香秀本來有些害怕,情不自禁的向著外屋的邵元毅看了一眼,剛看見丈夫高大魁梧的身影,香秀的心就是踏實(shí)了,只折過身子,打算去鋪床。
剛掀開被子,香秀赫然就瞧見床褥上有一塊干涸了的血跡,她先是一愣,還以為自己又來了葵水,過了片刻,才想起來,這塊血跡,便是村子里那些嬸子和嫂子口中的“落紅”了。
這樣的落紅,向來意味著新娘子的貞潔,香秀雖不太懂男女之事,但也曉得這落紅對女子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是必須要給夫君看的。
邵元毅聽著身后的動(dòng)靜,剛回頭,就見香秀低眉順眼的站在那里,她的長發(fā)已經(jīng)披了下來,柔柔順順的垂在身后,襯著她纖細(xì)的身子,格外可人。
“怎么了?”邵元毅擱下手中的汗巾子,向著她走了過去,
香秀紅著臉,也沒有吭聲,只伸出小手,拉著他就往里屋走。
邵元毅有些好笑,卻也遂了她的心意,跟著她來到了床榻前。
“夫君,你看....”香秀幾乎羞得不敢抬眼,小手一指,示意邵元毅看向那塊“血跡。”
邵元毅眸光一撇,起先只以為是香秀年紀(jì)小,不懂那塊血是什么,他攬住了香秀的身子,溫聲道;“那是落紅。”
“我知道是落紅。”香秀嘀咕著,“所以才讓你來看的。”
邵元毅一怔,接著便是笑了,他環(huán)住妻子的纖腰,低聲道;“往后,你再不是個(gè)女娃娃,而是我邵元毅的女人了。”
香秀目光清甜,小聲道;“等夫君看好,我就要把它們洗了。”
邵元毅便是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意思是自己看好了。
香秀紅著臉,將被褥卷好,換上了干凈了,今日天色已晚,她便將那被褥放在了籃子里,打算等明日一早,再去湖邊洗個(gè)干凈。
還好他們?nèi)缃袷窃谏嚼镒?,也沒有旁人在,若還在村子里,香秀只覺得自己是不好意思將沾了血的床褥拿去河里洗的,若讓村子里的那些嬸子嫂子的瞧見,可不是要臊死人了。
兩人白日里都睡了很久,上床后倒也不困,香秀倚著丈夫說了些閑話,念起再過幾天便要過年了,不免有些惆悵。
“夫君,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呢。”
邵元毅淡淡“嗯”了一聲,看著懷里的小媳婦,溫聲道;“想不想買點(diǎn)什么?”
香秀搖了搖頭,“家里什么都有,臘肉和咸魚咱們也都帶上了山,足夠咱們兩過一個(gè)肥年了。”
聽著那一句“肥年”,男人就是笑了,他想了想,道;“聽說每年過年,云州城里都會(huì)放煙花,要不,咱們?nèi)タ纯矗?rdquo;
香秀愣住了,默念著那三個(gè)字;“云州城?”
邵元毅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心知自己的小媳婦長這樣大,連尚水鎮(zhèn)都沒怎么去過,更不用說是進(jìn)城了。念及此,男人的目光中便是浮起幾分憐惜。
香秀的眼睛里閃爍著向往之色,之前,她曾聽說過云州城的名字,卻從來沒有去過。
“太遠(yuǎn)了,還是不要去了。”香秀念起他們?nèi)缃竦娜兆樱蜕墼悴旁谏嚼锇擦思?,若要進(jìn)城,來回又是折騰,路上也要花錢,想起這些,香秀便是違心的搖了搖頭。
邵元毅清楚小媳婦的心思,他沒在說什么,只將她扣在懷里,低聲道;“先睡吧。”
香秀合上了眼睛,快要睡著時(shí),卻還是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句;“夫君,那煙花,好看嗎?”
邵元毅望著她的睡顏,吐出了兩個(gè)字;“好看。”
然而對他而言,不論多么絢麗的煙火,也遠(yuǎn)比不上這山間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