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聽了這話,起先還有些不太明白,繼而才想到邵元毅說的定是胡屠夫的事,她搖了搖頭,也沒有去看邵元毅,只垂下眸子說了聲:“你能回來,就很好了。”
香秀幾乎不敢去想,倘若邵元毅沒有回家,她被胡屠夫帶到了胡家村,憑著邵元毅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從胡家村把自己帶出來?
邵元毅凝視著她的面容,見她臉頰上的紅腫已是消退了些,才微微放下了心。
“夫君....”香秀抬起頭,細(xì)聲細(xì)氣的喊了他一聲。
“嗯?”邵元毅開口。
“我....能這樣喊你嗎?”香秀有些不安的絞著的自己的衣角,方才在屋外,她被胡屠夫擒住,看見邵元毅時,心里頓時踏實了,情不自禁的喊出了這兩個字,如今想來,也不知邵元毅許不許她這樣喊。
“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你理應(yīng)這樣喚我。”邵元毅的眼瞳烏黑如墨,細(xì)瞧下去,卻也是溫和的。
香秀舒了口氣,也不知是怎的,心里涌來一絲甜意,忍不住微微笑了。
這是香秀第一次在邵元毅面前展露笑靨,少女的笑靨清柔而甜美,帶著女兒家獨有的嬌羞,邵元毅看在眼里,心頭不由得微微一動。
邵元毅眸光下移,看著她身上的棉衣,香秀的棉衣本就破舊,上面打滿了補丁,方才胡屠夫來時,又拉扯的厲害,袖口那里的棉絮跑出來好些,瞧起來委實是寒酸極了。
香秀留意到邵元毅的目光,臉龐頓時紅了,她不安的理了理袖子,小聲道;“補一下就好了,還可以穿的。”
邵元毅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只起身將自己的包袱拿了過來,打開,里面便是一件簇新的夾襖,色澤柔和,針腳細(xì)密,一瞧就是城里才有的衣裳。
“穿上吧。”邵元毅將襖子遞到了香秀面前。
香秀瞧著眼前的新夾襖,有好一會兒的功夫都沒回過神,她看著眼前的丈夫,隔了許久,才囁嚅著吐出了一句話來;“這是給我的?”
邵元毅瞧著香秀傻乎乎的樣子,倒有些忍俊不禁,他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香秀的眼睛黏在那襖子上,自從生母去世后,她就再也沒有穿過新衣了,所穿的不過是俞氏的舊衣,或者是街坊們不要的衣裳,讓她拿回去改一改,勉強穿在身上。而在谷米村,大姑娘和小媳婦平日里也都是自己扯布做衣裳穿,像這樣好看的成衣,只有城里人才穿的起的。
香秀畢竟只有十六歲,驟然看見新衣裳,哪能不高興,她的眼睛清亮柔和,因著歡喜,素日里蒼白的面頰上也是透出了幾分紅暈,她的嗓音有些輕顫,小心翼翼的問著眼前的男人;“這衣裳,很貴吧?”
邵元毅聞言,心里涌來一股疼惜,他搖了搖頭,道;“銀子的事你不用管,穿上吧。”
香秀伸出小手,在新衣服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在娘家時做了太多的家務(wù),一雙手早已不似尋常少女那般柔嫩,如今摸著新衣,倒生怕粗糙的雙手會將衣裳摸壞似得。
邵元毅心知她之前過得日子,想她小小年紀(jì),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心里也是不忍,念著兩人剛成親,香秀臉面又薄,定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換衣裳的,遂是尋了個由頭走了出去,將香秀一個人留在了屋里。
見邵元毅走后,香秀把新衣裳猶如珍寶般的捧在了胸口,若按著她自己的心思,她定是舍不得穿的,這樣好的衣裳,怎么說也要等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能拿出來穿穿,可眼下,這衣裳不是旁的,是邵元毅的心意,不好辜負(fù)的。更何況她如今還是新娘子,若沒有新衣裳也就算了,如今既然有了,又怎么能不穿呢?
院子里,邵元毅正在修繕被胡屠夫踢壞的院門,先前只有他一個人過活,家里的門窗都不怎么結(jié)實,如今娶了妻,家里的門窗自當(dāng)加固一下,免得日后他不在家,再發(fā)生今天這般的事情。
聽到身后的動靜,邵元毅轉(zhuǎn)過身子,就見香秀娉娉婷婷的站在那里,她穿上了新夾襖,頭發(fā)綰在腦后,露出來一張嫩汪汪的小臉,那襖子帶了點收腰,剛好裹住她窄窄的腰肢,柳枝般的窈窕,她站在那里,整個人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般的清秀水靈。
在谷米村,之前就有老人兒說過,香秀打小就是個美人兒胚子,只不過在后娘手下長大,平日里挨了太多毒打,才將姑娘家的那份靈氣給打沒了,長大后又一直畏畏縮縮,也不敢和別人對視,在村子里才顯得默默無聞。
如今穿件新衣,稍稍打扮,香秀骨子里的嬌美便是流露了出來,活脫脫是個嬌俏可人的小媳婦。
香秀臉龐透著紅暈,驟然穿件新衣,只讓她就連走路都變得小心了起來,生怕將這衣裳蹭著碰著的,倒也透出幾分女兒家的憨態(tài)。
“夫君,這衣裳....好看嗎?”香秀鼓起勇氣看向了自己的丈夫,家里沒有鏡子,原先邵元毅一個大老爺們,壓根用不著,成親后,香秀又是兩手空空的嫁了過來,是以就連此時穿了新衣,家里也沒有鏡子能給她照一照,讓她看看自己的模樣。
邵元毅看著自己的小妻子,在堅硬的心此時也會變得柔軟,他點了點頭,只說了三個字;“很好看。”
香秀聽了這話,心里就是一甜,眉梢眼角都是喜滋滋的,她的容貌本就耐看,之前是一直被后娘毒打,眉眼間才顯得有幾分凄苦,如今被丈夫疼愛,連帶著氣色也是好了不少。
晚飯,香秀搟了面,切成了細(xì)細(xì)的長條,為邵元毅下了一鍋面條吃,在谷米村,尤其到了冬日,幾乎家家戶戶早晚都會煮上一鍋熱騰騰的湯面,讓人吃著不僅可以飽腹,也可以暖身。
擔(dān)心白水面條邵元毅會吃著沒有胃口,香秀又是在碗底切了一把蔥花,撒了一些鹽巴,倒了幾滴香醋,又加了一勺子豬油,等面條開鍋后,盛了滿滿一大碗,稍稍一拌,豬油的油花便是浮了上來,眼見著蔥花碧綠,面湯清爽,豬油飄香,一頓可口的晚飯便是做好了。
想起邵元毅那副身板,香秀只擔(dān)心光是面條男人會吃不飽,于是又蒸了幾塊餅,留給他吃。
邵元毅一個大老爺們,沒娶妻時一日三餐都是湊合著對付,哪里吃過這樣可口的飯菜,待香秀將面條端上桌后,他先是怔了怔,繼而才拿起筷子,悶頭吃了起來。
他吃的極快,香秀在一旁瞅著,眼見著他是愛吃的,才算是放下了心,自己也是捧起了碗,吃了起來。
面條柔韌,面湯清甜,香秀吸溜了半碗,才發(fā)覺自己吃面的聲音實在是有些大了,她向著一旁的邵元毅看去,就見他吃飯雖快,但卻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音,就連吃這面條,也沒有如她這般的“吸溜”。
香秀有些臉紅,其實平心而論,她吃飯時也是很小心的,之前在娘家,她也生怕會在吃飯時鬧出動靜,惹來俞氏的毆打,比起村里的其他姑娘,她不僅飯量偏小,就連聲音也是不大的,可與邵元毅在一起,香秀吃面時發(fā)出的聲響還是十分清晰。
香秀有些奇怪,谷米村的男人甭說吃面條,就連吃米飯,吃饃饃,嘴巴里也會“吧嗒吧嗒”的,她自小都聽習(xí)慣了,可邵元毅,怎么連吃面條都不會發(fā)出一絲聲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