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路上我給阿財打了個電話,這次阿財沒有拒絕,我到他家的時候,不知是他事先支開了他的家人,還是他的家人出去納涼還是串門去了,家里頭就只有他一個人。
有些時間不見他了,看起來整個人的氣質(zhì)跟以前也是多少有些不同,成熟、圓滑、老成……
至少給我的印象就是如此。
他正在忙著泡茶,見我過來,就招呼我坐下,看著我的眼神就仿佛是在明著說,早就知道我會來這么一趟。
“芋頭(我的外號),是想問你舅舅的事情還是小老太(我和他還有莉莉都是這么稱呼)?”
他倒好剛泡開的茶水,擱到我一旁的茶幾上,坐下之后遞給我一個微笑,便問。
“你都知道?!”我多少還是有些驚訝,甚至多出了些心思,該不會之前他是故意避開我吧?
“多少知道一些。”阿財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悠然自得的樣子,整個人全然沒了跟我是同年人的那種青澀,跟個中年人似的。
我咬了咬大拇指,沉了沉氣,想了想,還是覺得先問我舅舅的事情再說。
“阿財,我不管你都知道些什么,既然你是廟宮里的人,我舅舅之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你應(yīng)該知道吧,跟我說說。”
阿財瞥了我一眼,點著了煙,隨后問我要不要抽,煙是好煙,可惜我并不抽煙,就搖了搖頭,直視著他,只希望他能痛快點給我個說法。
我舅舅之前是遇到了什么情況,那個我媽口中的道長,究竟是不是瞎老頭,這些我弄清楚了,對于目前的困境迷局,多少是有幫助,何況時間很緊迫了,明兒我舅舅就得找我去什么江西龍虎山,可我現(xiàn)在都不確定我舅舅究竟是為了什么。
僅僅只是為了救杜雪,為了跟小老太和老麻子斗法?我說服不了自己……
“芋頭,其實我們乩童這一派,要往上追溯,跟道派可以說是分不開,你舅舅之前明面上是個看風(fēng)水的,其實背地里也是通陰陽,懂得東西甚至比一般的福頭還要多,所以他才會被廟里選上,推薦去當(dāng)福頭這個角色,可惜……”
我一凜,乖乖,果然是問對人了,“可惜什么?”
阿財抽著煙,點了點頭,隨后跟我講起了之前我舅舅遭遇的事情。
他說我舅舅當(dāng)上福頭沒幾天,跟合作的乩童“開面”,就是幫信眾排憂解難,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這廟宮一旦香火鼎盛,來拜訪的人可就海了去了,不單單是縣里的,鄰縣甚至是省會都有人慕名而來。
那天我舅舅剛好就迎了兩個外地人,口音什么的,似乎是江浙一帶,一個是身材修長的白凈男子,年紀(jì)在三十上下,另一個是個女子,二十出頭的樣子,整個人病懨懨無精打采的,不過出手倒是很大方,最貴最大的香燭,香火錢也是沉甸甸的。
當(dāng)時我舅舅跟那合作的乩童一眼就看出了那個女子不尋常,很有可能是中了魂煞之術(shù),因為這女人在同樣的光線之下,影子要比那個一起來的白凈男子淡的多,而且陽隙上有個黑影,普通人當(dāng)然看不到,但我舅舅跟那個乩童卻是看的一清二楚。
問題在于,中了魂煞之術(shù)的人,往往就是三魂七魄不完全的人,而三魂七魄不利索,在我舅舅他們這一行人的眼里,這樣的人更近于鬼,一般而言,是不會再有惡鬼附在陽隙之上的,偏偏這女人不同尋常。
當(dāng)時我舅舅和那乩童也不敢直接請神,怕會遇到反噬,因為懂行的人都知道,這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她陽隙上的那圖黑影,根本瞧不出究竟是什么東西,要是冒然請神,恐怕會不利。
可人的香火錢和出手的派頭,不用想都知道是大有來頭的人,非富即貴,要是打馬虎眼送客,很有可能會收不了場,而且這時候又是臨近九皇誕這種重要的日子,我舅舅跟那乩童商量了一會,最后決定為了不砸廟宮的聲譽,只能硬著頭皮上。
當(dāng)時也不是沒有做兩手準(zhǔn)備,我舅舅跟廟里人事先透了風(fēng)聲,讓人派人去請閭山派的人,想說讓那種高人悄悄過來在一旁掌掌眼,他跟乩童則是開壇請神過渡過渡,實在不行了,讓高人接手。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這閭山派的高人跟廟宮屬于合作關(guān)系,很多吃不準(zhǔn)的事情,一般會請這人來掌眼鎮(zhèn)場子。
當(dāng)時由于事關(guān)重大,廟宮幾乎是屬于半關(guān)閉的狀態(tài),在我舅舅的協(xié)同之下,很快就開了壇,想到閭山派高人就在來的路上,我舅舅跟乩童安心了不少,很快便按部就班請神,沒多會乩童便上乩了。
在香火彌漫的法壇閣,手持七星劍,口念咒語,在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頭頂揮舞著,而我舅舅則是在一旁手持黃紙放在燃香頭上引燃,只見紙上暗火慢慢燃進,最后終于燃出了圖像,當(dāng)我舅舅看到圖像的原形時,大聲驚呼一聲,那乩童的動作停止了,而那椅子上的女人則是咧嘴一笑,頗是詭異。
等閭山派高人到來的時候,那男子跟女人已經(jīng)離開了,整個法壇閣一片狼藉,廟里人聽到動靜跑進來的時候,乩童已經(jīng)是退乩,陷入了昏迷,而我舅舅則是目光渙散,拿著那張黃紙,整個人神情呆滯,跟傻蠻子沒了什么兩樣。
兩天之后,在九皇誕的前一天,那個乩童依舊是沒有醒來,而廟宮里頭則是傳出消息,當(dāng)然,只是通知我媽等個別至親,說是我舅舅出事了……
我聽到這,有些傻眼了,有點越聽越是摸不著腦袋的意思。
“那張黃紙上究竟顯現(xiàn)了什么?”我問出我最好奇的一點,至于我舅舅跟那乩童怎么就都出事了,難不成這所謂的黑影有這么厲害?
“芋頭,說實話,這事我也不清楚,后頭趕來的閭山派高人,也是避而不談,說這事他也無能為力,還特別交待了,說是這事不能拖,不能按鄉(xiāng)下死者放三天的習(xí)俗來辦,兩天之內(nèi)就下葬,后面的事情,你應(yīng)該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阿財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說完這些就只顧著抽煙,我哪里會就此打住,就問他說后面不是有個老道出現(xiàn),說是主動出面幫忙料理我舅舅的后事嗎?
“胡說!”阿財神色一頓,一臉的疑惑,“棺材都備好了,第二天就下葬了,哪里有什么道長出現(xiàn),你是說那個閭山派的高人嗎?那個高人后頭并沒有出現(xiàn)。”
我心頭猛地一悚,這里頭是哪里出了錯了,怎么我媽的說法跟我舅舅的并不一致?
后頭我又問了幾句,阿財依舊是一個說法,說是我舅舅是下葬了,根本就沒有什么老道出現(xiàn),我再問他有沒有親自跟著下葬隊伍,他信誓旦旦說去了,眼看著棺材葬到坑里,他才和廟里的人會去。
我見也問不出什么東西了,想著這里頭肯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了,不如等明兒見到我舅舅之后,再問也不遲。
“阿財,那你怎么看待我舅舅還活著這事?”我有些不甘心就這么回去,想看看他的反應(yīng)。
“芋頭,這事你還是別摻和了,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我只能說這么多……還有,咱們白坡村,按那閭山派的老道的說法,七關(guān)不通,聽他說,咱們這地方有一處邪地,被什么東西給鎮(zhèn)住了,而且他常跟廟里的人走動,他們都說跟那個女人有關(guān),確切地說,跟那個女人身上的黑影有關(guān)……”
隨后他看我一臉懵逼的樣子,猶豫了一會,估摸著是看在我跟他小學(xué)同學(xué)的份上,且也不是什么外人,畢竟是一個村子的,就跟我解釋了什么七關(guān)。
他說但凡是住人的地方,無論是村子大莊還是大一點的城鎮(zhèn),都存在著‘七關(guān)’,所謂七關(guān),就是陽氣活氣的走向,通暢的話,則是沒什么問題,而一旦那個口子眼兒被堵住了,就跟活水被堵住了一個道理,成了死水溝,久了則會生變,成僵成煞……
臨送我出門的時候,他竟是主動跟我說到了牛二的事情,也不知是他覺得既然都講了這么多了,也不差這么一件事。
“牛二的死,并不是因為發(fā)瘋,他家并沒有精神病史,這個關(guān)于醫(yī)學(xué)遺傳方面我不是很懂,但這一點我倒是可以確定,牛二是因為受到了詛咒……”
后面我無論怎么問,他都不松口了,只是笑笑看著我,說的最多就是讓我別摻和進來這事。
我也不是個沒眼力價的人,就沒有多問,帶著滿肚子疑問就趕了回去。
本來是滿懷著希望,只盼著能從阿財口里問出點什么,不料卻是越問越一頭霧水了……
不由有一點我倒是可以肯定了,我舅舅并沒有跟我媽說實話,也就是說不管是不是瞎老頭救了他,至少他之前出事,跟那兩個外地來的一男一女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