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的雞很野,我家養(yǎng)的雞這會功夫全多數(shù)到外頭覓食去了,剩下的寥寥幾只有點呆,顏色也不對,舅舅的神色有些失望,就沒再跟我提抓雞這事,而是領(lǐng)著我往村頭的方向走。
他走道的方式有點怪,走不了一會,又得找個樹蔭的地方歇一會,然后再動身。
我一直是屏著氣,內(nèi)心無比忐忑,腦子一直想著那個道士的話,心想著無論如何也得阻止我舅舅施法。
此時我對我舅舅的懷疑差不多已是七八分了,雖然不清楚他要用白雞搞那個什么吊魂術(shù),是要吊誰的魂,但我記得那道士說過,只要白雞一叫,竹竿一晃動,說明那魂兒就被招來了,而這個時候我舅舅要進行下一步的時候,我就得要阻止他。
踏上村子后山的路之后,舅舅悶不吭聲,我更是滿懷心思,也不做聲,直到到達了目的地,我抬頭一看,只見不遠處松松軟軟的坡子地前沿,松枝野草遮掩之下,依稀可見一個深坑,這才意識到這是跟著我舅舅來到了墳子山。
墳子山是我們白坡村給這坡子起得野名字,因為這里是用來埋人的地兒,所以得此名。
我一看那坑有點新,驀地一轉(zhuǎn)腦子,心頭一凜,這難道是要下葬嬸子的地方,舅舅帶我來這里是要做什么?
“老舅,你不是要抓雞嗎,等我媽從地里回來,讓她親自出馬,不就輕輕松松解決了,咋還跑到這里來了?”
我試探地問道,想從我舅舅口里獲得些信息,畢竟現(xiàn)在眼前這人雖然是我舅舅,但自從他的做法被那道士說中之后,我表面雖然故作鎮(zhèn)定,但內(nèi)心一直是出于驚慌當中。
我舅舅也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兀自往那新坑走去,轉(zhuǎn)悠了一會,便朝僵在原地的我招手,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這時,我舅舅已經(jīng)站在一個木樁前,他指著這木樁說:“小宇,你老舅我果然沒猜錯,那老道是想用這東西給二妮定魂,我估計是怕二妮尸變,可昨晚二妮還是跑到了你的床上,看來他是低估了二妮的怨氣……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子時之前,這個老道還會來這里再打一根。”
我被這話勾起了好奇心,便問:“老舅,這木頭是什么東西?”
“定魂樁,這是道派的術(shù)法,如果死者有尸變,或者死者怨氣太重,在下葬前,得在墳?zāi)垢浇歼@東西,一般一根就夠用了,看這情況,是不行了。”舅舅說道。
我不知道他這是鬼扯還是啥,畢竟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信他,于是就裝著聽懂的樣子,點了點頭,沒出聲。
“小宇,你一會去二妮家,拿著這東西。”他掏出一張紙,我瞅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像是狂草的字體,我一個字都看不懂。
接著他一臉正色地吩咐我說:“這是殄文,一旦那老道沒有在棺材上鑿九個洞,記得,一定得是九個洞,你就找個機會將這殄文放進二妮的棺材里,后頭的事你就別管了,那老道道行不淺,加上老巫婆這邊跟他同流合污,我得小心一些,要不然,不但你會沒命,還會連累到你媽還有我……”
我問他什么是殄文,他有些不耐煩,似乎身上還壓著很多事,我估計是想趕緊找到白雞去作法,具體是不是,我也不清楚,不過他皺了會眉頭,還是跟我解釋了。
他說殄文,就是與死人和怨魂溝通的文字,也是道派的東西,他這一年多去江西拜師學藝,無意中遇到了眾閣教的真人,也學會了一點。
說到這,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了我一眼,就說:“小宇,你一定很好奇那老道究竟想搞什么把戲是吧,老舅告訴你,他是想修煉魂瓶,煉成之后,他的最終目的跟老巫婆一樣,步紅槍會那些所謂高人的后路,是想煉魂,甚至是長生!”
“紅槍會?煉魂?長生?!”我嘴巴有些合不攏了,有點像是聽到天方夜譚的感覺。
我舅舅看我這表情,一臉的淡然,似乎我的反應(yīng)在他的料想之內(nèi)。
他看了一眼天光,不知是不是覺得時間還早還是其它,索性跟我說起了魂瓶的事情。
我舅舅說,所謂的魂瓶,是作為冥器來用,自古就有,很多古墓里頭就陪葬魂瓶,這個東西類似頂壇酒,死者的親人特地會把“糧罌”、“五谷袋”這些東西放進墓中,為的是什么呢,是為了撫慰亡魂,讓亡魂在黃泉路上,不至于挨餓。但如果只是這種普通的魂瓶,那事情就好辦了,關(guān)鍵是魂瓶的作用到后來慢慢演變,成了用來收納魂魄為目的。
那這個收納魂魄的魂瓶究竟有什么用呢?首先,因為人死魂無所依,必須要找到一個承載的東西,而魂瓶就是起到這個承載的作用。
聽我舅舅講到這,我想到那晚他進入小老太家時,手里拿著一個玻璃瓶子,心頭想著會不會那個玻璃瓶子就跟魂瓶有關(guān)。本來想打斷我舅舅的話問出這個疑惑,但回頭一想,萬一我舅舅所攜帶的那個玻璃瓶子真是魂瓶,那豈不是說明我舅舅本人也煉這個東西,這不更加證實了他的話信不得?
我舅舅當然不知道我心里想著什么,繼續(xù)說了下去。
他說這收納魂魄的容器是有講究的,古時的高人常用的是竹筒,牛骨頭這種,后頭漸漸演變?yōu)槭^和陶瓷瓶子,魂魄被收納進去后,在里面滋養(yǎng)成長,一些修煉魂瓶的人,往往還會往魂瓶中放一些五谷或是其它東西,這些都提供魂魄滋養(yǎng)所用的養(yǎng)份。
最早的時候,魂瓶是死者親人用來祭祀紀念的一種寄托,當然,也有不少人認為這樣可以得到死者亡魂的護佑。
“小宇,你應(yīng)該知道佛教寺院墓場有骨灰塔這事吧,老舅在風水這一塊還算有點道行,這魂瓶最早的時候,跟這骨灰塔的作用差不多,到后來才慢慢變味了……”我舅舅嘆了口氣,也不管我聽懂以否,盯著那根他所說的定魂樁,神色有些肅穆。
回去的路上,他似乎有些意猶未盡,又跟說了跟這魂瓶有關(guān)的煉魂術(shù)。
他說這煉魂術(shù),就是利用作法把人的魂魄取出來一部分,然后收納到魂瓶中,再之后呢,就是將魂瓶埋入地下,這種手法屬于瞞天過海,造成了一種魂魄已經(jīng)到了地下的假象,讓陰司鬼差無法辨別真相,以為這人已經(jīng)去世了,這樣一來,煉魂的高人就可以達成養(yǎng)鬼這種或是其它的目的。
更殘忍的是,因為魂魄有自我完滿的特性,所以這些會道行的惡人,會直接用生人的頭發(fā)指甲血等物,由于這些東西上面會帶有一些魂魄,他們便會用符咒封住,讓魂魄無法從魂瓶中出來,達到封魂的目的。
而由于魂魄不能分離太久,因為用符封住了,時間一久,被施法的活人就會變得神智不清,成了癡傻之人。
我聽完這些話,后背已經(jīng)滿是冷汗,衣服濕嗒嗒的,貼在了皮肉上。
要真像我舅舅這所說的,這煉魂的人真不是什么好東西的,不過我不解的是,二妮,也就是我的嬸子,是在死后我表叔才請來的那道士,難不成死人也能被煉魂?
“笨瓜子,整個鎮(zhèn)子能有幾個道士的?你表叔是個老實巴交的村里人,又不是土地主,請個道士,還能到縣城里去?”我舅舅對我的看法有些不以為然。
“老舅,這也不對啊,嬸子她跟這道士無冤無仇的……”
我話還沒說話,我舅舅就打斷了我的話,“你這腦瓜子怎么就這么不開竅,那老道跟你有冤有仇了?那老巫婆跟你有冤有仇了?為了紅槍會那個傳說,他們根本不會在乎幾條人命,不是盯上了你跟二妮,而是整個村子都被盯上了……這兩天還得有人出事……”
我經(jīng)我老舅這么一說,有些動搖了,手里拿著他給我的殄文,有些不知所措。
那道士說我舅舅要施法什么吊魂術(shù),要害我,現(xiàn)在我舅舅又說那道士跟老巫婆是一伙的,搞什么煉魂術(shù),而且聽他的意思,我嬸子就是被那道士害死的,這……
出了后山之后,我舅舅讓我先去表叔家,看那道士會怎么做,然后傍晚的時候,在村口等他,他晚上帶我去一個地方。
他離開后,我也渾渾噩噩地回了家一趟,想說先休息一下,要不然腦子真會炸掉,一想到那道士跟我說過,一旦我不聽他的話去做,到時候就會被木條穿身,想想都令人發(fā)寒。
到家坐著沒多久,我老媽就忙活回來了,她本來臉色是有些緊張兮兮的,看到我安然無恙地在家里呆著,這才松了口氣。
“小宇,你說媽要不要帶你去請神看看?”我媽一臉認真。
我知道我媽一直都很相信阿財這種乩童,問出這話,我估計著是發(fā)生了什么情況了,心頭一緊,就問我媽:“媽,什么意思,我這不暫時…還是好好的嗎?”
“牛二,就是那個幫你嬸子抬棺的那個牛二,媽回來的路上聽村里人說了,瘋了!昨兒還好好的,今兒就瘋了……”我媽臉色又嚴肅了起來。
我一聽我媽這話,腦子一轟,整個人有些癱了下去,我舅舅這不剛跟我說,這兩天還得有人出事,怎么牛二就瘋了?
而且我舅舅提到的煉魂術(shù),活人被取了部分魂魄之后,就會變得癡傻,這豈不是說明我舅舅說中了?
我沒敢再深想,匆匆喝了口水,就跑了出去,我媽在后頭大喊問道,小宇,你又亂跑去哪?
“表叔家!”
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要被逼瘋了,如果道士真在嬸子的木棺上鑿洞,而且恰好被我舅說中,不是九個洞口,那我該咋辦?
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