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回一看,從西廂房殘破的窗棱里,那西廂房里竟然有一個白色的小墩,不停的一漲一縮,見我發(fā)現(xiàn)了它,竟倏忽間就不見了。我連忙從口袋里掏東西,卻發(fā)現(xiàn)今天自己什么都沒帶,一時有些心慌。
雨非說:“別慌,它跑了。”
我問雨非:“你認識它嗎?”
雨非點點頭,說:“這是西河灘那個魔,咱們先回家,回家再說。”說完,雨非就又鉆進包里去了。
回家后我還來不及跟雨非交流,我媽就把我叫回家去吃飯了。
吃罷晚飯,我爸爸示意我進客廳,他沏上一杯茶,一邊看著新聞聯(lián)播,一邊跟我說話。
他說:“你今天怎么給村里人都送畫像了?”
我說:“這不是為了宣傳黨的偉大領(lǐng)導么,你也是黨員,你該支持我啊爸爸。”
我爸一怔,惱怒的說:“你別說沒用的,整天神神道道的,我覺得你是得神經(jīng)病了,得治!從今天開始,你回家來睡,也別再看那些沒用的書,練那些勞什子功夫了。”
爸爸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是我早就料到的,以前爺爺在家,他不好說什么,他不是不相信這些,只是不希望我成為一個陰陽師,做一些見不得人,上不得廳堂的事情。這事沒有誰對誰錯,只是角度問題罷了。
我想了想,沒有說話,把背包拿過來,準備對爸爸亮個底。
我媽收拾完廚房,也來屋里坐下,她不插嘴爸爸說話,但是殷切的眼神代表了她跟我爸是一路的。唉,不知道他倆看到雨非得多吃驚。
我朝著背包說:“出來吧,雨非!”
雨非慢慢從背包里爬出來,我爸媽驚訝的看著我背包里爬出一只老鼠,當她整個出現(xiàn)在他倆面前,我爸媽已經(jīng)從驚訝變成了驚懼。
雨非打量了我的父母一眼,說:“叔叔阿姨好。”
看到一只老鼠在自己面前說話,我爸媽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雨非說不出話來。
我摸了摸雨非的頭,她抗拒的跳到沙發(fā)扶手上,舒展了一下身體說:“這一天可憋死我了。”
爸爸收起驚愕,坐下問我:“這是什么東西?”
我還沒說話,雨非就開始對他倆自我介紹了:“我可不是東西,額,不對,我是這山上的一只老鼠精,現(xiàn)在嘛,跟著你兒子修行。”
我給爸媽講述了雨非的來歷,又說了白先生賜予的符箓,爸爸臉上陰晴不定,看不出他的心思,他長嘆一口氣說:“我并不是不知道這世界千奇百怪無所不有,只是,我不想看著你當個陰陽師,一輩子讓我和你媽媽擔驚受怕。在看到這個老鼠之前,我心里還存著一絲僥幸,想著你身上的太歲苗,只不過是你爺爺夸大其詞了而已,他上歲數(shù)了,又神神道道的,你還小啊,你才剛剛成人,這社會上有許多許多美好的東西等著你去發(fā)現(xiàn)和享受,未來的路還長,可現(xiàn)在看來,你是注定要跟凡塵俗世畫條界限了啊。爸爸難受。”
我媽很難理解我爸的感受,她覺得怎么過都行,只要我開心,就可以,雨非現(xiàn)在毛色變得好看一些,頭頂?shù)睦子∫沧屗コ速\眉鼠眼的德行,媽媽弄了一點水讓她過去喝。
我安慰爸爸說:“爸,這是注定了的事情,沒法子改變,而且,我覺得這世界上對我有吸引力的,還就是道法,我覺得這讓我過得更快樂,說不定我就得道成仙長命百歲了呢。”
爸爸又嘆氣:“沒那么簡單。”
最后爸爸還是沒打開心結(jié),不過看來他已經(jīng)沒法不接受了,畢竟一個活生生的妖怪,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了。
本來說定的要開車去北京試試我會不會出事,但是被我推遲了,因為在楞兒院里發(fā)現(xiàn)的那個魔物,不除掉的話,我很難放心去做別的事情。
這天晚上回到爺爺家里,我跟雨非聊起那個魔物,本來我想給岳天志打電話,但是雨非制止了?,F(xiàn)在找不到那個魔物的蹤跡,岳天志來了也沒意義。
我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況,村子里總共有五個精怪。法力最強的是五道廟的槐樹精,但是這株槐樹基本不會作亂,歷史上也沒有過作亂的情況發(fā)生,我們村子建村于宋朝,那時候這顆槐樹就已經(jīng)在這了,千百年來它不斷生長,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剩下一層厚實的外皮,主干中心都已經(jīng)被腐蝕空了,粗壯厚實,足有兩米多寬,只是不再長高,維持在兩丈的高度。
這株槐樹旁邊就是村子的五道廟,五道廟是陰司在人間的最小執(zhí)政單位,人們建造廟宇,供奉五道將軍,這是人死后魂魄通往地府的第一個登記單位,俗語說五道廟里來報道,報道完畢之后,就要去城里的城隍廟,下陰司了?;睒湓谖宓缽R外,一直相安無事,村里人都知道槐樹成精了,也流傳著槐樹成精的話,但是槐樹只是為人們遮風擋雨,并沒有害過人。
我對這株槐樹還是很放心的,因為小時候放鞭炮玩把槐樹點燃過,并沒有出什么事,看得出槐樹跟村民是和諧相處的。
南山的蟒蛇在清朝時曾出沒過多次,不過并沒有禍害鄉(xiāng)民,甚至都不曾踐踏過村民的土地糧食。蛇是最具靈性的精怪之一,他們修行是為了化龍化形,并不害人。
而且白先生,正是一條在幾百年前就得道的巨蟒,關(guān)于他的故事,爺爺也曾給我講過,他之所以幫助雨非,也跟經(jīng)歷有關(guān),這里先按下不表。那蛇肯定受過白先生點化,而且我們村子上邊有黑龍?zhí)叮瑐髡f曾有一條黑蛇在此化龍,所以這蛇應該是為化龍,也不至于害人。
東疆的賭鬼在早年間經(jīng)??雍︵l(xiāng)鄰,只是沒人制住他,他又隱藏的很好,如果他出動的話,確實比較棘手。
西河灘的魔,應該就是今天我看到的那個,它在上世紀經(jīng)常出來嚇人,但是最嚴重的也就是捉弄別人,害人的事情從沒有做過,我摸不清他的路子,想來即便是這兩個東西害人,也都是有路數(shù)的,不會一下子就上手弄死,至于誰招惹了,征兆一般都比較明顯。
這么看來,實際上我們要對付的也只有兩個戰(zhàn)斗力不強的家伙了。我和雨非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到愣兒的院里再去看看。正在我倆商量如果遇到那個魔物,該怎么辦的時候,村里的廣播響了起來:“村里的人都注意一下,誰看見李存了,到大隊來一下,李存失蹤聯(lián)系不上,應該就在東疆(村東地名),你們誰下地上山看見過他,趕緊到大隊來一趟。”
廣播連響了三遍,我暗叫一聲糟糕,竟然忘了這回事。
李存是村里有名的賭棍,今年三十郎當歲,娶回來一個外地媳婦,兒子已經(jīng)上小學了,但李存這個人年輕的時候很不安分,是有名的混混。結(jié)婚生孩子之后安分了幾年,到礦上開礦掙錢,但是這兩年他又嫌工資少,逢年過節(jié)就在家里開地下小賭場,推牌九猜大小,把辛苦賺來的錢賠了不少,還進過兩回號子,李存的兄弟都是實誠人,幫過他很多次,不過后來李存不知悔改,兄弟們就幫的少了。
聽到說李存失蹤了,我第一個念頭就是,他被賭鬼纏上了。不過這也不好說,沒準他是到鎮(zhèn)上賭錢去了呢。我背上包,帶上雨非準備去大隊走一趟。
到了大隊之后,隊部里只有四個人,書記大伯,李存的哥哥和媳婦孩子。李存他哥看到我趕忙上前,說:“小瑞,你爺爺呢,讓他幫忙起一卦看看。”
我說:“我爺爺出遠門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李存丟了幾天了?怎么丟的,你跟我說說,我?guī)湍憧纯础?rdquo;
李存的媳婦說:“李存二十八那天出門去礦上上班,下工沒回家,給我打電話說有事。前天也沒回來,打電話也沒接,我尋思他是去鎮(zhèn)上玩了。昨天我托他哥去鎮(zhèn)上打聽了一下,都沒見到李存,問工友,工友也不知道。電話打不通,這不,今天我才找大隊幫忙的。”
聽李存媳婦說完,我按照李存下工的時間用小六壬一掐算,落在空亡上,心里咯噔一聲,暗道不妙??吹阶雷由嫌袔讉€硬幣,我叫李存的媳婦打一下金錢課,再仔細看下。
卦象是澤水困,這卦不是好卦,但也不完全是劣卦,唯一麻煩的一點是六壬和金錢課都看不出李存去哪了,方位在什么地方,要想仔細的看,只能是用六爻。
六爻起卦我并不擅長,經(jīng)常有斷錯的情況發(fā)生,何況爺爺已經(jīng)把蓍草帶走,我算對的幾率更渺茫了。正在焦急的關(guān)頭,我發(fā)現(xiàn)李存的兒子虎頭虎腦的在一邊迷糊,已經(jīng)快睡著了。他兒子聰明伶俐,學習很不錯,但是情商不高,有些憨乎乎的。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心生一計。
我對李存的媳婦說:“嫂子,我用這卦斷不出來,不過看卦象,李存只是丟了,但性命無憂。我有一個辦法,不過這個辦法說不得,只能我跟你兒子知道,你們幾位勞煩出去一下吧。”
李存媳婦叮囑了兒子兩句,就跟李存他哥一起走出門去,書記伯伯看了看我,也出去了。我把門窗鎖閉,又把屋里的燈滅了,蹲下身跟李存的兒子說話:“大侄兒,害怕不。”
“不害怕。”
“好,不害怕好。”說完,我從布袋里掏出一根香,撅了半截,點著了在他額頭輕輕一點,又念了一句口訣:
皇天后土,皆有生德
甲子丁戊,皆有所屬
李存的孩子痛得叫了一聲,我趕忙問他:“你爹在哪?”
“在東疆,山里頭呢。”說完,他就跑出去找他媽哭去了。
我用的這個法子局限性很大,專門用來尋人,而且必須是血親才可以,這法子也是從書里看來的,沒想到還挺好使。
我走出門,跟李存他哥說了一聲,讓他發(fā)動親戚上山找人。
過了半個多小時,李存的遠近親屬,鄰居朋友都到了東疆,我也帶著雨非,準備一起上山。上山前我叮囑大家,只要發(fā)現(xiàn)李存,就打電話,沒信號就放炮,倆人一組,發(fā)現(xiàn)危險也必須放炮,方便找人,也能保障安全。
上山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愣兒也在人群里,背著一個破爛的編織筐,咧著嘴笑。我覺得有些可疑,尤其是在他家出現(xiàn)的那只魔,讓我覺得愣兒,可能知道點什么。我走到他身邊,聽到他嘟囔著:“都來玩咧。”
我問他:“愣兒叔,你去干嘛。”
他嘿嘿的笑著說:“玩。”
我再問他,他就只是說玩,看來,愣兒確實知道,只不過他是個傻子,說不明白。
我跟在愣兒身后,只見他進山后熟門熟路的就往東山爬,我遠遠的看著他,等他走的遠了,才連忙跟上去。
愣兒越爬越快,我竟然有些跟不上。等他再翻過一個山頭,竟然就再也看不見了。
我再走近一些,這才發(fā)現(xiàn),那山腳低下有一個礦洞,應該被廢棄多年了,洞口原本被磚頭堵上,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扒開了一半。我躡手躡腳的往洞口走,走得近了,竟看到那洞口里,透出些許忽閃的火光。
我退后兩步,準備取出炮仗把大家引過來,結(jié)果一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一個空塑料瓶子,喀喇一聲脆響,我心一沉,暗道:完蛋。
那洞里的火光,忽的一下就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