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疲憊地回到房間,累,但似乎也沒有了睡意。
外面天色明亮了許多,身后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雪姨已經(jīng)睡醒了,按照我們的計劃,她開始為我打理妝容。
鏡子里,我穿著一身雪白的綢緞,烏黑的長發(fā)早已被一條淺藍(lán)色的絲帶束了起來,腰間的一塊羊脂玉閑閑的垂在那里。
“唰”地一下,我展開手中的玉骨扇迎風(fēng)搖了搖,還真是一個翩翩少年的模樣。
我滿意地點點頭!
回過身來,雪姨似乎有些看呆了:“小姐穿上男裝竟然也這般俊美,你長大以后定然是傾國傾城!”
……
帶著德叔和雪姨,我來到一座高大的磚筑府邸前。
正紅色的朱漆大門上懸掛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站在門前,我呆呆地對著匾額上的三個字看了好久,直到心底里的刺痛再次將我淹沒。
我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痕跡!
龍飛鳳舞的“將軍府”鐵畫銀鉤,每一個細(xì)微處都充分展現(xiàn)出寫字人的傲氣。
據(jù)說十五年前,這個府邸的主人因為打了一場空前的勝仗,“那個人”圣心大悅!當(dāng)即賜了這個府邸,并親自提名這三個字。
娘,這就是讓你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嗎?
“嘎——嘎嘎——”
拜帖遞進去不久后,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打斷了我的思絮。
“大少爺回來啦!”一個白發(fā)老人沖在前面欣喜地喊道。
在他的身后,一群侍仆簇?fù)碇鴰讉€妝容華貴的婦人。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慈眉善目,尤為突出。
想必,她就是我的“娘親”了吧!
我撩開衣擺,屈膝跪地:“娘,孩兒不孝,在外漂泊多年,未能侍奉雙親。”
“好孩子,回來就好。身子可還好些了?”一雙綿柔的雙手輕輕將我扶起。
我現(xiàn)在的身份是聶世威將軍家的二少爺。自小身子不好,在外跟著師父修行養(yǎng)病。十余年來,第一次回家。
沒錯,這便是當(dāng)年娘親和我逃離這里時埋好的一步棋。
“小楓,你爹去上朝了,先陪娘坐一會兒。”大廳內(nèi),這位將軍夫人拉著我的手說道。
“平日里,老爺這個點也該回來了!”說話的是李姨娘,方才認(rèn)識過的。
“想來時陛下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吧!”
說著話,外面出來一陣喧鬧的聲音,管家前來回報:將軍回來了。
背著陽光,一個穿著黑色朝服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踏步走了進來。眉宇間溢滿了英氣,整個人就像是一把蓄勢待發(fā)的弓箭。
“都先下去吧!”我還沒來得及跪下行禮,他那粗重的聲音已經(jīng)下這道命令。
他們應(yīng)該是習(xí)慣了他的冷酷,都安靜地陸續(xù)走開。
很快,這里只剩我們兩人,我低著頭跟在他的身后,盡量裝做很畏懼他的樣子。
走了好一段,我們進了一間屋子。
我看了看周圍的布置,這應(yīng)該是他的書房。
門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關(guān)上了,室內(nèi)有些昏暗。
“公主殿下!”方才還威嚴(yán)萬分的那人此刻正“噗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老臣翹首盼望這么多年,您可算回來了!”
“聶將軍快快請起!”我立刻將他扶起,“當(dāng)心隔墻有耳,還望以后莫要再提起這個稱呼。從今往后我便只有一個身份——你的兒子聶青楓!”
“是。”他起身站了起來,囁嚅道,“皇后娘娘……”
“她……已經(jīng)離世了。”我背對著他,努力掩住心中的悲痛,把那天的場景粗粗地講了一遍。
“這幫畜生,竟然殘暴到這個地步!只恨我不能親手將他們碎尸萬段!”這個男人咬牙切齒,雙拳緊握。
“未能護住娘娘,老臣心中有愧!”
“聶將軍不必如此,當(dāng)年如果不是你暗中相幫,我們母女倆可能早就命喪黃泉了。”
“公主殿下,當(dāng)年若不是陰家的悉心栽培,我也不可能有今日。臣的性命都是陰家救的!”
他看著我,語氣很堅定:“況且,公主的命格是天定的,臣的責(zé)任是守護江山,我不也能眼睜睜地看著皇權(quán)旁落、詛咒應(yīng)驗,最終國破家亡!”
站得久了,腿微微有些酸,我隨意找了一個椅子坐下:“說到守衛(wèi)江山,這一路上我都在聽說將軍的威猛。前不久與北燕的那場大戰(zhàn),真叫我天云國揚眉吐氣。聽說,北燕的三皇子已經(jīng)被當(dāng)成質(zhì)子送了過來。”
說到這件事,聶將軍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驕傲,他說:“北燕欺侮我朝多年,這回讓他們狠狠記得這個教訓(xùn)!”
“不過。”他眉宇間多了幾分擔(dān)憂,“這往后的戰(zhàn)爭恐怕是少不了了。”
“為何?”我問。
“今天朝會過后,陛下單獨留我。如果沒猜錯的話,可能過不久又要出征了。”
……
走出書房,院子里遠(yuǎn)遠(yuǎn)站著一個小男孩。見我出來,他快步跑到我的面前,拉著我的手,甜甜地叫了一聲:“二哥,娘說你在這里。”
“你的三弟浩天,今年滿八周歲。”我還在驚訝中,聶世威的聲音從后面?zhèn)髁诉^來。
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愛:長長的睫毛覆蓋在明亮的大眼睛上,眨起眼來撲閃撲閃的,紅紅的臉頰上印著兩個淺淺的酒窩,一笑起來分外天真。我不禁心里一軟,伸出手指朝著就酒窩戳了上去。
他笑嘻嘻地往后一躲:“二哥好壞!”
估計是見我們玩得開心,聶世威臉上的威嚴(yán)少了幾分:“今日可不用功課,休息一日,陪你二哥到家中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耶!二哥,快走!”說著,他便拉著我朝后院跑去,“娘已經(jīng)吩咐把你的房間收拾好了,那個是我家最大的院子。”
“慢著點!注意儀態(tài)!”聶將軍喊著。
我們都跑得很快,默契地假裝沒有聽見后面的聲音。
……
金陵城的消息總是傳遞得飛快,不到幾天的時間,我回來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
“聽說了嗎?聶將軍家的二少爺前幾日回來了。”
“這個我知道,那個孩子早產(chǎn),生下來就是個病秧子。后來找人算命,一個道士說他活不過當(dāng)年,需要離開帶發(fā)修行幾年才可以破解。”
“是呀是呀!這個在十年前就傳遍了,那時我們都以為他活不下去了,沒想到竟然真活過來了!”
“這還不算呢!聽說呀,那個長相……”
我坐在天香樓的雅間里,隔壁的聲音連綿不絕地傳了過來。
天香樓,金陵城中最出名的酒樓,傳言中,這里的菜肴口味絕佳。聶浩天應(yīng)該是垂涎了很久了,今天他好不容易被允許出門,便帶著我直直沖到這里。
“二哥,現(xiàn)在全金陵都在討論你死而復(fù)生的消息耶!”這個小家伙一邊嚼完嘴里的骨頭,說道。
看著他滿嘴的油,我無奈地笑笑,接過雪姨手中的絲帕,順手丟給他:“我可不想這樣。”
聶浩天故作深沉地嘆了一句:“唉!沒辦法呀,誰叫咱們是天云國戰(zhàn)神的兒子呢!二哥,你要學(xué)著習(xí)慣。”
不知道聶夫人是有意還是無意,自從她知道我很喜歡這個三弟之后,總是讓這個孩子來陪我。我知道,我的故事聶世威肯定告訴他了。
聶浩天無憂無慮的童年是我沒有的,他清澈透底的眼睛和明朗的笑容就像一個小太陽。這幾天在他的陪伴下,我內(nèi)心的壓抑確實疏朗了許多。
“二哥,你把這只靈狐送給我吧!”聶浩天第無數(shù)次地提出這個請求,他兩眼放光地對著靈靈看。
“可以呀!只要它愿意你讓你做它的主人。”我回答地相當(dāng)隨意。
正在吃飯的靈靈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的,十分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繼續(xù)享受著桌上的美食。
“唉!臭狐貍,小爺我看上你是給你面子,你還這般不識好歹!”聶浩天氣得跳腳。
人狐大戰(zhàn)第無數(shù)次再次上演……
我安然地坐在窗邊,看著樓下的人來人往。突然一陣大風(fēng)透過窗刮了進來,雅間的門一下子被吹開了。
我回過頭去看向門處,不期然正好對上一雙熟悉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