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見過修懿的笑容，哪怕是像現(xiàn)在這樣的淺笑。我沒辦法不承認，就在看到的那一刻，我沉迷了。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笑得這么好看。

就那么一瞬間，這世間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已經黯然失色。哪怕剛才讓我雀躍的熱鬧，也變得蒼白無力。

一切在他腳下，都只能是可有可無的陪襯。他在那里，本身就照耀了整個世界。

“本王好看嗎？”

修懿冷不丁問一句，我連忙眨巴眼睛閃躲開。

“好看！殿下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這句話我一點沒夸張，但是為啥會沒來由地心虛吶？

“嗯，本王也這么覺得。”

我去！

這丫原來這么自戀！

我驚愕地轉過眼盯著他。這個萬年不化的冰山，今天是不是吃錯了什么藥？怎么那么奇怪？

“殿下，您照過鏡子嘛？”

原本我只是想調侃他一句，卻沒想到他的回答是，“本王從不照鏡子。”

面對這么認真這么認真的一個人，我還能說什么？還能說什么？

“呃……殿下，要不，我送你一面鏡子，當中元節(jié)禮物？”

真的，我只是隨口一說，然而我還是不長記性，這位冰山魔王做事是出了名的一絲不茍，哪怕我真的只是開了個玩笑，他竟然十分認真地回答我，“好。現(xiàn)在就去，本王選，你付錢。”

我還能說什么？我還能說什么！

被他從房頂上拎下來，我才知道自己又被他整了！

中元佳節(jié)，人家賞月的，要么放燈要么猜謎要么酒館喝酒，哪里還有首飾店開著賣鏡子？轉了大半個城，我已經要癱軟，身邊的人卻一點兒事沒有。

眼光一晃，注意到前頭的橋，我忽的腦門一亮，來了精神。

“殿下，我找到鏡子了！”

修懿順著我的目光，往橋看了一眼，說，“以水為鏡，你就想這么糊弄本王？”

“……”被看穿了。

“殿下，這鏡子，您一個大男人，也的確用不著。要不，還是算了吧？”

我討好地向他求饒，他卻一點不松口。

“你可知道，毀本王約者，下場如何？”

感受到他身上突然森冷的氣場，我立馬站直了身子，“我現(xiàn)在就去找！”

飛快地從他身邊逃離，我大口大口地護著氣。這個人！本質根本沒有變的嘛！

折磨起人一點不手軟！

這一次，我真的是把街頭巷尾都滾遍了，終于在犄角旮旯找到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首飾店。

守店的是個老婆婆，耳力也不太好，愣是問了好久，她才理解我的意思。找了一面質地不均的銅鏡出來。

雖然質量不怎么樣，但到底是面鏡子。也算是完成任務了吧？

這折騰一夜，總算沒白費功夫。

當了上人之后，我們都是有俸祿的，雖然在宮里不怎么能用得到，但我身上還是帶了點兒碎銀子。幸虧當時跳水的時候沒有跑，這會兒摸出來還是干的。

干的？

我低頭一看，這時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裳，沒有一絲水汽?；叵胫靶褋?，我竟然沒察覺到一丁點兒的寒氣。

一時之間，心里五味陳雜。

看著手中的銅鏡，瞬間拿不出手了。但眼前的老婆婆，一雙眼睛又這么盯著我。大概她的店，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光顧。

心頭一軟，我還是買了鏡子，但是我不打算送給修懿。大不了再找找，這京城這么大，我就不信還找不出一家有鏡子的店！

心一橫，將鏡子揣進懷里，我就出了巷子。索性走到外頭時，修懿才剛剛走過來。

“殿下，這里沒有，咱們去那邊看吧！”

還不等他走到巷子，我連忙朝反方向跑走。修懿沒有懷疑什么，跟在我后面，不緊不慢。

我想他大抵就是特別樂意看到我出糗的模樣吧？

結果我選的那條路實在是不理智，人群突然朝我這邊涌過來，擠得我左晃右晃，雙腿顛簸。幸好一雙大掌及時扶住了我，才沒有摔倒。

當我準備扭頭感謝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是修懿。我的眼睛和他的下巴，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

這么近，我控制不住急促起來的呼吸。

“多謝殿下。”

慌張說了一句，我就連忙掙脫他的大掌，往前頭飛快地擠過去。

他對我出糗的事兒一貫喜聞樂見。要是讓他看到我紅的一塌糊涂的臉，不知道他會樂成什么樣！

才不要吶！

等我停下來的時候，人群已經稀疏。

扭轉身，也沒見到修懿的身影。我拍了拍胸口，原本想緩兩口氣，卻發(fā)現(xiàn)懷里空空。

鏡子不見了！

心頭一驚，我拔腿就往回跑。一大段路之后，在人群中，赫然發(fā)現(xiàn)了顯眼的修懿。

他手中拿著一面小銅鏡，正認真地觀摩著銅鏡中的人。

他手中的鏡子，就是我掉的那面。

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四周的人群，終于還是發(fā)現(xiàn)了這顆閃耀的星，盯著他滿臉艷羨。

反觀他，眼中除了銅鏡里的面孔，再無旁人。

我和他明明隔得不遠，中間卻像有無法跨越的鴻溝，抬出去的腳，怎么都落不到地上。也許，他這樣的人天生就只能讓人遠觀，不可近玩。

時間淌過，四周的人遲遲不散去，直到他終于看厭了銅鏡中的模樣，寒冷的目光一掃，他們才被嚇得一溜煙沒了影。

瞬間空蕩的街上，終于拉近了我和他的距離。

“本王的確長得不錯。”

走近我，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差點兒沒讓我噴血。

“是是是！殿下原本就天下無雙！即便是面破鏡子，也無法遮擋您的光華。”說話間，我想要從他手中奪回那面鏡子，卻被他輕巧繞過。

“這份禮物，本王喜歡。”說完，他當著我的面，將它塞進了懷中。懷！中！

對他這么來者不拒的態(tài)度，我驚得找不著東南西北。

“不是！殿下，那鏡子不好，實在配不上您的身份。您還給我，改天我送您一面精致的！”

我苦口婆心地勸他，他卻一個冷眼將我擊退三米遠。

“得得得，您喜歡就行，我沒什么意見。”

原本他的心情還不錯，就不知道因為我那句話說的不對，整個人又冷了下去。

鬧市結束之后，他把我拎回皇宮的水池，一言不發(fā)就走了。

看他的狀態(tài)不對，我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在宮宴結束前回到了下清宮，白梨已經困得睡著，我心虛地收拾上了床，卻輾轉難眠。

判官問的話，在我腦海中不斷地回放。

看到自己被齊浩殺死的一幕，我心中許久不見的恨，翻滾而出。那一刻我是真的想要復仇想要狠狠收拾齊浩和王心雨的。但沒想到，一整眼看到修懿，卻忘得一干二凈。

明明我已經快要明白我的任務是什么，卻因為他被打斷。

這個細節(jié)，讓我有些茫然，下一刻，腦子卻被修懿照鏡子的模樣填滿。我像著了魔一樣，使勁在腦海中拼湊他的樣子，有幾瞬間，甚至覺得他就會出現(xiàn)在窗外。

過了幾天，那狀態(tài)終于緩了過來，原本我以為這就算到此為止了。

幾天后，卻在練舞的時候聽到幾個女子嘰里呱啦討論修懿。說是他凱旋歸來，整個人像變了一般，特別是一雙拿槍拿刀的手，現(xiàn)在是一面鏡子不離，走到哪兒照到哪兒……

聽到這些話，我嘴角猛地一抽。

又聽她們說，因此民間掀起了一股鏡子風，好多小娘子自學做銅鏡的法子擺在自家門口，就望著修懿路過的時候能夠看上他們家的鏡子，多看她一門一眼。更有不少公子哥，也是裝模作樣地把手里的扇子換成了小銅鏡。

一時之間，京城銅鏡的生意，也沒來由好了很多。

這下我的嘴簡直抽的不能再抽。

我萬萬沒想到修懿的影響力竟然這么大，一個小小的舉動，就能夠刮起強風。

要是早知道他有這么大的廣告效益，我就該多送他點兒東西，沒準兒還能發(fā)家致富！

“譚姬，你怎么了？”

聽到弄蝶的聲音，我忽的回神，“?。课以趺戳寺?？”

弄蝶泯笑一番，說，“教習在叫你。”

這時，我才看到我的教習宮女站在門前，雙手叉著腰。

中元節(jié)之后，我們又開始為國宴做準備，每日練舞的時辰又加多了不少。

陸陸續(xù)續(xù)，也能聽說一些外國使臣到了京城外驛館，其中不乏吐蕃南疆國這些西域國人。其中最令我注意的，是前朝來的傳聞。

吐蕃進貢了他們的公主，想要和天朝聯(lián)姻。那位公主，點名道姓要嫁給修懿，反觀修懿，對這件事卻是不答應也不反對，只是在軍營里練兵，偶爾和皇甫煜在朝堂上糊弄幾下，替小皇帝生威。吐蕃公主見修懿不理他，使出渾身解數，聽說他喜歡照鏡子，更是將西域帶來的寶石命人連夜制成了夜光鏡，親自送上門……

這件事里，我關注的不是西域公主對修懿有多窮追不舍，而是修懿的態(tài)度。

吐蕃，就是幾個月前侵犯邊關，半個月前卻被修懿打得一下回到解放前的事兒主?，F(xiàn)在他們發(fā)現(xiàn)斗不過，就想要聯(lián)姻，而對象，就是打敗他們的修懿。

這種手段，在歷史上屢見不鮮，但大多的結果，都是以大國之姿接納他們的要求。

現(xiàn)在這件事到了天朝頭上，修懿作為天朝的戰(zhàn)神，最后會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