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對了,玉佩!
我瞬間冷靜下來,“王妃難道有被害妄想癥?”
“大膽!”丫鬟的反應,顯然是聽懂了我話里的嘲笑。
遼王妃的臉色也變了幾道,她透過丫鬟,緊盯著我的眼睛,“碧云,讓她說。”
叫碧云的丫鬟氣餒地退到一旁,看我的眼神里卻分明寫著:看你怎么狡辯!
“譚姬敢問王妃一句,何為‘細作’?”
遼王妃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毫不客氣道,“受命于人,竊人之私,壞人之心,破人之信者,是為細作。”
“若是如此,那王妃倒是要教教譚姬,譚姬到底怎么竊人之私怎么壞人之心又怎么破人之信了?”
“啪!”我話剛說完,碧云就兩步沖來,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我臉上,火辣的痛感,生生貼了五個指印,“狡辯!”
我扭臉看向碧云,冷哼一聲,“我狡辯?人聞遼王妃溫柔賢淑,端重大方,從不輕視姬女餓殍,你們主仆,卻是主兇仆惡,無端冤枉人,更甚至捏造事實想殺人滅口,我倒是懷疑得很,上頭這位,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遼王妃!”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已經破罐子破摔,如果遼王妃真要殺我,不管說什么,她都會殺我。如果她只是一時糊涂,那我這番話,也許會點醒她,救自己一命。
而碧云這個最大的變數(shù),果然沒辜負我對她的期望,剛聽完,一只手又高高揚起準備招呼我的另一邊臉。
“住手!”
聽到遼王妃的聲音,我頓時松了一口氣。碧云氣郁地收了手,眼里卻對我咬牙切齒。
遼王妃從軟榻起身,舉步走到我面前,暗紅的裙擺上,繡著錦鯉,溜大的眼珠像是瞪著我,一動不動。
“譚姬,你可知道本宮的妹妹叫什么?”
遼王妃的語氣很微妙,那張精致的面孔,閃現(xiàn)著捉摸不透的神情,漸漸湊到我眼前,接著朱唇輕啟,“她叫譚少煙,是我的小煙兒。”
這是遼王妃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四目相對,她眼里充滿了警告。
她并沒有徹底相信我是清白的,那意味不明的話是在提點我:你說你不是細作,那怎么會這么巧,我妹妹的舞,你會跳,偏偏還跟我妹妹一個姓氏?
接著,不待我有什么回應,她就命令侍衛(wèi)把我?guī)ё摺ER出門的時候,身后的碧云扶著遼王妃,小聲抱怨,“娘娘,您怎么放她走了?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放虎歸山,總比縱虎為禍好。如果她真不是皇甫煜的人,那么,她必然……”
后面的話,侍衛(wèi)沒再給我機會聽。
因為這一晚的事,我卻隱隱有了些猜測?;ㄊ鍖|王妃,一定有所了解。當初他對我說,以后我就叫譚姬,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在密宅里我用了自己的名字,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從譚姬到驚鴻舞,花叔的每一步都走得穩(wěn)準狠。這場還看不出端倪的局里,我似乎是被花叔選中的棋子,按照他說的,一步一步走下去。也許那最終的目標,就是遼王妃口中的“皇甫煜”。
腦子里冒出各種想法,不自覺間,我已經回到休息間所在的院子,此時的房間,除了盡頭那間閃著燭火,其余的,已經一片漆黑。舞臺前的熱鬧,也已經歸于平靜,早前掛起的紅燈籠,也已經換上了黃燈籠,在夜里靜靜地亮著。
遼王妃的侍衛(wèi)離開后,我才走到院子盡頭。剛推開門,就見著在桌前坐著的花叔。
“花叔?”愣了一瞬,我突然想起,是我讓白梨去找的他。一眼望盡屋里,卻沒有白梨的身影。
“白梨呢?”
花叔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他起身走向我,笑著說,“我讓她先回客棧了,王妃沒有為難你吧?”
看到他的手即將觸碰到我的胳膊,我趕忙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他。
他竟然知道我被遼王妃帶走了!
壓住內心翻滾的情愫,我竭力保持平靜,問他,“花叔,你讓我參加選舞,到底有什么目的?”
因為我的話,花叔的嘴角明顯僵硬了幾分,一雙總放著精光的眼睛,也閃著看不透的光。
“天色不早了,譚姬,該回客棧了。”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看了一晚外頭淺淡的月色,轉移話題。
剛才的問話,他已經完全暴露,從頭到尾,他都關注著我和遼王妃之間的互動,若真是這樣,我被遼王妃懷疑,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擔心我出不來,死在遼王妃手里?
他明顯的躲避,讓我沒辦法接受,我側身閃到房內的圓桌旁,對他說,“花叔,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你難道還不和我坦白?”
花叔側對著我,半邊臉藏在黑暗里,默而不答。
他的反應,一下子觸動我心底的一根弦,一種難以名狀的難過涌上心頭,我的聲音,竟不受控制地開始哽咽,“一直以來,在我心底,你都是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可是現(xiàn)在,因為你給的身份,我今晚差點兒兩次死在周宅里,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人,一個個地,想盡辦法對付我!我從來沒有面對過這樣的事,你知不知道我很怕!我很怕!很怕又一次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說到后面,心寒、悔恨、恐懼,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一下子爆發(fā),我抑制不住地朝花叔怒吼。
我真的不想,不想再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舒姬一次次想對我下手,每一次,我都恨得咬牙切齒,可只要一撞上她那雙飽含恨意的眼睛,我就猶豫了。
全天下那么多人,杏春樓那么多人,那么多姑娘想要跟她爭奪頭牌之位,她從來沒有下過狠手。唯獨是我,我這個毫不起眼的雜役,她卻不惜折腰屈尊周霸王也要置我于死地。這種徹骨的恨意,不可能沒有來源。
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是曾經的啞奴或者剛來的我,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觸犯了她的禁忌,才惹得她那么費盡心機收拾我。
而現(xiàn)在的這一切,顯然花叔是知情的,但他就是不告訴我,不告訴我!讓我在重重迷霧里胡奔亂撞!
不知道是不是我哭的太慘烈,花叔的嘴角,慢慢泯成了一條線,最后他竟然垂下了眼皮,“孩子,知道了真相,日后,就再沒有回頭的路了。你要相信花叔,就這么一直走下去,花叔一定會保護你的安全!”
“保護?”這種時候,他還在跟我說這種空話,我已經忍無可忍,剛才緩和一點的情緒,頓時又激動起來,“花叔!今天我差點兒就死在遼王妃手里,那時候你在哪里?!”
“孩子,花叔知道遼王妃不會傷害你,你看……我不是在這兒等你嗎?”
我第一次覺得花叔這么陌生,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避開我的問題。這樣的人,我真的不敢再來往。
避開他,我拼命往外跑。一旦聽到他的聲音傳來,我立即加快速度。然而這具身體的能耐實在太弱,剛看到周宅的大門,花叔已經追了過來。他一把擒住我的胳膊,接著,后頸傳來一陣刺痛,我的眼前就一片漆黑。
雖然身體沒有行動能力,我卻清晰地感覺到顛簸?;ㄊ鍑@著氣,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多數(shù)的話,我聽不清,但我知道,他在說很重要的事,如果我現(xiàn)在不記下來,也許醒了就再也聽不到了。
可當我剛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四周的聲音突然消弭。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客棧。白梨靠在床沿,睡得香沉。
窗外天色已經大亮,客棧大堂里,熙熙攘攘有些人聲。
盯著墨藍色的帳頂,我努力回想昨晚聽到的話,卻連一個字都想不起來。好像那就是一場夢,醒了之后,瞬間忘光光。
“姑娘,您醒了?”
失神的時候,白梨疲倦的面孔突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眨了眨眼,坐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舞衣已經被換掉。
盯著右方屏風上掛著的衣裳,我木訥地問道,“白梨,我怎么回來的?”
“是小丁送您回來的。”
“小???”我皺眉看向白梨,眼珠不安地轉動起來,“小丁去過周宅?”
扶著我起了身,白梨便一邊收拾床,一邊回答我,“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您不是讓奴婢去找花叔了嗎?從周宅出來之后,奴婢就回了杏春樓,可媽媽說花叔在周宅,奴婢這又回了周宅,剛巧碰見了小丁,他告訴我,他已經送了你回來,我就趕忙回來瞧瞧。這一回來,您還真就在床上躺著。見您身上的衣裳還穿著,奴婢就幫您褪了。”
白梨收拾好,轉身疑惑地看向我,“姑娘不記得這些了?”
“大概是太累了,忘了。”抿了抿嘴唇,避開白梨的目光,我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水送到嘴邊,卻怎么也喝不下去。
自從我成為譚姬,一直沒見過小丁,哪怕昨天在舞臺上看到花叔的時候,我都沒發(fā)現(xiàn)小丁的存在,他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
昨夜最后在我脖子上刺那一針的,不是花叔,是誰?
與此同時,我的心口突突地跳著,總有一股不安的情緒。
這樣的情緒,在房間突然闖進來兩個身穿官府的衙役時,完全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