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帶著晏妧姝來到竹園的時(shí)候,還沒進(jìn)去呢,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魂囆︳[聲。她理了理自個(gè)兒的衣裳,面上掛起了笑,踏進(jìn)竹園就看見院子里成堆的丫鬟,翻花繩的,踢毽子的,好不熱鬧。
而晏妧梓卻躺在檐下的美人榻上,手里抱著個(gè)掐絲琺瑯團(tuán)鶴紋手爐,本就巴掌大小的臉蛋隱在脖間的狐毛圍脖里,顯得越發(fā)的嬌小可人兒。而那玉人兒此刻正看著院子里的熱鬧景象發(fā)呆呢。
周氏瞧了瞧,端著那后宅主子的架勢訓(xùn)斥道:“你們這些丫頭是怎么服侍姑娘的,沒瞧見姑娘在打瞌睡嗎,這大冷的天若是得了風(fēng)寒可怎么辦!”
院子里的丫鬟嘩啦啦跪了一片,原本的歡笑被打斷,整個(gè)竹園安靜得只聽得見水滴掉落的聲音。
“二姑娘身子可好了些?”
周氏直接從丫鬟們身邊略過,帶著晏妧姝朝檐下走去。
晏妧梓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面上是十分不高興的神色。
周氏走近了瞧見晏妧梓的模樣,不由得愣了愣,但很快又笑開了,“姑娘這是怎么了,苦著一張臉。大姑娘可也來了的呢。”
晏妧梓往日里可最喜歡同晏妧姝一起玩了呢。
“二妹妹,身子可好了些?”
晏妧姝從周氏身后走了出來,笑語盈盈的想要去牽晏妧梓的手。
剛剛周氏告訴她晏妧梓不久之后就會消失了,她如今可高興著呢,不介意再與晏妧梓演一出姐妹情深來。
可沒想到,晏妧梓卻半分臉面都不給的繼續(xù)縮著手。
“大姐姐抱歉了,妧梓可冷得很呢,委實(shí)不想把手伸出來。”
晏妧梓有些冷淡,看著臉色有些不大好的周氏和晏妧姝,唇角很快閃過一道冷笑。
周氏盯著晏妧梓看了一會兒,她總覺得今日這丫頭有些不對勁,往日里對她和大姑娘可是十分熱情的,難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您一來就發(fā)落了我這一屋子的人,可是耍足了威風(fēng),可憐我如今便是想喝口水都不行呢。”
晏妧梓故意不去看周氏,噘著嘴很是不高興的樣子。
周氏看著晏妧梓這副模樣,臉上的厭惡一閃而過,還以為她長了腦子了,竟還是這般好糊弄。
她剛想說話呢,身后就傳來一陣低沉雄厚的聲音。
“這是怎么了?”
周氏一聽這聲音就轉(zhuǎn)過身子,眼前的人一襲緋色繡云紋直裰,腰間佩著銀魚袋,正是晏妧梓的生父,齊國公府的三房老爺。
“老爺今日怎得回得這般早。”
周氏連忙迎了上去,可晏明生直接就略過她,朝晏妧梓走了過去。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周氏伸出去的手就像是笑話。
她平靜的收了回來,臉上依舊是得體的笑容,跟著晏明生走了過去。
可眸中劃過的戾氣卻沒逃過晏妧梓的眼睛。
“爹爹的乖女兒是怎么了,瞧這嘴巴撅的,都能掛茶壺了。”
晏明生走到晏妧梓跟前,點(diǎn)了點(diǎn)自家女兒翹得老高的小嘴巴。
晏妧梓仍是不肯說話,側(cè)著腦袋不肯看晏明生。
“可是誰欺負(fù)你了,告訴爹爹,爹爹幫你出氣。”
周氏生怕晏妧梓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當(dāng)下便見縫插針,打趣道:“咱們這二姑娘,誰能欺負(fù)了去。”
說完還用絹帕掩了掩嘴,心里卻是厭惡得不行。
“爹爹,女兒要喝水。”
晏妧梓聽了周氏這話,心中冷哼一聲,面上卻做出一副可憐模樣來,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盯得晏明生心都要化了。
晏明生和晏妧梓的生母梁氏乃是青梅竹馬,兩人情誼甚篤,可梁氏卻早早的撒手人寰,只給他留下一對女兒。晏霍舟常年不在家,晏明生便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晏妧梓。
當(dāng)下聽得自己的女兒竟眼淚汪汪的問自己要水喝,不由得大怒。
再看了眼院中跪著的一眾丫鬟,不由得高聲沖周氏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周氏心中暗叫不好,剛想回答,就被晏妧梓搶了先。
“我本來坐在檐下看著玉清姐姐他們翻花繩、踢毽子,明明又歡喜又熱鬧的,可周姨娘一進(jìn)來就讓她們跪下,我跟前連個(gè)服侍的人都沒有……爹爹,我渴,手爐還冷了。”
晏妧梓說著說著就帶了淚意,伸出小手就要晏明生抱。
平心而論,晏明生對晏妧梓的的確確是真的寵愛,她不知道晏明生前一世有沒有找過她,可是她恨他,恨他把自己送到豺狼虎豹手中,才叫她受了這么多罪,吃了這么多苦。
“你們都聾了不成!還不起來給小姐倒水,換手爐!”
晏明生恨恨地看了周氏一眼,摸了摸晏妧梓凍得冰冷的小手,抱起她就朝屋里走。
院中的丫鬟從地上爬了起來,按部就班的做事。整個(gè)竹園倒只有周氏母女看起來最閑。
玉芝走在最后,不動聲色的對周氏使了個(gè)眼色,示意她進(jìn)屋去。
“娘親……我們回去吧……”
晏妧姝看著晏明生對晏妧梓那樣好,心中本是有怨氣的,可見爹爹生了這般大的氣,娘親還一臉陰沉,便不敢再做什么了,只想拉著她回自己的梅園。
“回去,現(xiàn)在還敢回去嗎!”
周氏攥緊了拳頭,從齒縫里蹦出這句話來,進(jìn)了晏妧梓的屋子。
那個(gè)小丫頭竟學(xué)會了告狀,看來那件事真的要提前了……
屋子里,玉清正給晏妧梓倒著熱茶,玉竹換了個(gè)暖和的手爐放到晏妧梓手里,玉漱則是急著關(guān)窗,生怕冷風(fēng)灌了進(jìn)來。而走在最后面的玉芝倒沒事可做了,只能悄悄躲在一旁,裝作很忙的樣子。
晏妧梓躺在美人榻上,貌似不經(jīng)意的瞥了玉芝一眼,鼻間哼出一聲冷笑來。
晏明生以為自家女兒還在生氣呢,當(dāng)下就彎下腰,擰了擰晏妧梓水嫩的臉蛋兒,“我家乖女兒氣性兒可真是大呢,連爹爹都不理了。”
周氏一進(jìn)來就看到晏明生這副慈父模樣,再想到他根本沒對自己的姐兒這般好過,對晏妧梓的厭惡更是深了一層,但臉上還是掛著得體的笑。
“哪里是在對老爺生氣呢,今日這事是姨娘做得不對,本想著是你院子里的下人不聽話,卻不想是二姑娘就喜歡看這樣的熱鬧,姨娘給二姑娘賠禮道歉了,二姑娘可別把氣兒置到你爹爹身上了。”
周氏果然是個(gè)聰明人,一進(jìn)屋就挑撥她和爹爹的關(guān)系,反倒她自己推得干干凈凈,全怪是她小氣了。
晏妧梓眼中很快便含上了一汪淚,看著晏明生,語氣好不委屈。
“爹爹怎得都不來看妧梓,妧梓差點(diǎn)都見不到爹爹了。”
晏妧梓伸手就要晏明生抱,原本明艷的小臉堆滿了委屈,看得晏明生整顆心都揪起來了,哪里還有空管身邊的周氏。
“你這壞丫頭,爹爹可在你枕邊守了一天一夜,瞧你醒了才回屋休息的。你倒好,就怪罪爹爹不來看你,委實(shí)該打。”
說完就輕輕戳了戳晏妧梓的額頭,晏妧梓也見勢咯咯笑了起來,抱著晏明生的手不讓他繼續(xù)戳。
“爹爹力氣這般大,要是在女兒額頭上戳出幾個(gè)窟窿來,那可怎么好。”
“就數(shù)你嬌氣。”
晏明生見自己女兒臉上終于笑開了,這才松了口氣。
周氏見縫插針,連忙把躲在自己身后,死死攥著自己裙擺的晏妧姝推了出來,“瞧這大姑娘,之前聽二姑娘醒了趕著要過來,這過來了又生怕打擾了老爺和二姑娘父女倆,索性躲著不出來了,這可真是……”
周氏這一席看似打趣的話,倒是把晏妧姝說成一個(gè)重情重義又極其懂事的人了。
晏明生看了周氏和晏妧姝一眼,把晏妧梓放了下來,斂下了臉上的笑意,又成了那個(gè)莊重自持的晏大人。
“妧姝也是個(gè)好姑娘,曉得心疼妹妹。”
晏妧姝咬了咬唇,壓下自己心底對晏妧梓的嫉妒和對晏明生態(tài)度的不滿,面上做出一副好姐姐模樣來。
“本來是打算昨日就來的,但又怕妹妹剛醒沒有精神,這才拖到了今日,還希望妹妹不要怪姐姐來遲了才是呢。”
晏妧姝慣會裝乖乖女,這話里話外的,不清楚的人還以為她晏妧姝平日里被欺負(fù)得多慘呢,連探病來得晚些了都要遭怪罪。
晏明生到底也是個(gè)男人,這后宅里的彎彎繞繞他哪里清楚,還當(dāng)真以為自己的兩個(gè)女兒,姐妹情深呢。
晏妧梓笑了笑,從美人榻上下來,走到了晏妧姝跟前,“妹妹怎么會怪姐姐呢,畢竟這大冬天的,誰都不想出門呢,怪冷的。噫……”
晏妧梓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盯著周氏和晏妧姝的腳看,很是好奇。
“怎得姨娘和大姐姐腳上全是泥土?”
雖說昨夜下了一場大雨,但府中的道路都是有專門的下人負(fù)責(zé)清掃的,萬沒有在路上踩了泥巴的說法,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周氏母女,跑到了什么偏僻的地方。只是這青天白日的,為什么好好的大路不走,偏偏要去走泥地呢。
晏明生順著晏妧梓的目光低頭看了看,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