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福樓,包廂內(nèi)。
韓續(xù)津津有味地吃著美食,左看看我,右看看康郡王,見我二人都不說話。一個低頭看著傘,一個低頭看著貓,十分疑惑,卻很聽話的沒有多嘴。只是十分嫌棄地把離自己最近的那盤醋魚挪了開。小黑目不斜視的看著他,韓續(xù)轉(zhuǎn)而更為疑惑地狠命撓頭看著小黑,小黑躥身一跳,便入了韓續(xù)懷里。
韓續(xù)抱著小黑笑了起來。
“王爺,你見不到嗎?”
康郡王苦笑,“我日日夜夜盼著能再見她??墒?hellip;…只恨本王沒有這等異能。”
我更加不懂了,“那王爺怎知她在?又怎么知道用傘來藏著她?”
“我與嫣兒夫妻數(shù)載,有什么比得過枕邊人?我能感覺到的。我知道她一直都在。我甚至?xí)r時能感受到她就在我身邊,可我什么也看不到,也聽不見。旭哥兒救回來之后,受驚過度,時常夢魘。我?guī)е窀鐑呵巴闵剿?,只求佛神能保佑他?/p>
偶遇香山寺住持大師。大師言我身邊有不干凈的東西,卻似乎對我并不傷害之意。且她如今靈力不足,恐不久便會煙消云散。我知道大師說的一定是她。這才求了大師幫我制作了這把傘,讓她可以棲身,在傘內(nèi)休養(yǎng)。”
香山寺住持?我皺著眉頭:“住持能見她嗎?”
“不能!只能察覺到她,卻不能與她溝通。”康郡王抬起頭來,“蘇姑娘是何時見過她?”
“太后千秋宴的時候,他一直灌酒,她就在你身邊。”
“如此說來,蘇姑娘會去梁府,會找到密道,難道也是……”
我點頭,將此事原委一一說來。
“王爺,王妃曾和我說,旭哥兒是故意被人遺棄在巷子里,才有此劫的。王府之內(nèi),你要小心。還有一事,王妃并非是難產(chǎn)而亡。她是被人下毒的。”
康郡王大驚,瞬間站了起來,連連后退,“果然是她們!果然如此!”
“看來,王爺心中也是有數(shù)的!”
康郡王抱著油紙傘,顫巍巍地?fù)崦先ィ?ldquo;嫣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當(dāng)年太懦弱。不過你放心,如今我不會了。害過你的,害過旭哥兒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油紙傘發(fā)出細(xì)微的嗡嗡聲,開始顫抖起來。康郡王大急:“嫣兒你怎么了?”
“王爺你別急,王妃她沒事。她說,她不怪你,她一直都沒有怪過你!她只想告訴你,讓你以自身安危為重,以旭哥兒為重。”
康郡王抱著油紙傘,落下一滴淚來,“我知道!我還有旭哥兒,你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的。”
我嘆了口氣,拽了拽韓續(xù),拉著他默默退出了廂房。既然已經(jīng)知道康郡王妃沒事,雖然恐短期內(nèi)都不能現(xiàn)身了。但只需時間休養(yǎng)并非不可恢復(fù)。我也落下了心中大石。如此,剩下的空間便留給他們夫妻二人吧!雖然是一人一鬼,看不到,摸不著,聽不見。但他們的心意是相通的。
不知為何,我心中突然有那么一點點的羨慕和渴望。誰說世間沒有良人,看看康郡王,再看看父親便知。他二人一生都沒有納妾。即便是康郡王妃已逝多年,康郡王也不曾續(xù)娶。只可惜,如此良人,世間少有。
韓續(xù)見我情緒低落,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角,“阿蕪,你是不高興嗎?”
我晃了晃腦袋,扔掉因想起前世而燃起的那么點顧影自憐,“沒有!”
“你和康郡王哥哥說什么,我好像都聽不大懂!是不是有人要害康郡王哥哥?我可以去告訴父皇,請父皇幫忙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多好啊!在他的世界里,沒有那么多丑惡的面孔,因此他的心一直是純潔的。所以他愿意盡他所有的能力幫助他可以幫助的人。不會計較利益得失。有時候即便如此癡傻一輩子,也不見得不好。尤其身在皇家,遠(yuǎn)離了權(quán)利爭斗,遠(yuǎn)離了是是非非,平平安安地享一世富貴。
“阿寶,那天我和你說的小秘密,你有告訴別人嗎?”
“沒有!當(dāng)然沒有!這是阿蕪分享給我這個朋友的秘密,我怎么會告訴別人呢!”
“那阿寶再答應(yīng)我一件事,今天我和康郡王的對話,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拉鉤!”
韓續(xù)愉快的應(yīng)了!聚福樓的后院有一片梅林,雖然不大,總共不多十幾棵樹,但也正開的鮮艷。韓續(xù)一時興起,拉著我與林間穿梭,墊著腳給我摘花枝。小貓趴在對面的回廊上看著我們。
“阿寶,那枝,那枝開的最好!”
“錯了!錯了!阿寶,是最高的那枝!”
“阿寶!我還想要那一朵!”
……
我來來去去地折騰著韓續(xù)。韓續(xù)也不見惱,反而更加高興了,拼了命地一蹦一跳幫我摘到我想要的。我呵呵笑了起來。
這一刻,我仿佛真的只有十幾歲,仿佛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讓人悲痛萬分,無法釋懷的過往。笑聲環(huán)繞著我們。
世界靜止,沒有了可怕的夢魘和心魔,只剩下我想要的安寧和美麗。在這里,我可以永遠(yuǎn)當(dāng)自己只是個孩子,無憂無慮的孩子。開心的活著。
韓續(xù)跑回來,將手上的花枝遞給我。他的額上已經(jīng)滲出細(xì)密的汗水,額前的短發(fā)濕漉漉地搭在臉上。我噗嗤笑了出來。
韓續(xù)歪頭看著我,眼睛亮晶晶地,“阿蕪,你嫁給我好不好?”
突如其來,沒有任何防備的話,我猝不及防,心漏了一拍。“為什么,阿寶?”
“因為我喜歡阿蕪??!所以,我們成親吧!”
韓續(xù)滿臉笑意,眼神一片清澈,一眼便可望到底,瞳孔里滿滿地都是我。這樣的純粹
“阿寶!你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韓續(xù)兩根眉毛皺到了一起,十分沮喪,“我說不出來,可是,我知道,我就是喜歡阿蕪!”
“那阿寶知不知道什么是成親?”
韓續(xù)懵懂地看著我,“他們說,成親了就可以天天呆在一起了。這樣,我就可以天天和阿蕪?fù)媪耍?rdquo;
我嘆了口氣,“阿寶,成親了就不一樣了。你就是大人了,要承擔(dān)很多的責(zé)任。”
韓續(xù)抓著頭撓來撓去,“不明白!可是……可是……在密道里的時候,我抱過你了。長寧姑姑說過,如果我抱了一個女孩子,我就要娶她的。而且,而且……你那個妹妹,那樣罵你。我不想你被人罵。他們說,如果我娶了你,別人就不會這么說你了!”
我眼珠子一轉(zhuǎn),“他們?他們是誰?”
“大哥還有大嫂!”
誠親王?算盤打得真夠可以??!誠親王已有正妃,自知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娶我。而對于他而言,若是能納了林墨香為妾,而只要我不嫁給韓昭,他便算贏了。因此在背后推上一把,若能讓我嫁給沒有任何威脅,也注定不可能靠上任何一邊的韓續(xù),便再好不過。
我拉著韓續(xù)在廊檐下坐下,“阿寶,成親不是這樣的。而且別人罵我,你不是都已經(jīng)幫我出氣了嗎?以后不會有人再罵我了!你抱過我的事情,你都同誰說過?”
韓續(xù)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我只和長寧姑姑說過,其他我誰也沒有說的!長寧姑姑說,不可以說,連父皇都不可以!”
我呼出一口氣,看來長寧公主是有心幫我,并不想我因為此而心不甘情不愿的嫁給韓續(xù)。也不想讓這件事在皇上面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笑著站起來,用帕子拭去韓續(xù)頭上的汗水,將他束發(fā)的玉冠摘了下來,一邊替他重新梳理頭發(fā),一邊說:“阿寶!我們定個約定,好嗎?”
“恩!”
“以后無論什么事情,只要涉及到我的,你都要問過我再決定,好嗎?”
“恩!以后,阿寶什么都聽阿蕪的!”
我喜笑顏開,如此一來,若是往后宮中貴妃,或是皇上起興問韓續(xù),若將我嫁于他如何。韓續(xù)至少不會就此傻兮兮地應(yīng)了。
重新梳妝好,我掏出隨身攜帶的菱花鏡,“阿寶你看,我梳得怎么樣!”
韓續(xù)左右摸了摸自己重新簪好的玉冠,十分給面子的用力點頭:“阿蕪梳得最好,比紅綢姐姐梳得都好!”
看來,這位紅綢姐姐應(yīng)該是負(fù)責(zé)每日為他梳理頭發(fā)的丫頭了。
不過一會兒工夫,由于我的插科打諢,韓續(xù)已經(jīng)將要娶我的事情忘了。
吱呀——
康郡王終于走了出來,徑直向我躬身行了個大禮,我嚇了一跳,連忙跳開。
“多謝蘇姑娘!蘇姑娘若日后有何差遣,本王義不容辭!”
“舉手之勞罷了!”
話雖如此說,可到底是差點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的,怎會是舉手之勞幾個字可以概括的。
康郡王并沒有再多言,提議天色不早,送我與韓續(xù)回去。我因由自家的馬車,車上有丫頭和車夫等著,便拒絕了。
三人就此別過,韓續(xù)念念不舍地拉著我衣角,我不得不安撫,“阿寶,天要黑了。我若再不回家,要被教訓(xùn)了!阿寶也不想我被爹娘教訓(xùn)是吧?”
韓續(xù)點了點頭,“阿蕪,我送你個東西吧!”
韓續(xù)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上好的羊脂玉,晶瑩剔透,水色流光。玉佩圓形,邊緣精心雕琢著一圈盤旋的龍紋。中間篆刻著一個卍字佛?。?/p>
正是我輪回惡鬼道之時被拉入木屋中所見的那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