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師父

從碧游宮往東八千三百里，便是明光宗所在的山脈，山勢陡峭高聳，直入云端，懸泉瀑布，飛漱其間，古木參天植根于上，御空望去一片郁郁蔥蔥，極為壯闊。此地是七千年以前有一落魄相士云游至此發(fā)現(xiàn)，那位祖師懷才不遇，干脆在此地建立洞府隱居，廣收門徒，為后世明光宗成為天下正道五派之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蘇行云御劍徑直在山門處下落，向守山弟子出示了牙牌，她便匆忙向縹緲峰走去，之所以用走的，是修真界不成文的規(guī)定，那年剛剛學(xué)會御劍的時候，自己才剛剛及笄，天真不解的問玉棠君，“師父師父，我們?yōu)槭裁床荒茉谧陂T之內(nèi)御劍飛行呢？各峰那么高，爬上去累都累死了。”

而玉棠君清冷的聲音響起了之后，蘇行云也之內(nèi)無奈的撇撇嘴以示內(nèi)心不滿了。

玉棠君說：“數(shù)千年前，時常有御劍而行的修者撞在一起，非死即傷，修真界才有了這個規(guī)定。”

蘇行云想起自家?guī)煾腹首髑謇涞臒o奈，不由得噗嗤一聲，笑的眉眼彎彎。

徑自去了縹緲峰上自己的院子，靈力禁制還在，蘇行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下山在東海濱秘境摸爬滾打了半年多，剛出秘境又被李御錦蘇映雪這兩個人暗算自爆，迫不得已在墨軒君謝授衣那里養(yǎng)傷了半月之久，推開自己的行云居，望見熟悉的擺設(shè)，有一種大夢初醒，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我回家了。她想。

蘇行云捏了一個除塵決，將這半年的灰塵都清理干凈，當她還想再整理一下自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的時候，耳畔響起了一個清冷的音色：“速來為師的初心居。”

“諾，”蘇行云下意識的答了一聲，“師父。”她知道玉棠君的神念是覆在縹緲峰每一處的，他能夠聽到自己的回答。

趕到初心居，蘇行云穿過花廳，進入大堂，望著閉目盤坐的玉棠君，眼淚一下子就將墜未墜。

“你的事情我已經(jīng)知曉。”玉棠君睜開了眼睛，臉側(cè)的線條完美至極，“受苦了，待會兒進入我的隨身空間，想要什么護身法寶隨便挑。”

“嗯，多謝師父。”蘇行云本來詫異了一下為什么玉棠君會知道這些事情，后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身份可是他的關(guān)門弟子，他又如何不放一縷神念在自己身上，當即明了，“我那庶妹少不更事，無關(guān)家教，還請師父不要責(zé)怪于我蘇氏家族。”蘇行云突然想起自爆前和蘇映雪說的那些話，不由得忐忑起來，生怕玉棠君會覺得褻瀆而不快，從而遷怒自己的族人。

“無妨，此事我心里清楚。自有打算。”玉棠君冷淡的說。

頓了頓，他沒有血色的唇抿了抿，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樣，“我前日卜了一卦。算出將會有一場浩劫降臨修真界，而這場浩劫，和你的姻緣有關(guān)。”

以玉棠君這種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的人嘴里說出這種話，看來這場浩劫不好混過去啊，想必一定是生靈涂炭的那種。蘇行云苦笑不已，“弟子愚鈍，請師父明示。”

“我的意思是，這次下山，你可曾紅鸞星動，傾慕喜歡過什么人？”玉棠君臉色略帶尷尬，如同鵝脂一樣的臉頰微微發(fā)燙。

“暫時沒有。”蘇行云搖頭。

“嗯，那你看為師，哦，不，我如何？”玉棠君說出的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旱地一聲驚雷炸響在蘇行云耳邊。

“弟子不敢肖想。”蘇行云一下子跪在地上，說完這句話就垂頭不語。

“我算出浩劫本身和你未來的道侶有關(guān)，既然你沒有傾心之人，那么可否和我合籍？我讓宗主宸星君自己的元神玉府丹田都下了禁制，若我入魔，宗主宸星君自會引爆。到時候皆大歡喜，你也可另選道侶。”玉棠君認真的說，臉上潮紅散去一些，“你可好好考慮。”

蘇行云暈頭轉(zhuǎn)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玉棠君送出初塵居的。

蘇行云在羅漢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滾來滾去，她捫心自問，自己對玉棠君的感情絕對是徒弟對師父的濡慕之情而不是男女之間的傾慕之情，可是聽玉棠君所說，這次的浩劫千年難得一見，并不簡單，那自己.....要不要答應(yīng)他呢？玉棠君容顏修為自不必說，心性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就是年紀不小了....

道心亂了。蘇行云想。

第二天去找玉棠君的時候，蘇行云跪下，鄭重其事的對自家?guī)煾赴萘司畔拢?ldquo;弟子思慮再三，實在是不愿。一來，我將你當作師長看待，古語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豈可逆了倫常？二來，我與你都是沉默寡言之人，性子上，也不合適。”

玉棠君看著蘇行云跪在堂下，思緒飄的很遠。她初初上山的時候還是豆蔻年華，一轉(zhuǎn)眼也快雙十之年了，自己對這個徒弟，從未有過不滿，因此在算出了她很可能在這場浩劫之中丟掉性命之后，才那么著急要和她合籍保護她。或許她對自己是師徒之情，但是自己對她.....玉棠君重重的嘆了口氣，“若是你在這場浩劫中有性命之虞呢？”

他蹲了下來，直視著蘇行云的眼睛，迫使她給一個態(tài)度。

“.......弟子愿意。”蘇行云看到他那雙明亮如秋水的眼睛，愣愣的點了點頭。

“天哪，玉棠君竟然成了我的愛人。”蘇行云搖了搖頭，從初心居里走出來的她非常震驚，并沒有緩過神來，“那么多的道尊仙子傾慕他，甚至有魔族中人想與他有一夕之歡，可他居然.....和我....”蘇行云重重的打了個寒噤，我一定會這許多的鶯鶯燕燕花花草草給連皮帶芯的吃了的，她長出了一口氣。

“算了，我還是先修煉吧。”蘇行云剛剛升入金丹期，雖然得到墨軒君謝授衣從旁相助，但是仍然害怕境界不穩(wěn)，此時剛剛好可以閉關(guān)正一正心境，清一清雜念。

初心居。

玉棠君面無表情的望著龜殼里的幾枚上古錢幣，剛剛他又搖了一卦，發(fā)現(xiàn)蘇行云答應(yīng)了他之后，隔斷線上，六枚錢幣全部都變成了背面。

“大兇。”他看到自己命格所對應(yīng)的那枚上古錢幣的隔斷線若隱若現(xiàn)，心想，自己可能是要隕落在這場浩劫里了。

自己除了這個徒弟之外，無牽無掛，若是身死道消，雖然不能窺天途，得仙道，白日飛升，但是也沒有什么大的遺憾。

這樣似乎也不錯。他想。

隨后龜殼在他的手心飛速旋轉(zhuǎn)，幾枚上古錢幣叮叮當當?shù)呐鲎苍谝黄穑肥呛寐?。龜殼停下來的時候，他又看了看卦象，“還是大兇。”

嘆了口氣，他盤腿坐下開始冥想，可是過了不一會兒，他就又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自己徒弟不愿意，自己卻用性命之虞相挾她，似乎有點太過于卑鄙了一些。而且自己的徒弟出身于凡人界，那里規(guī)矩眾多，男女不可越過父母私定終身，我這樣問她，算是私下相授了吧，看來還得請一位冰人上門游說，誰比較好呢？卿微君是執(zhí)法堂長老，性格方正古樸，必定是不會同意此事的，那么宗主宸星君如何呢？

玉棠君一時覺得，似乎這個讓自己尷尬無比的道侶問題，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令自己為難？

嗯，等過兩天就去找宸星君，讓他當這個說媒的冰人。

玉棠君重重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繼續(xù)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