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葉天行走了過來,眼中雖然有些不悅,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我看伯母臉色有些不大好,是不是先回府去?”
他低聲提醒我,“先回去再說。”
我看了看旁邊的母親,她的神色間又是憤怒又是傷心。無論她是不是被人陷害的,被那么多的人看到與陌生男子躺在了一張床上,這對她是極大的羞辱。留在這里,確實(shí)并不合適。
“娘,我們走!”
我扶著母親就往外走,母親點(diǎn)了點(diǎn)頭,身上明顯有些虛弱,整個人倚在我的肩頭,腳步有些踉蹌。
站在旁邊的薛凊一怔,面上露出苦笑,深深地朝著母親彎下了腰,“此事,都是薛家的過錯。改日,凊當(dāng)上門負(fù)荊請罪。”
“用不著!”我冷笑看著薛凊和薛老太太,“這件事,若是薛家不能給永城侯府一個滿意的交代,我沐靈嫣不介意去請皇后娘娘來評理!”
我母親是一品的侯夫人,而薛大夫人卻連世子夫人都不是,說開了,不過是個白身,卻敢謀算內(nèi)命婦,便真的是鬧到了皇后處,薛家也絕對落不了好去。
薛老太太面色一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如電,凌厲非常。我盯著她的眼睛,絲毫不肯退縮。
半晌,她才無力地抬了抬手,“我明白了。沐小姐很是孝順。”
我勾了勾嘴角,“我相信老夫人的公正,必然不會護(hù)短。”
說完,扶著母親頭也不回地走了,全然不顧身后那些人的目光。
“阿嫣,我送你們回去。”
走到客房外,葉天行忽然說道。
“不用了。”我沒有看他,“我能照顧好母親。”
“阿嫣!”他聲音里帶著淡淡的無奈,“你是不是怪我?”
我抬起眼,似笑非笑看著他,“沒有。畢竟這樣的時候,情況不明,你避嫌也是人之常情。”
葉天怡跟了過來,聞言不悅道:“嫣姐姐,你怎么能這樣說哥哥?他方才可是替你們擔(dān)心的很。”
說著用手肘碰了碰葉天行,示意他接下去。
“哦?是嗎?”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淡淡道,“那么沐靈嫣在這里謝過世子了。”
葉天行還要再說話,母親捂著心口,虛弱道:“天行,今日不合時宜,你先回去吧。”
“……”她開了口,葉天行猶豫了一下,恭聲道,“是,伯母。”
還想再說什么,終究沒有再說出口,只是晦暗莫名地看了一眼跟在我們身邊的蕭厲。
晉陽侯府里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再加上有薛大夫人有心為之,自然瞞不了任何人。出了客院,假山后,游廊上,侯府各處到處都有人影,對著我們低聲談?wù)撝E紶?,便有只言片語傳到了我們耳中。
母親掌心冰涼,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卻依舊是傲然昂起了頭,背脊挺得筆直,隨著我往儀門走去。
我暗自惱恨,晉陽侯府,這一場梁子結(jié)的大了!海棠,忍冬都無言地跟在身后,臉上皆是憤然。
“夫人,大小姐!”
儀門處,茯苓和白芍兩個淚流滿面地迎了上來。
“奴婢該死!”
母親閉了閉眼,“回府。”
她二人惶恐不安地將母親攙扶上了送我來的馬車,也要跟上去,我冷冷道:“你們和海棠忍冬坐到后邊的車上去。”
“是。”二人不敢分辯,爬上了另一輛車。
蕭厲便伸手,將我送上了馬車,負(fù)手一笑,親手放下了簾子。
簾子落下的一瞬間,他塞給我一樣?xùn)|西,低聲道,“給你娘用。”
我感激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輪聲碌碌,往永城侯府駛?cè)ァ?/p>
“娘,你怎么樣了?”
許是迷藥中的太深,母親上了馬車后就變得昏昏沉沉,倚在車壁上,雙目緊閉,明明是冬天,額間卻隱隱有冷汗?jié)B出。我連忙將自己的斗篷脫了下來將她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裹住,又從座位下掏出了一條毯子蓋在她身上。
想了想,從袖子里掏出蕭厲給我的東西——是一只小小的瓷瓶,打開了,里邊散出淡淡的清香。瓶口朝下,便倒出了一顆淡綠色的藥丸,也來不及多想什么,便塞進(jìn)了母親的嘴里。
母親喉間動了動,把藥丸吞了下去,慘白的臉色逐漸好轉(zhuǎn),泛出了些許人氣兒,睜開了眼。
我松了口氣,眼里發(fā)酸,“娘!”
母親嘴角動了動,想要笑,笑容卻又勉強(qiáng),緩緩搖了搖頭,“娘沒事了。”
我拉起了她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母親身體雖然有所好轉(zhuǎn),但是眼神卻是悲哀疲憊。半晌后,才輕聲問道,“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來了晉陽侯府?”
我想了想,斟酌著言辭,“我在家里,無端端地就感覺到心慌意亂,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想著娘你會有危險。所以才……”
“……”母親無言地握住了我的手,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神已經(jīng)清明,“沒想到,謝麗娘竟是這樣的恨我。”
我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謝麗娘想必就是薛大夫人的閨名了。
“娘,還有二嬸。”我提醒道。
母親愣了愣,轉(zhuǎn)頭看我,“她?”
眉尖輕蹙,“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聲音很低,似是不相信。
“娘,我趕到了侯府的時候,是二嬸攔住了我。她口口聲聲說您是喝醉了,到客房去休息,卻不肯帶我見您。薛大夫人亦是這樣的言語,她們兩個人攔著我,直到后來事發(fā)。”
母親眼中顯出怒色,眉宇間一片頹然,“一家子人,為何要這樣呢……”
見她傷感,我想了想,沒有說出什么,免得更加刺激了她。
回程比來時候要慢些,等回到了侯府的時候,日頭已經(jīng)很偏西了。
儀門處,已經(jīng)有一群婆子仆婦等著了。
我下了車看了看,都是春暉堂里老夫人的心腹人,每個人臉上都是十分的嚴(yán)肅。打頭的兩個,一個是劉嬤嬤,另一個穿著墨藍(lán)色綢緞長襖,盤著隨云髻的則是老夫人的另外一個陪房,宋嬤嬤。
劉嬤嬤暗暗給我使了個眼色,偷偷用手比了一個“二”字。我心下一沉,竟忘了二夫人!
“大夫人,大小姐,老夫人有請。”宋嬤嬤陰陽怪氣地說道,投在我身上的視線里竟有些怨恨。
我想了想,明白了,她是翡翠的祖母。上午翡翠沒有攔住我,回去后想必是被老夫人責(zé)備過了。這宋嬤嬤,自然要將這一筆記在我的身上。
“宋嬤嬤,我先回去換了衣裳,就過去。”母親輕聲道。
“大夫人,老夫人可是等候了很久了。都是一家人,想來也不必那么多的講究吧?”宋嬤嬤眼中閃過不屑,“您還是先跟老奴走吧。”
母親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沉聲道:“那就走吧。”
宋嬤嬤頭一偏,吩咐另外幾個仆婦,“去,將那幾個眼睛里沒有主子的小蹄子綁了,先送到柴房里,等老夫人發(fā)落!”
她說的,正是海棠忍冬和石榴三個人。
海棠忍冬大驚失色,石榴卻是無知無覺。
我閃身擋在了那幾個仆婦跟前,冷聲道:“她們是我的丫鬟,做什么都是我吩咐的。祖母那里我自去領(lǐng)罰,但她們,誰也不許動!”
說完,吩咐道:“石榴,你和海棠忍冬一同去錦繡塢。若是有人敢動你們,你不用客氣,動手往死里打!”
清冷的視線掃過那幾個仆婦,不出意料地,看著她們都往后縮了縮。我不禁冷笑,真當(dāng)我沒有脾氣嗎?二夫人先行回來告狀,也正好,我就去春暉堂扒她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