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里,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的人,都在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真沒想到……”
“就是,堂堂的侯府里竟出了這種事情!”
“我看這也怨不著人家晉陽侯府吧,客人說要休息,難道人家主人還能派人看著嗎?誰能知道人心齷齪??!”
二夫人一甩帕子,掩住了半邊臉,憂心地說道:“這是怎么了?大嫂在里邊,可別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話雖然這樣說,但露在外邊的眼睛里卻有著一閃而過的幸災(zāi)樂禍。
晉陽侯府大夫人抿了抿嘴唇,率先走進(jìn)了屋子里,二夫人緊隨其后。一起過來的葉天行猶豫了一下,也舉步走了進(jìn)去。沐靈語和沐靈菲等人到底是晚輩,沒好意思進(jìn)去。
“別擔(dān)心。”蕭厲低聲說道。他清朗的聲音壓得極低,但此時(shí)聽在我的耳中,卻是有一種叫人安心的力量。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邁進(jìn)了屋子里。
這間客房很是闊朗,并沒有分里外間,只是中間一扇山水屏風(fēng)隔開了人們的視線。
轉(zhuǎn)過屏風(fēng),我眼前便是一黑。
母親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面色微微發(fā)紅,饒是這么多人進(jìn)來,這樣大的嘈雜聲,也依舊是沒有醒來。
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身邊,還躺著一名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約莫有二十六七歲,錦衣玉帶,金冠束發(fā),雖昏睡不醒,但仍可以看出,這是一個(gè)容貌十分俊美的人物。有人立刻驚呼起來,“啊,這不是侯府的五爺嗎?”
晉陽侯府的五爺?
薛凊?
大夫人眉眼間閃過一絲詭異莫名的光芒,回頭高聲道:“莫要胡說!我家五弟素來知禮受禮,怎么會(huì)做出這樣的事情?”
說著走上前去似乎是想細(xì)細(xì)看查,才走到床前,身子便是一晃,仿佛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失聲叫道:“是五弟!”
這一聲出口,便緊緊閉住了嘴,似是極為懊惱自己的失言。
“天哪!”二夫人也撲了過來,看到母親的樣子,慌忙一下又一下地推著,嘴里喊著,“大嫂,大嫂你醒醒呀!”
我走過去,伸手將她拉開,皺眉斥道:“二嬸,你住手!”
二夫人手一翻,拉住了我的手,哭道:“嫣兒啊,這可怎么好?你娘她……她做出這種事,可是要置你于何地?。?rdquo;
淚如雨下,全然是一副為我著急憂慮的慈愛樣子。
“閉嘴!”
我大喝一聲,打斷了二夫人的表演,雙目緊緊盯著她,朗聲問道,“二嬸一口一個(gè)我娘做出這樣的事是什么意思?她做出了什么!”
“這,這……”二夫人在我的逼視下,目光閃爍了兩下,避開了我的視線,囁嚅了地說道,“這,這不是很明顯嗎?你娘如今跟個(gè)男人躺在了一張床上……”
“二嬸這是鐵了心要給我娘扣一頂不守婦道的帽子是嗎?”
我憤怒地看著二夫人。前世母親在赴宴中被人污蔑紅杏出墻,回來后便被逼自盡了,這其中,二夫人是不是也如今日一般,直接給她定了這個(gè)污名?
“大姐姐何必惱羞成怒?”沐靈語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走了進(jìn)來,大聲道,“大伯母和人……哼,這有眼睛的都能看見,你再如何解釋也是事實(shí)。我娘好意要安慰你,卻被你倒打一耙,何其無辜!”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就站在了葉天行的身邊。而葉天行,此時(shí)劍眉皺起,俊朗的臉上有著羞惱,也有著憤怒。也是,他如今可是我的未婚夫,我娘是他的未來岳母,不管這事情真相如何,他都跟著丟人。
我冷冷地看著沐靈語,嘴角勾了勾,“三妹妹說得好,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事實(shí)。那么,我要請教各位了!”
我的視線緩緩掃過屋子里的所有人,一指床上的母親,“到了現(xiàn)下,我母親還有這位五爺,都沒有醒來,你們認(rèn)為,這正常嗎?”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恍然大悟。
是啊,若真是偷情,哪里有這樣的?聽到有人到來,早就慌了手腳,又怎么會(huì)大喇喇躺著不動(dòng)?
“興許,是大嫂喝得多了些呢?”二夫人小聲道,“還有那五爺也是,誰都知道今日是晉陽侯府的好日子啊!”
我笑了,“看來二嬸不給我娘定個(gè)紅杏出墻的罪名,是不甘心的了。”
走到床邊,我輕輕喚了兩聲,“娘,你醒醒。”
母親依舊是沒有絲毫的動(dòng)靜。
我抬起眼簾,對(duì)著面上已經(jīng)顯出了疑惑的眾人道,“我娘身懷有孕,本不該出席這樣的場合。但薛大夫人親自下帖子,指明了要請母親來。二嬸更是在祖母跟前百般陳述自己不過是五品誥命,無法代表永城侯府。母親這才無奈之下出門。在此之前,她因胎像不穩(wěn),已經(jīng)安心靜養(yǎng)了一段日子,安陽長公主親自請了徐太醫(yī)來看過。我的母親,無比重視這一胎,畢竟這是永城侯府的長房嫡子。這樣的情況下,試問她又如何會(huì)不顧及腹中胎兒,醉飲至此?”
安陽長公主,身負(fù)兩代帝王盛寵,她為人正直,又有為駙馬守節(jié)之義,京中的人都是極為敬重的。我搬出了她來,登時(shí)便有人跟著說道:“是啊,前些天我家女兒回來也說了,永城侯夫人有孕,長公主殿下命徐院判過去給看診。我想,侯夫人多年來膝下只有沐小姐一點(diǎn)血脈,對(duì)這一胎定然極為重視,不至于為了幾杯酒水,便失了分寸的。”
我看了看,說話的夫人四十來歲的樣子,圓臉杏眼,面容算不上出挑,但眉眼間有著一股子正氣。見我看過去,便頷首,安撫地笑了笑。
我眼中一酸,這是頭一個(gè)為母親說話的人。
福了福身子,我真摯道謝:“多謝程夫人仗義執(zhí)言。”
這位程夫人乃是左都御史程千里的妻子,她的女兒,嫁給了理國公世子,是安陽長公主的嫡親孫媳婦。或許她是看在安陽長公主對(duì)母親另眼相待的份上才出口相助,但是對(duì)于母親和我來講,卻是一份實(shí)在太過及時(shí)的幫助。
薛大夫人卻是冷笑:“照著沐小姐的話來說,難道還是我們侯府的不是了?”
我立刻反唇相譏,“從我進(jìn)門,大夫人和我二嬸便都是對(duì)我口口聲聲我娘喝醉了在客房休息,我提出過來看,你們百般阻攔,我倒是要問問,是何用意?”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二夫人也變了神色,眼中閃出了淚花,“難道是懷疑我故意陷害你娘?”
她用帕子捂住臉,泣道:“這可真是說不清了。那床上躺著的是我大嫂,她有了什么不好,難道我的臉上就好看了不成?總歸丟的是侯府的人,誰也逃不了。我便是再糊涂,也不會(huì)做這種自損八百的事情!”
“沐二夫人說的也有道理,或許是其中有什么誤會(huì)呢。沐小姐你先別急,先叫醒了侯夫人再說。”
眾人里就有開始說話的了。
我尚且不及說話,身邊人影一晃,蕭厲已經(jīng)來到了床邊。他伸手在母親鼻端探了探,又試了試薛凊,在薛凊腕子上作勢把了把,嘴角一勾,流光溢彩的眼睛掃過薛大夫人,“他二人是中了迷藥了。”
迷藥!
薛家大夫人眼中閃過驚慌,瞬間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皺眉道:“這怎么可能?”
“夫人若是不信在下,可請?zhí)t(yī)前來。”蕭厲淡淡道,眼里帶著些嘲諷,“只怕,有人會(huì)心虛。”
“閣下是什么人?這話什么意思?”薛大夫人有些惱火,“你這話的意思,難道是我薛家故意害了沐夫人?”
“在下楚殤。”
“啊,是鎮(zhèn)南王府的人!”
“早就聽聞鎮(zhèn)南王府的二公子在京中,最是個(gè)驚才絕艷的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各種聲音紛紛而起,無不是在夸獎(jiǎng)蕭厲。不,是夸“楚殤”。
誰都知道,日后的楚殤便是鎮(zhèn)南王府世子,以后便是西南的土皇帝,手握兵權(quán),甚至有西南一帶官員的任免權(quán)。這可比京中那些空有王爵的宗室強(qiáng)的太多。
蕭厲長身玉立,絲毫沒有被奉承話包圍的自覺,甚至還拱了拱手,十分地平易近人,“楚殤見過各位長輩。”
眾人紛紛回禮不跌。
蕭厲眼光一轉(zhuǎn),又回到了薛夫人身上,“這位夫人,楚殤有一事不明,還望夫人指教。”
薛大夫人臉色十分難看,卻還是咬牙道:“請公子明言。”
“按說,即便是醉酒,這位沐夫人身邊也該有丫鬟照料。我想問問,沐夫人的丫鬟在哪里?而晉陽侯府的丫鬟,又在哪里?”
“這……”
薛夫人語塞,轉(zhuǎn)頭問道:“有誰知道這里是誰照管的?”
沒人回答。
蕭厲便笑道:“作為當(dāng)家夫人,府里當(dāng)差的人是誰卻不知道,楚殤見識(shí)了。”
這話說的十分犀利,直接便指向了薛大夫人的裝模作樣。
是啊,如這樣的日子,侯府里賓客云集,作為當(dāng)家夫人是應(yīng)該事無巨細(xì)的,又怎么會(huì)存在不知道哪里是誰照管的事情呢?
薛大夫人面色如雪,怨毒地看了一眼蕭厲,死死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