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只猿魈這才平靜了下來,但又不甘心離開,而是不停地將我翻過來,翻過去,偶爾把鼻子湊到我臉上,嗅來嗅去。
我此時也不由佩服自己能夠如此鎮(zhèn)定,死死憋住氣不松口,只是趁它翻轉我的時候偷偷換口氣。
每一次身體上的接觸,我都感覺到自己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害怕之余,我心中也多了一絲寬慰,至少它沒對我下口,看來這法子果然管用。
萬幸,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fā)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它似乎失去了耐心,一下子就跳離了我的身體,我只感覺到一陣疾風掠過,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它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同時,地上的燈籠也不見了蹤影。
也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于松了口氣,迅速爬了起來,將打鬼鞭縛在了腰間。
轉頭一看,發(fā)現(xiàn)身旁不遠處正站著一個女孩,正是先前我在靜塵齋見過的那個,而她的手上,赫然提著那盞人皮燈籠。
我吃了一驚,連忙說道:“快把燈籠扔掉,要不然一會兒有大猴子要吃你了。”
聽了我的話,她捂著嘴輕輕笑了一下,隨即忍住,白了我一眼,說道:“這種鬼話你也信?難道你沒聽老人們說過,一旦遇到熊瞎子,就立馬裝死嗎,這猿魈也是一樣,它們是不吃死人肉的,跟這燈籠有什么關系?”
聽她說話的聲音,正是剛剛提醒我扔掉燈籠的那個。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她一直尾隨我來到這里,之所以讓我閉上眼睛,就是想借機將人皮燈籠拿走,說不定這些猿魈也是她指使的,否則它們怎么會只追著我一個人呢?
這是第二次見面,但兩次都在黑夜之中,她手拿著的燈籠,只能照亮一小塊地方。
因此我并沒有看清她的容貌,不過聽聲音,看身形,想必也是個美人坯子,義父從小就叮囑我,越是長得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喜歡騙人。
窯姐兒漂亮吧?你有錢的時候,她們就會對你千依百順,一旦你沒錢了,人家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看來這話一點都不錯!
盡管她救了我的性命,但此時我也不禁有些生氣,冷哼了一聲,說道:“我看到了你施妖法,所以你追上來想要殺我滅口嗎?”
她愣了愣,這才問道:“什么妖法?”
我說:“你不要裝蒜了,剛才我親眼見到你用這人皮燈籠招來了好多蟲子,而后又把它們變得消失不見了,這難道還不是妖法嗎?”
聽了我話,她這才恍然大悟,掩著嘴,似乎是偷偷笑了兩聲,然后清了清嗓子說道:“沒錯,這就是妖法,既然讓你知道了,那我也就沒理由放過你了,你有什么遺言要說嗎?”
現(xiàn)在有很多綠林劫匪,做著打家劫舍的買賣,但是在殺人之前,為了顯得自己很高尚,總是會問一下別人有什么遺言,她擺明了是在學那些劫匪,只是聲音略顯稚嫩,卻偏要裝成十分穩(wěn)重的樣子,讓人聽到耳里,頓覺說不出的好笑。
但是我并沒有笑出來,被她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來我此行的目的是來請一塵道人去對付僵尸的,如今一塵道人究竟是站在哪邊的,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固然無法回去交差。
到時候即便李傻子不拿我怎么樣,那么齊彤不在了,我又能去哪里?
心中想著,我臉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悲涼之色。
那女子用燈籠晃晃我的眼,還當我是害怕了,哼了一聲,說道:“沒出息,一個大男人,卻整天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
我說你怎么知道我哭了?只過是有些東西割舍不掉罷了。
她這下可來勁兒了,一個勁兒的問我割舍不掉什么,是不是還在想著沒過門兒的媳婦兒?
被她猜中了心事,我也不禁臉上一紅。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說道:“倩兒,可尋到人了嗎?”
聽聲音,說話的正是一塵道人,一言甫畢,我便感覺到眼前一花。
很快,他便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身法,就跟說書人口中的那些大俠一樣飄忽不定。
我也沒來得急驚訝,滿腦子都在想他說的話。
倩兒?難不成眼前這個女孩,就是當初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高倩嗎?
心中想著,我不由自主地接著朦朧月光向她看了一眼,當真是越看越像,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蓬頭垢面的,我甚至都無法分清她是男是女,這才多久不見,就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
盡管面貌有些許不同,但身上依稀還存有過往的影子。
我頓時驚喜交加,連忙問道:“倩兒,真的是你嗎?”
她哼了一聲,白了我一眼,隨即說道:“呸,倩兒是你叫的嗎?”
我這下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不管怎么說,我們也是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的,我閑來無事的時候,也偶然會想起她,可她為何對我這么無情?
這女人家家的情懷我可不懂,即便是朝夕相處的齊彤心中在想什么,我都猜想不透,更何況是她了。
一塵道人卻似乎看出了什么,輕輕一笑,隨即問我為什么不告而別。
我說也沒什么,只不過是閑得無聊,所以才出來透透氣罷了。
一塵道人顯然不相信我的話,但也沒有多說什么,只說此處不安全,先讓我們回靜塵齋。
老實說,這種事情我是拒絕的,我之所以來請他幫忙,便是沖著他除魔衛(wèi)道的名聲來的,可是后來仔細一思忖,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也未必安著什么好心,說不定跟崔叔是一樣的企圖,引虎驅狼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做比較好。
所以我才逃了出來,如今被抓到一次,下次再想逃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盡管我不愿意,卻又別無選擇,身在屋檐下,又怎能不低頭呢?
崔叔的事情告訴我,越是對你好的人,你越是要加倍小心,否則遲早會吃虧。
因此,即便一塵道人名聲在外,而且也沒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我還是加了一份小心,但是高倩就不一樣了,雖然過去了這么久,但我仍然記得我們在康老爺家的地窖時,相依為命的那段時光。
可是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對我不冷不熱的,人家不愿意搭理我,我也就更加不會熱臉去貼冷屁股了。
一路無話,等回到靜塵齋的時候,我才終于看到了一塵的那些弟子們。
他們的年紀都跟我差不多大,但卻不知道比我光鮮多少倍了,一個個英氣逼人。
大廳中燈火通明,我才終于看清了高倩的樣貌。
只見她身穿白衫,外罩紫袍,衣袂飄飄,說不出的美麗動人,跟她比起來,我就跟一個土包子沒有什么兩樣,也難怪她會對我如此愛答不理了。
見到一塵歸來,眾弟子都是一凜,我明顯感覺到氣氛都變了。
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之后,一塵道人這才說道:“天亮以后,我要去小槐村走上一遭,半月即歸,高倩、彭徽隨我前往,其余人看守家園,不得有誤。”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別有一番威嚴,在場的人只有凜身遵命,哪有半分意見。
一夜無話,天亮之后,我們就準備出發(fā)了。
出發(fā)之前,一塵道人給我們每個人身上都貼上了一道符,道人稱這叫風行符,貼上之后腳力比普通人快上了幾倍,而且行走起來一點都不累。
我環(huán)顧了一下同行的伙伴,畢竟身份不同,一塵仍然是那身萬年不變的道袍,而彭徽和高倩則換上了常服。
這個彭徽我也見過,當初我們被賣給那班盜墓賊的時候,他也在那些孩子之中,正是那個自己撬鎖溜走的人。
他顯然也記得我,但卻一點表示都沒有,冷漠的就像個陌生人似的。
跟他相比,高倩就要活潑多了,一路上逐蜂引蝶,就如同花仙子一般,似乎什么心事都沒有,只是在看到我的時候,總是會撅起嘴巴,甚至還會很可愛的哼上一聲。
李傻子所說的期限已經(jīng)迫在眉睫,我也不禁有些著急,而一塵卻似乎成竹在胸,只對我說無妨無妨,來得急,來得急。
不管怎么看,他都像是一個高深莫測的神仙,他若不是好人的話,恐怕這個世界上都沒有幾個好人了,而且也不知道為什么,聽了他的話后,我心中的煩躁就會立減。
一路無話,不一日,我們趕到了小槐村,我跟高倩走在最前邊,一到這里,我就吃了一驚,因為小槐村竟然憑空消失了。
我絕對不會認錯,因為這條路我前前后后走了不下三遍,即便是閉著眼都能摸進來,然而這才剛剛離開幾天,好好的一個村子,怎么會憑空消失呢?
難不成過去的一切都是幻覺嗎?什么樹根、僵尸、會說話的黃皮子,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答案是否定的,因為我分明看到“將冢村”的字樣就在不遠處。
唯一不用的是,上次我看到它是被刻在石碑上,而此時卻是在半截樹根之上。
“將冢”兩個大字,古意盎然,稍微一靠近,你就會感覺到一種讓人窒息的壓迫,就跟那具僵尸給人的感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