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我便住進了劉府。
只是,夜并不寧靜。
南詔人善蠱,我也不例外,外族人以為南詔的蠱只是會在體內(nèi),是看不見的,可有些蠱南詔人是能聞出味道的,一旦蠱毒發(fā)作。
我是順著那股血腥的味道,才尋找到那個亂葬崗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云聞,他埋頭在一堆新鮮的尸體之中,吸著尚未徹底干涸的血液,他聽見聲響,抬頭望著我,眸子里泛著別樣的光,像是看見獵物一般,他一步一步向我走來,逼迫著我。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沒有轉(zhuǎn)身逃跑,只是站在那里,等著他。
當(dāng)他的牙齒咬上我纖細(xì)的脖子時,我疼得眉頭一皺,卻只是淡淡出聲,“你中了血蠱。”
他的動作一頓,我繼續(xù)說:“我可以幫你解蠱。”
云聞聽到這句話,漸漸的松開了我,我看著他披頭散發(fā),一張臉上盡是污漬,根本看不出真正的樣貌,他開口,聲音嘶啞,像是很長時間沒有開口過的嗓子,“給我解蠱。”
事實上我并不知道,他的確很長時間沒有說過話了,自從云國公府覆滅的那一天,他就再也沒有機會開口了,只能做個吸血的怪物。
當(dāng)晚,我就把他偷偷帶回了劉府,我為了他解蠱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燕離和他中過相同的蠱。
血蠱是最為惡毒的蠱,只有皇室才有,而血蠱在幾百年前就被禁止了,血蠱陰毒,每月發(fā)作一次,中蠱之人只能靠喝人血抑制痛苦,可是解血蠱的方法卻十分簡單,喝下南詔皇室的血液就可以解蠱了。
我打了一桶溫水,對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說:“去洗洗吧,你這副樣子根本帶不出去。”
那人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沒有起身。
我一步步走近,好脾氣的笑笑,“不想解蠱了?”
他的眸子動了動,望著我,里面帶著恨意,我知道他這是動怒了,可我也不想威脅他的,誰讓他不聽話呢。
最終他還是乖乖的躺進了水桶里,卻不會動手洗,我無奈,只能過去幫他一點一點洗去身上的污垢,替他清理頭發(fā)。
等到全部都清理完時,繞是我也被他的相貌給驚住了。
皮膚白皙,烏黑的頭發(fā)躺在光裸的背上,丹鳳眼,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臉型,眉眼之間是種出塵的飄逸感,謫仙的氣質(zhì)在他的臉上顯現(xiàn)。
我望著他,半晌才開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等了許久見他沒有回答,才伸出手,對疑惑不解的他說:“咬吧,記得輕點。”
他看著我,試探性的咬上去,只是剛聞見那股血腥味,整個身體便控制不住想要吸的更多。
我知道那是血蠱在解毒時的狀況,血蠱的解法不復(fù)雜。
等他吸食完畢,我才聽見他嘶啞的聲音,“云聞。”
“恩?”
“我叫云聞。”
我用紗布簡單的包了手腕上的傷口,“那你的血蠱是怎么被下的?”話音剛落,我便感覺到脖子上的陣痛,“你閉嘴!”
我心下了然,“你以為是我們南詔人下的?”
云聞沒有說話,只是眸子里帶了些許陰狠,他咬牙道:“難道不是嗎?”
我動了動脖子,沒有生命之憂,“我們南詔人善于用蠱救人,而不會去害人。”
我的耳邊傳來一聲嗤笑,“不會害人?那留在我體內(nèi)八年的血蠱是哪里來的?”他的聲音特別嘶啞。
我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道在加重,忍不住提醒,“你咬死了我,可就真的沒救了。”
他松了口,“為什么幫我?”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云聞眉眼之間的神韻和燕離有幾分相似,也許是上元人都有這種氣質(zhì)吧,我也沒有多想,“我不是在幫你。”
我沒有閑工夫去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只不過是因為他手腕上的星形記號。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星形記號是云國公府的人的標(biāo)志,而云國公府早在八年前就被株連九族了。
云聞的出現(xiàn),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和我一樣,是只漏網(wǎng)之魚。
我之所以對上元國的國事那么熟悉,全是我阿爹的功勞,阿爹雖是南詔國王,但對上元國的文化很是推崇,我自然也受了不小的影響。
我曾經(jīng)聽她阿爹提起過,云國公府的男人個個都驍勇善戰(zhàn)。
阿爹曾和云國公在戰(zhàn)場上交過手,阿爹雖吃了敗仗,但對云國公是贊不絕口,稱他為真正有勇氣的男子。
后來,云國公府因謀反被滿門抄斬。
我望著他,斬釘截鐵的說:“你是云國公府的人。”
云聞利刃般的眼神盯著我,一副巴不得要殺了我的樣子。
我輕笑,嘲諷道,“原來不過是只喪家之犬。”
語音剛落,他纖長的手指便掐住我的脖子,陰沉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我被迫抬起頭,“你不會呢,如今你我唇齒相依,我死你死,我生你生。”
不錯,血蠱之所以惡毒,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于解蠱之人會和中蠱之人同命,一般是不會有人愿意給中血蠱的人解毒的,所以燕離的血蠱是用耐冬花解的。
我將他的手拽開,繼續(xù)說:“你既然知道我是南詔人,就知道我現(xiàn)在的處境,你是喪家犬,我是亡國奴,你難道就不想報仇嗎?”
他嗤笑一聲,反問,“報仇?就憑你我?”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既然茍活于世,那總要做點什么才會甘心,才對得起這條多出來的命。”
他眸光一閃,“做什么?”
“殺人,讓那些人血債血償。”我朱唇微啟。
我想起幾天前那場滅頂之災(zāi),腳底下是血,臉上是血,視線里全是猩紅一片,仿佛天空都成了血色。
他靜默了許久才說,“好,你要我怎么做?”
“我替你把過脈,你會武功,也有內(nèi)力,雖然都不怎么深厚,但也并非一無所用,如今我們在劉府,這里多多少少有幾本江湖秘籍,我?guī)湍闩獊?,你給我好好練,將來自有用處。”我無波無瀾的開口。
此去京城,一路上的驚險必然不會少,何況將來他若要進宮,只有一條路可走,禁軍。
禁軍的選拔嚴(yán)苛,要想進入禁軍,武功上沒有較高的修為,難如登天。
我沒有再多說,走到床邊,從床上扔下一張被子,冷聲道:“睡吧。”
云聞拿著那床被子,低垂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劉海就遣人來請,說有要事相商,我對云聞打了個眼色,便一人獨自去了。
劉海見到我便開始囑咐,“皇宮中有數(shù)不盡的榮華富貴,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我答非所問,“馬車都安排好了?”
劉海連忙點頭,“都安排好了,就在后門,等你收拾好,就可以出發(fā)了。”
我點點頭,對劉海笑了笑,然后緩緩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去,劉海看見我,大叫道:“你、你、是誰!?”
我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漫不經(jīng)心道,“小女名喚南潯。”
劉海聞言,臉色大變,“你不要在這裝神弄鬼。”他邊說邊向門口跑去。
我朝門口大喊一聲,“抓住他!”
我倒不怕驚擾了下人,因為劉海特地吩咐過下人,不得靠近。
云聞立馬提住他的脖子,扔進屋內(nèi),然后走進來,關(guān)了門。
我低頭對著地上狼狽的人狠聲說:“你就當(dāng)我在開玩笑好了,現(xiàn)在,我要你的幾樣?xùn)|西。”
“我給我給,只要你不殺我。”
“江湖的秘籍你這不少吧?通通給我拿出來!”
劉海垂死掙扎道,“姑娘,我不過是個生意人,和江湖根本不搭邊?。?rdquo;
云聞冷笑,彎下身去,生生將他的手腕掰斷了。
劉海慘叫一聲,查點沒痛昏過去,哆哆嗦嗦的說:“在……書架……花瓶……底下。”
我知道事到如今,他也不敢?;恿?,不就是幾本書,跟命一比,太不值錢了。
我拿到書,隨意的翻了翻,確定是自己想要的那幾本,便走近劉海身邊,掐住他的下巴,給他喂了蠱。
“你不要給我?;ㄕ?,也別想著抓住我,剛剛給你吃的蠱,沒有我的解藥,你就會暴斃,你聽話的做你的劉老爺,我自然不會難為你。”
劉海點頭,“姑娘放心,今日之事,我只字不提。”
“恩。”
“不殺了他嗎?”云聞接過我遞來的書,面無表情的問道。
不到萬不得已,我其實并不想殺人。
“走吧。”我徑直往外走,卻沒有聽見跟上來的腳步聲,便回頭望了一眼。
我看見地上躺了一具尸體,那是劉海,他的心活生生的被挖了出來,云聞的手掌里是劉海的心臟,他聞了聞,嫌棄的皺了皺眉頭,“臭死了。”
我看著他隨意的扔了手里的心臟,將手上的血舔了個干凈,自言自語道:“難吃。”
我一動不動,“為什么要殺了他?”
云聞抬眸望著我,一雙清澈的眸子干凈的不像話,“你相信他真的不會說出去?”
我皺眉,“我給他喂了蠱。”
云聞將臉上被濺到的血跡擦去,“斬草除根,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