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好奇,問道:“婆婆,你從未離開過草原嗎?”
老太婆道:“應該是離開過,不過隔得年代久了,早忘了,更記不清這里離外面到底有多遠,反正是很遠。其實這里挺不錯的,有吃有喝,有狼陪伴,如果不是這該死的永夜,我們等天明了還能去田里摘西瓜呢。我開了一塊田,種了些蔬菜,長得蠻好的。還有一條小溪,里面竟然有魚,活蹦亂跳的鯽魚,可以好好地煲個湯……”
她只顧說著,我和碧格卻疑惑地對望一眼。碧格道:“婆婆,你說這里也是永夜嗎?”
“可不,”老太婆道,“好幾天了吧,月亮始終在天上,太陽不出來,不就是永夜嗎?”
碧格又望了我一眼,估計她和我的擔心一樣,說明我們并沒有走出多遠,齊木斯愣很有可能還會追上來。
我問:“那您知道這永夜是什么原因嗎?”
老太婆道:“天地之機,凡人哪能曉得?不過,這里的經(jīng)緯度不尋常,每隔三百年就要經(jīng)歷一次永夜,至于長短,我就不知道了。管它呢,沒有太陽有月亮,沒有月亮,咱還不是有燈嗎?”
碧格又問:“婆婆,那你聽說過附近有個草原嗎?”
“這就是草原呀!”老太婆指著門口,道,“你看看外面有多少草,有草的地方就是草原。只是這里沒有羊群,只有狼群,沒有牧人,只有獵人。我就是這草原上唯一的獵人。”
“不是,我不是問這個。”碧格糾正道,“我是問這附近有個長著嫩綠青草的草原嗎?有羊群,有牛馬,還有一個王爺?shù)母?,有嗎?rdquo;
老太婆搖搖頭,道:“沒有,這里方圓八百里,都是一人多高的蘆葦。”
我和碧格半信半疑,但是猜想老太婆也未必清楚,便沒再問。
老太婆從衣服里摸出一塊懷表,看了看,道:“已經(jīng)天亮了,你們?nèi)齻€先在這里歇著。我后面還有一座蒙古包,平時放些雜物,現(xiàn)在過去收拾出來,讓你們?nèi)齻€住。”說著,便起身出去了。
我抬頭望了望外面,還是黑夜。老太婆所謂的天亮了,只是應該到了天亮的時間了。她居然還有塊懷表,這倒很難得。
我望了望黯然神傷的碧格,試探著問道:“王爺為什么要將大姐和二姐嫁給什么桑吉喇嘛?”
碧格幽幽地探了口氣,凄然望我一眼,沒說話。
她大概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吧,我沒再問。
老太婆很快便將后面的蒙古包收拾了出來,讓我們過去。碧格便攙扶著我起來,招呼著莎林娜,隨著老太婆到了后面的蒙古包里。這間蒙古包倒還算寬敞,收拾得也干凈。我仔細打量著,忽然覺得它很熟悉,好像我曾來過似的。
驀地,我的腦子里靈光一閃,是的,我的確來過,就是我第一次在北草地里遇到的蒙古包,和眼前的這座蒙古包完全一樣。半面是炕,半面是地,當?shù)胤胖粋€火爐,上面放著一只茶壺。此時,茶壺的口上冒著白汽,散發(fā)著濃濃的奶香味。窗口下放著一個柜子,而且柜頂上同樣放著那串駭人的古錢幣。我甚至看到,用來串它們的麻繩也是我家那根。
我一驚,輕呼了一聲,目光死死盯著那串古錢幣。
“你怎么了?”碧格問。
我心不在焉地搖搖頭,道:“沒什么。”
碧格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追問,道:“婆婆,你這里也有奶茶嗎?”
老太婆道:“有啊,不過不是牛奶,是狼奶。呵呵,我這里的一切都是狼給的。你們從老遠的地方來,一路上肯定餓了,先喝點狼奶,吃點狼肉干吧!一會兒,我再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打只狼回來,讓你們吃些新鮮的狼肉。”
說著,她把一盤狼肉干端到炕上來,“來,吃吧!”又滿滿地倒了三碗奶茶。
我端起奶茶,感覺是燙手的,這與我第一次進的那座蒙古包是不同的。于是我便釋然,大概蒙古包里都是一樣的擺設(shè)吧。至于那串古錢幣,聽父親說,曾經(jīng)是蒙古人的,那么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蒙古包里,自然是再正常不過了。
莎林娜見有了吃的,高興地蹦跳著過來,抓起狼肉干就吃。
于是我們便在老太婆的家里住了下來。老太婆仍然一人住,我和碧格、莎林娜同住到后面的蒙古包里。老太婆出去打了一只野狼,吃了一頓新鮮的,其他的就都曬成肉干,保存了起來。我們每頓的吃食就是肉干和奶茶。
老太婆說她叫烏云,原來也是生活在大草原上,后來為了清靜,便孤身一人搬遷到這荒無人煙的草地里來。我總覺得她似乎隱藏著什么,而且猜測她肯定不是個一般的人。一般的人,誰愿意單身住在這隨時都有可能葬身狼腹的草地里呢?
有一次我問過婆婆那串古錢幣的來歷,婆婆道:“蒙古人家都愛收藏那些玩意兒,其實只是些破銅爛鐵,不值錢的。不過,據(jù)說經(jīng)常把它掛在胸前當佛珠念念,倒是可以辟邪的。”
辟邪?它勒死了我家的狗,又差點勒死了張馳,她卻說它是辟邪的?不過這是在人家家里,我不好說什么,只對它敬而遠之罷了。
天不亮,永遠是圓月當空的半夜,我們的生物鐘都紊亂了。好在烏云婆婆利用她的懷表指揮著我們的作息。于是就這樣過了十幾天,倒也相安無事。我和碧格朝夕相處,漸漸地相互產(chǎn)生了感情,只是誰也不愿意說破。她真的是個十分沉靜而內(nèi)秀的女孩,越相處越覺得喜歡她。
而且,我們每天三個人同睡在一張炕上。我挨著墻,碧格挨著我,莎林娜挨著另一邊墻。她倒是睡眠極好,一倒頭就能聽到鼾聲。大概瘋子都是這樣的吧。母親在家時,也是特別能睡,睡著了就是高音喇叭都吵不醒。
每次我們睡下后,我和碧格就聊個沒完。她給我講草原上趣事,我給她講村里和學校里的事。每次都聊很長的時間。無意間兩人的身體相碰,就都不說話了,感受著那種心有靈犀的異樣感動。我們的感情就在這樣若有若無的碰撞當中是逐漸深厚起來。
碧格問我到底是哪里的人,我說是劃子尖的。她不信,說是劃子尖都是蒙古人,除非我也是蒙古人。沒辦法,我只能說我是蒙古人,否則越解釋越亂了。她又說那你怎么不會說蒙古話,我說父母親就從來不說蒙古話,所以我不會說。我們上的學校都是漢人的學校。碧格雖然仍不信,但也再沒追問。
莎林娜沒事的時候,就愛唱那首“三十里的明沙二十里的水,五十里的路上來看親親你”的歌曲。烏云聽了,格格地笑,說蒙古歌曲修長深沉,漢人的歌曲總是這么直來直去,倒是很有意思。于是就讓莎林娜教她。
烏云婆婆一開腔唱,我便呆了。她唱歌的聲音竟然和母親唱的絲毫不差。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這么多的巧合疊加在一起,想得我的頭都快要炸了。而且相處的日久了,烏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然就是母親的樣子。
這天我們睡下,莎林娜早早地便睡著了。我和碧格像往常一樣聊著天。我給碧格講我的經(jīng)歷,慢慢地就講到母親很早就瘋了,然后講院子里的旋風。說到那串古錢幣勒死狗時,碧格嚇得叫了一聲,身體急速向我靠近,渾身抖個不停。
她害怕地道:“咱們的包里就有一串那樣的古錢幣,你是編的故事故意嚇我嗎?”
無意間聊起這個事,沒想到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她貼近我的感覺讓我癡迷,于是就進一步說:“其實,咱們蒙古包里的那串古錢幣,和我家的那串古錢幣是完全一樣的,我懷疑它們就是同一串。我和妹妹認為那串錢幣不祥,就把它扔在了村外的一條深溝里,不知怎么卻出現(xiàn)在了這里。”
“別說了,我好怕!”碧格顫抖地道,身體更貼近我了。
看到她害怕的樣子,我不忍心了,便安慰她道:“碧格別怕,我是編的故事,不是真的。”
“那你為什么要編這么怕人的故事呀,多嚇人!”碧格揮起小拳頭在我的胸前捶了幾下,嗔怪道,“你好壞呀!你是不是經(jīng)常就這樣編鬼故事嚇小姑娘,然后小姑娘就被你嚇得往你懷里鉆?”
我順勢抓住她的拳頭,把她往我這邊拉了拉,我們就挨得更近了,幾乎臉貼著臉,彼此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我一時沖動,忽然緊緊地把碧格抱住了。碧格雖然躲閃著,卻沒拒絕,任由我抱著。
“我,我能親你嗎?”抱了一會兒,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因為我忽然想到之前遇到我的那個蒙古姑娘親我的感覺。她的身體是冰冷的,而碧格的身體卻是火熱的,應該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吧。那個時候,我真的不會花言巧語地騙女孩了,所以就這么直接地問了出來。
碧格沒說話,把頭深埋在胸口。老師說過,不說話就等于是默認。于是我探下頭,尋找著碧格的臉頰,把嘴湊上去,蜻蜓點水似的吻著。說實話,我毫無經(jīng)驗,如果不是之前那個蒙古姑娘的調(diào)教,我連這樣簡單的方法都不會。
碧格沒有拒絕我,只是每當我吻一下她的臉頰,她就哆嗦一下。我受到了鼓勵,順著臉頰找到了她的唇,便迫不及待地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