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早上了，父親已經(jīng)去了山上打獵，我隨便吃了些東西也上了山，今天還得劈夠兩捆柴給劉家送去。
等送完了柴火，就可以開始讀書練字了。因為家里窮，我平時就用毛筆蘸著水在草紙上寫字，水寖透紙張，能顯現(xiàn)出字跡來；寫完后晾干，字跡就漸漸消失，然后再寫。
自從科舉制度出臺以來，無數(shù)書生苦讀十年寒窗，只為一朝金榜題名天下。父親說打獵沒有出息，考取功名是我的唯一出路。
每天如此往復，替劉家砍柴賺幾個銅錢，其他時間都用來讀書練字，讀書人自有自的苦，卻也自有自的樂趣。
下午父親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只全身雪白的貂回來。那東西還活著，只是已經(jīng)奄奄一息，像是受了重傷。
“今天真是奇了，這東西皮還真硬。”父親剛到門前，就呵呵笑起來。
我好奇，問他怎么回事。
他把那白貂放進了籠子里，坐下喝了口水，跟我說起來。
原來這白貂他前幾天就在山上看到過，那幾天山上總是打旱雷，卻始終不下雨。別人都說是山上出了什么妖邪，惹了雷公降下閃電來劈它。
但父親從來不信這些，該打獵還是進山打。后來就看到這白貂奄奄一息像是受了傷，只是每次去抓它就莫名其妙不見了。然后他就在山上裝了陷阱，今天去就逮到了它。只是那削尖的木棍都沒有把這白貂的皮刺破，最后還是一個繩套將它給套住的。
為了保險，他又用一根鐵鏈把那貂給鎖住，等明天拿去街上賣給那些富貴人家。
下午父親又上了山，說是準備到遠一點的地方，就在山上過夜。他走后我總覺得那白貂在看著我，每次我看向它的時候，他就汪著一對小眼睛，像是要流下淚來。
我看它可憐，就喂了點東西給它吃，沒想到剛一靠近它竟然把兩只前爪抱在一起，一上一下的點起頭來，樣子像極了是在求饒。這詭異的一幕把我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那家伙的小眼睛里還在流淚。
我半天才反應過來，它還在求饒，心下觸動，想著它既然這么有靈性，索性就把它放了吧。打開了籠子，又去解它脖子上的鐵鏈，它似乎知道我在放它，也掙扎，任由我施為。
鏈子一解開，我把它直接抱到了門外，一揮手說：“你快走吧。”
它竟然像是能聽懂，回頭又抱著前爪，十分靈性地給我磕了個頭，然后一溜煙跑沒了影。
我心里好笑，都說五大仙兒古怪神奇，今天竟然見到個貂仙兒。
很快到了二月花朝，村里開始張燈結(jié)彩，今天不用砍柴和讀書。父親去了隔壁賣獸皮，我則選了件補丁不太顯眼的衣服穿上，來到了街上。節(jié)日慶彩，怎么能少得了我。
河里已經(jīng)有了彩船，木沿印彩，翹腳雕花。船體在河面震蕩出一條條波浪，水中七彩的倒影也迷幻起來。
岸邊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的移來了兩個嬌俏的人影，是兩個年輕姑娘。前面那個一身紅衣，青絲盤繞彩蝶釵，鳳眼顧盼頰紅霞，整個人給人一種柔美的感覺。我是第一次見到這么漂亮的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后面那個穿著青衣的清秀丫鬟突然皺著眉，瞪了我一眼，拉了拉那姑娘的衣角：“小姐，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一會老爺知道咱們偷跑出來，蘭兒又得受罰了。”
我才意識到禮數(shù)不周，急忙別過了頭，但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紅衣姑娘也好奇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煩地對那丫鬟說：“好啦好啦，我就出來看看晚上燈會用的船兒，難得今天花朝節(jié)，爹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為難我們的，蘭兒你就別擔心了。”
后面叫蘭兒的聽了后嘟著小嘴，輕聲嘀咕著什么，見我看過去，還不忘瞪我一眼。
我有些惶恐，但眼睛卻怎么也移不開，那紅衣姑娘是在太漂亮，要是這輩子能娶到這么個媳婦那該多好。
那紅衣姑娘又看了我一眼，見我直直地盯著她，有些不好意思。轉(zhuǎn)過頭對蘭兒道：“走了，回去了。”
“那是劉家大小姐劉珊，瞧你那傻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旁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扭頭一看，是鎮(zhèn)上米鋪的二狗。
出于禮貌我對他拱了拱手，算是感激他告訴我那姑娘是誰。也不想理他，轉(zhuǎn)身就走。一邊走著，身后還傳來二狗的聲音：“這窮書生，真是讀書讀傻了……”
讀書其實讓我懂得了更多，讓我不去與這種人計較，有朝一日我考上功名，看他又會怎樣看我。
很快到了晚上，整個街上燈火通明。特別是小河邊，兩岸都點上了大紅燈籠，河面上飄著各色河燈，隨著波光搖曳。
河岸上擠滿了人群，我靠在河邊，靜靜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腦子里卻想起了白天見到的那個劉珊。
這時河中飄來一只精致的船，幾個人圍坐在船頭，其中一個身穿紅衣的，竟然是劉珊。同坐的還有兩個中年男人，都是錦衣華服。
叫蘭兒的丫鬟伴在一旁，桌上擺著各種點心與酒水。兩個華服中年人各自談笑著，劉珊卻是靠在船舷一臉興奮，一會看看岸上的人群，一會盯著河面的蓮花燈，一張白凈的臉蛋被映得紅撲撲的。
看著她的臉，我突然有種滿足感，不知不覺自己的臉上竟也開始發(fā)燙起來。
劉珊對蘭兒說了句什么，蘭兒起身進了船艙，很快拿出幾枚蓮花河燈。她從袖中抽出一張紙條塞進一枚燈里，然后點燃，輕輕送入了水中。她的動作很輕盈，流露出一種端莊的美感，讓我看得一陣陶醉。
不知不覺船已經(jīng)飄到了岸邊，兩岸是石砌的圍欄，船沿在石頭上輕輕一撞，整個船身搖晃起來，在水面蕩起條條波浪。
劉珊正彎下腰擺弄著蓮花燈，被這樣一晃，身體瞬間失去重心。“噗通”一聲，掉進了河里。她雙手在水里胡亂揮舞，一連嗆了幾口水，看樣子是不會游泳。
“小姐落水了，救命！救命?。?rdquo;小蘭嚇得臉色蒼白，將手中的河燈一丟，大聲呼喊起來。
她這一喊，船頭眾人都慌了，全都舉目望過來，岸邊的人群也簇擁著吆喝起來，卻沒有一個人下水去救人。
我立刻反應過來，顧不得河水寒冷，直接跳進水里，朝劉珊游過去。父親以前教過我游水救人，到了她面前，我一只手墊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上水面，一邊帶著她努力向岸邊游去。
船上其中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已經(jīng)大聲吼了起來，明顯很是著急，不過人多聲音太雜，我也沒有聽清他具體喊的什么。
很快岸邊有人拿了竹竿舉著支向了河中，我趁機抓住了竹竿，岸上的人趕緊將我們拉到了岸邊。
將劉珊抱上了岸后，見她蹲在岸邊咳嗽，我就用手輕輕幫她拍著背。她濕噠噠的頭發(fā)垂下來，眼中還含著淚花，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
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的距離看她，不覺有些癡了。
“謝謝你……”她很快緩和過來，抬頭看著我，卻突然“噗”的一下呵呵笑了起來。
我奇怪，急忙把自己的臉對照在河里，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發(fā)也濕噠噠的，貼在臉上卷成一個彎曲形，像極了大戲里的花旦云鬢模樣，不覺間自己也笑起來。
這時船上的兩個中年男人和丫鬟小蘭也已經(jīng)上了岸，正擠在人群里，想要過來。
我突然看到地上掉落有很多字謎的紙條，還有一些掛在那根竹竿上，看來他們拉我們的竹竿之前是拴字謎的。心里突然想起什么，在地上找了一會，撿起兩張紙條，遞給了劉珊。
她有些疑惑的拿起看了一眼，那字條一共有兩張，一張只有半截，寫著一個“膩”，另一張寫著“有頭沒尾”。
看完后她就抿嘴笑了起來，一雙大眼睛仔細看著我，臉頰飛起一絲紅暈，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心中頓時緊張起來，就像心整個蹦跶到了喉嚨處，馬上就要從嘴巴里跳出來了。
然后就見她點了點頭，朱唇輕起：“我叫劉珊，你呢？”
我瞬間激動萬分，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起來：“我……我叫……韓云。”
這時兩個中年男人和蘭兒已經(jīng)擠過了人群，到了我們身邊。他們圍著劉珊問這問那，對一旁的我卻是視若無睹。
很快，劉珊被他們帶回了家，臨走前她還回頭看了我兩眼。我則蹲在原地傻呆呆地笑著，一直目送她走出視線。
從此刻起我知道，她就是我這輩子要找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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