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這里。”汗衫中年人搖了搖頭,看暫時沒有辦法,拿出一盒煙發(fā)了支給我和小巴司機。自己也點了一根,吐出一口白霧,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牛繼續(xù)說到:“小崽被撞的地方還要在前面幾百米,不過這家伙一看到公路就這樣發(fā)愣。有時候半個來小時就恢復(fù)過來了,有時候幾個小時都傻站著不動。”
正說著,就聽到那牛“哞——”的一聲,叫了起來。
那聲音很深沉也很長,叫完后四蹄動了動。我們一看都興奮起來,看來它是要走了。
汗衫中年人也拽了下繩子,想把它往路邊引。誰知那牛突然四蹄一撅,索性趴在了路中間。任由牛主人怎么拽繩子,都是毫無動靜。
“完了,來看這家伙是要在這里過夜了。”小巴司機苦笑道。
林靈突然靠上前去,試著摸了摸那牛的頭,那牛倒也溫順,任由她摸。
摸了幾下,她突然嘆了口氣,對著那牛說:“你的遭遇我們都很同情,但是你這種‘把自己的悲傷建立在別人的悲傷之上’的做法是不對的。來,咱們商量商量。你先起來讓開,我們再給你找個男朋友,然后再下一個漂亮的小崽好不好?”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聽說過對牛彈琴嗎?”
她一邊摸著牛,一邊斜眼看著我:“這你就不懂了,牛和人相處這么久的歷史了,是有靈性的。像貓和狗一樣,有的動物也能懂人的意思。你看這牛為了自己的小崽守在這里,這就代表它也是有情感的。”
這時小巴車上其他乘客也紛紛下來,有的像我們一樣圍在了水牛旁看熱鬧,有的估計家離這里不遠,已經(jīng)選擇步行離開了。夏曉雨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她似乎很不喜歡白天的陽光。
我發(fā)現(xiàn)一些人朝我旁邊的阿妥看過來,忍不住也扭頭看了看。她穿著一身樸素的白衣,臉蛋也十分清秀,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淡雅靜謐的感覺。讓人一看到她,感覺心就平靜下來了。
她身上有一種白色像絨毛般的光,特別是身后那根尾巴,整個發(fā)著白色的絨光。不過其他人好像看不到那根尾巴,只是瞬間驚訝于她的那種特殊的氣質(zhì)。
我正看著有些發(fā)呆,她突然走上前去,來到林靈身邊,輕聲道:“它好像在等什么,讓我來試試吧。”
林靈愣了一下,很自覺地讓開。
阿妥走過去蹲下身,伸出手像剛才林靈那樣輕輕地撫摸著地上那頭水牛的頭。我們認真的看著,雖然都知道這頭牛倔,但阿妥讓我對她有種莫名的信任感,認為他肯定能讓牛起來讓開路。
她一邊摸著牛頭,一邊側(cè)下身對著牛耳朵說著什么。那牛眨了眨黑黑的大眼睛,竟然“哞……哞……”的叫起來。一聲接著一聲,每一聲都拖得很長。
叫著叫著,我們就看到牛的眼中流出了淚水。沒錯,是淚水,漸漸的在兩顆大眼下形成兩道淚痕。隨即牛頭一昂,兩只前蹄支撐著身體,后蹄一用力,直接站了起來。
我們都很驚訝,這牛竟然真的被她弄了起來。隨即我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不遠處的路上有一個東西,那東西模模糊糊,像是一條大狗,慢慢朝這邊走來。
也沒太注意那東西,就見阿妥跟著牛一起站了起來,伸了伸手,示意牛主人把繩子遞給她。接過繩子后,她朝前方的路上看了看,一手摸著牛頭,一手牽著繩子,朝前走了幾步,那牛也很順從地跟著她走。
前面那條大狗這時候也來到了這邊,但仔細一看我就愣住了,那哪里是大狗,竟然是一頭小牛崽。只是身體模糊虛幻,看著有些不真實。我心下激動,這難道就是那只死掉的小牛?
她把牛牽著往前走了幾步,那小牛腳步輕快地蹦了幾下,主動靠了過來,在大牛頭旁邊輕聲叫喚。大牛低下頭湊在小牛旁邊,牛臉上還掛著兩道濕濕的淚痕。
阿妥伸手摸了摸小牛的頭,估計在其他人眼中,看不到那個小牛,只以為她伸手在前面的空中比劃了幾下。她的手上散發(fā)著一種柔軟的白光,小牛似乎很喜歡,將頭在她手上蹭了蹭。但它的身影開始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透明,最后直接消失不見了。
“哞——”大牛又叫了一聲,這一聲拖得很長,也比先前更大聲,眼睛盯著剛才小牛的地方。
我突然有種錯覺,仿佛能聽出它聲音里的傷心和不舍。
做完這一切,阿妥終于牽著牛走到了路邊,整個公路瞬間被讓了出來。一旁圍觀的人里有的甚至開始鼓掌叫好起來,我不禁也對阿妥佩服,鼓起掌來。
那牛主人接過繩子,也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阿妥:“姑娘真厲害呀,我想過了這么多辦法都弄不動它,沒想到你這摸兩下就搞定了。”
見牛讓開,小巴司機上了車,吆喝著準(zhǔn)備發(fā)車。我們上車后,汽車發(fā)動,開始進城。
阿妥就坐在我們旁邊,經(jīng)過剛才的事,林靈忍不住感嘆:“看不出來,阿妥這么厲害,能與動物溝通。”
阿妥抿嘴對我們笑了一下:“那牛其實挺可憐的,它的小崽被車撞后,魂一直游蕩在這周圍,母牛每次來到這里都能感受到小崽在周圍,但是卻一直看不到它,所以就傻愣地站在原地等小崽來。”
我有些奇怪,問她:“難道它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jīng)死了嗎?”
阿妥搖了搖頭:“很多動物的智力都不高,只會憑著本能做出反應(yīng),這母牛只知道自己的孩子不見了,并不知道已經(jīng)死了。”
林靈一臉認真:“不過它對幼崽的情感倒是挺單純真摯的。”
“嗯。”阿妥點了點頭:“所以我讓它明白,什么叫作失去。它懂得之后自然就哭了,牛眼淚能通陰陽,哭出來的時候,它也就看到了被它召喚過來的牛崽。”
我這才恍然,原來她那些動作看似簡單,其實是有其中道理的。但心中也更加好奇,之前知道她不是人,那她究竟是什么呢?
正想著,發(fā)現(xiàn)阿妥在盯著我看,突然臉龐開始變化起來,慢慢地變成了一只白色可愛的小貓,一眨眼,又瞬間變了回來。還是那個恬靜的阿妥,仿佛從來沒有變化過。
我心里驚訝,以為自己剛才是眼花了,抬眼卻看到她在對我笑。我才突然醒悟,原來她的真身是貓?,F(xiàn)在想來她背后的尾巴也的確是貓的尾巴,也難怪她能與動物溝通了。
“嗯?”林靈見我們倆眉來眼去的,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搞得我臉都紅了。
“小伍。”林靈突然看向窗外,外面正好是一片綠油油的麥田,她的目光換散開,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要回日本一趟,過段時間再回來找你吧。”
“哦。”我應(yīng)了一聲,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到了城里,下了車,到了公車站臺。
“就在這里分別吧,能認識你很開心。”林靈向我伸出被布包扎得嚴嚴實實的手來:“希望我回來的時候,那玉牌里的東西已經(jīng)被你收拾掉了。”
“好的。”我也伸出手去,和她握了握,她突然臉一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手上有傷,看來是我把她給捏疼了。隨后就看到她一咧嘴,笑得很是燦爛:“再見啦!”
看著她上車離去,我突然感覺心中空空的。獨自嘆了口氣,帶著阿妥坐車去了我和楊剛他們的出租屋。
其實我腦子現(xiàn)在還是很亂,那玉牌里的東西讓我苦惱,但又不得不面對。當(dāng)然光靠我自己肯定不行,我畢竟什么都不會,于伯讓我找高人幫忙,我不知道到底是要找什么樣的高人。船到橋頭自然直,現(xiàn)在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折騰了這么久,手機早就沒了電,回到出租屋趕緊給楊剛和牛兒打了個電話,他們還在小燈的老家參加葬禮,我才想起該是去小燈那邊的時候了。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又急急忙忙上了車去小燈的老家。
客運大巴又轉(zhuǎn)小巴,一路顛簸了大半天,終于到了小燈的老家縣城。剛一下車,就看到了楊剛和牛兒兩張熟悉的臉,他們正在車站等著接我。
三人見面寒暄了幾句,然后找了家館子吃東西。楊剛和牛兒都對我旁邊的阿妥很好奇,說我難怪幾天都不見人影,原來是找了這么個姑娘陪著。
我不敢實說這幾天去了哪里,因為就連我自己都不確定這幾天是不是在做夢,但看著眼前的阿妥又確確實實是真的。就隨口說阿妥只是一個很早的朋友,最近偶然碰面,就一起來了。楊剛和牛兒只是對我壞笑,也不深問。
吃飯的時候說起了小燈家的事,似乎是小燈家的人對他們不是很好,所以他們借機都跑來鎮(zhèn)上透透氣,等明天小燈出殯后,就趕緊回去了。
我隨口問他們小燈那邊怎么樣,為什么他家里人態(tài)度這么不好,楊剛和牛兒就都沉默了。我奇怪,問他們到底怎么回事。
楊剛愣了半天,才湊在我耳邊,低聲說:“不太順利,出了很多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