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奶奶走之后，這棟房子便沒有人住了。但閑的沒事兒的時候，我還是習慣性地跑到這里來。有時候視為了看屋子里面的照片，有的時候是過來掃掃地什么的。李奶奶活著的時候就喜歡干凈，現(xiàn)在她不在家我總要盡盡干孫子的義務(wù)。等到她回來的時候，一定特別高興。
從那以后我和栗子就經(jīng)常在這里碰面，有時候太陽下去了，就在村子里到處溜達。栗子總喜歡往自己家門口走，可是一走到門口的時候又不敢進去，她害怕自己爹媽還在生她的氣。
日子過得很快，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栗子發(fā)喪的時候。栗子她媽頂著兩個紅的像鴨蛋一樣的眼睛，身上穿著白色的衣服，跟在棺材后面向墓地走去。
看到棺材放下去的一瞬間，栗子他爹剛把第一鏟子土撒下去，就再也忍不住了。四十多歲的莊稼漢子，平時表現(xiàn)的再要強，看到自己女兒入土的一瞬間精神也已經(jīng)崩潰了，蹲在墳邊上像一個孩子一樣。
看到村里面其他人都暗自抹眼淚，那是栗子就在我的身邊。看到這一幕，她似乎有所感悟的看了我一眼，說我爹娘已經(jīng)原諒我了，我應(yīng)該要走了。
我想要拉住栗子，不想讓她走。但是手卻穿過了她的身體，碰到了我媽的小腿上。我媽紅著眼睛回頭看了我一眼，只是一直摸著我的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栗子就那么走到了墳地里，跟著那只黑色的木頭盒子一起被埋在了地下。
在栗子死后第七天的時候，栗子又回來看我了。她換了一身新的衣裳，說這是她爸媽新給她做的。站在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圈，還問我漂亮不。
我那時候?qū)σ路貌缓每催@件事沒什么概念，只覺得那時候月亮底下的栗子真的好美。她還遞給我一個好大的棒棒糖和好幾張錢，說這也是爸媽帶給她的，讓我自己拿著去買點吃的。她那時候笑得就像一個精靈一樣，開心快樂沒有一點的煩惱。
那天晚上她就走了，我進屋之后，我爸看到我手里的東西立刻問我上哪兒撿的這些冥幣。還讓我趕緊從哪兒拿的還回去。
我出門之后已經(jīng)找不到栗子了，就把這些錢偷偷在院子里的一個地方小心的藏好，才走回屋子。
飯桌上，爸媽嘆息栗子這小姑娘可惜了，多好的年紀說沒就沒了。我媽一只手抱著我的腦袋半天不愿意撒手，看樣子是怕我也這樣說沒就沒了。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栗子了。她告訴我自己就要走了，不會再回來了。還說她已經(jīng)跟自己爹媽說過話了，讓他們重新再要一個小弟弟小妹妹，他們也都答應(yīng)了。
就在她開開心心的想要和我再說兩句話的時候，一個黑影子突然從后面抓住了她帶著她向老龜山的飛了過去。我伸手想要抓住她，但是卻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那是我這輩子少有的幾次感覺到恐懼，不是因為沒有身體而是我覺得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栗子了。
我看到栗子最后在被黑影子抓走時候，嘴里最后的兩個字是救命，我看得見但是卻聽不到一丁點兒的聲音。
然后我就從夢里被驚醒了，看著黑暗的房間一頭冷汗。
栗子被抓走了，我當時腦子里只有這么一個念頭。聽著隔壁父母熟睡的鼾聲，我打消了把他們叫醒的想法。輕手輕腳的穿好衣服，打開了院子的大門。
院子里，我家的大黃正蹲在地上目光炯炯的看著我，我從沒有這么晚出過門，深夜里大黃的發(fā)亮的眼睛看起來有些嚇人。我朝它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后偷偷地走出了院子向著老龜山跑去。
一路上整個村子靜悄悄的，本來像我這樣晚上在路上跑動，整個村子的狗都會叫起來的。但他們似乎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只是站在院子里靜靜的看著我。
就這樣，我一路跑出了村子，來到了栗子溺死的河邊。然后頭也不回的跑上了橋，我有一種感覺，栗子就在前邊。
這是我七年以來第一次走過這座橋，因為橋的另一邊就是老龜山所以父母明令禁止我上這邊來。有一次我突發(fā)奇想想要上橋的另一邊看看，也被村長爺爺直接給提了回來。
我一口氣跑到了山腳下，按理來說夏天的這個時候，正是動物們熱鬧的時候。但是那一天無論是蛙聲，還是知了都好像是歇著了似得。整個老龜山就像一座巨大的寂靜的墳墓，沒有一點生的氣息。
我喘著粗氣向山上跑去，我不知道路線，但我能感覺到栗子的存在。突然在一片平坦的地方，我冷不丁的摔了一跤。那種感覺十分奇特，就好像是有一雙手突然從地下拽住了你似得。我爬起來繼續(xù)向前面跑去，然后又摔了一跤。
我轉(zhuǎn)過身，在一片青草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塊墓碑，上面用朱砂筆寫著四個字張桂芹墓。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稱謂就像是孤身一人的李奶奶的墓碑一樣。
在墓碑后面是一座并不起眼的低矮的墳頭。按照村里的習俗，我停下腳步在墓碑前拜了一下，然后固執(zhí)的繼續(xù)向山上跑去。
耳邊傳來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奔跑中的我回過頭，一個老太太此時正坐在那墓碑上遠遠的看著我，再一眨眼那老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在我回家之后，聽我說起這件事。父母帶著我去那目前好好祭奠了一次，那時候我才知道埋在這里的是村子好幾年之前的神婆，她的名字叫張桂芹。
一路上跌跌撞撞，我來到了一片廢墟旁。一路上我見到了幾只動物，有白兔、蛇還有野狼，但他們都只是站在叢林的深處，遠遠的看著我。我不知道它們看到我之后為什么不逃也不撲上來，也來不及去想。
道觀看起來破舊了很久，掛著木匾的大門早就已經(jīng)倒塌了，一眼望進去正殿上的門窗也已經(jīng)毀壞殆盡，只剩下幾根柱子支撐著已經(jīng)透光的房頂。
就在我踏進這座廢墟的時候，原本還高掛在天上的月亮突然被一片烏云遮擋住了。四周靜悄悄的，我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我一步一步向著道觀的深處走去，不知道為什么從我踏進這個地方起就有一種感覺，仿佛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旁邊盯著我，就像叢林中的那些動物一樣。
我回過頭，身后空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在轉(zhuǎn)過身來突然發(fā)覺廢墟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跟之前不太一樣，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變了位置一樣。
那時候的我還小，但是隱隱約約也感覺到了一絲恐懼。我慢慢的向著正殿的方向走去，神龕上光禿禿的，原本立在上面的神像此刻正悲涼的倒在地上，破碎不堪。一個半人高的木牌只剩下一半，被隨意的丟在地上，隱約可以看到三清這兩個字。
我小心翼翼的繞過神像，向著正殿里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喊道，栗子你在里面嗎。但是回應(yīng)我的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再沒別的。
我在正殿里逛了一圈，甚至用雙手在唯一顯得比較顯眼的神龕上摸了一遍，依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就在這時，我隱隱聽到有一個女人的哭聲從院子里傳來。
“栗子是你嗎？”我向外面喊道，沒有回應(yīng)，不過那哭聲反而更明顯了幾分。
我走出門，只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正坐在一塊石頭上低聲的哭泣著，長長的頭發(fā)擋住了她的臉，周圍的氣溫在她出現(xiàn)之后好像瞬間降低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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