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化出的蝴蝶堅持不了多久,因為我妖力有限,趁著蝴蝶還沒有顯出原形的空擋兒,我默念一句:“法歸本位。”
所有的蝴蝶撲棱棱飛向我身邊,重新化作了一堆廢報紙。
這一次季無塵徹底服氣了,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滿敬佩。
我更加得意,美滋滋道:“厲害吧!”
季無塵沖我豎起大拇指,贊嘆道:“的確厲害。”
廣場上的人群呼啦啦圍過來,七嘴八舌道:“無塵帥哥,你好帥!”
大家都認識季無塵,卻不認識我,下意識的認為蝴蝶都是他變出來的。
季無塵倒背著雙手起身,斜四十五度看天,十分裝B道:“小小道法,何足掛齒,其實我最擅長的是算命。”
得,這下沒我啥事了。
我恨的咬牙切齒,威脅他說:“不許掠奪我勞動成果!”
季無塵理都不理我。
他被情緒高昂的人群圍住了,紛紛找他算命,其中小姑娘居多。
我算是醉了,這還真是個看臉的年代。
季無塵心不算黑,一個人收費2毛。這廝口才甚好,忽悠的暈天黑地,一時間財源滾滾,各種鋼镚毛票,亂七八糟的一大堆。
季無塵心安理得的吩咐我:“臉盆,收錢。”
剛剛施展過折紙成兵的我,苦逼的變成了收費童子,純粹一個打下手的,地位苦不堪言。
我們兩個從下午四點忙活到晚上8點,算命的人絡繹不絕。
季無塵說的口干舌燥,幾乎用光了他這些年積攢出來的所有知識,都是一些騙人的玩意兒,沒啥技術活兒。真正的《高梁山秘法》他屁都不會。
晚上9點半,季無塵無奈收攤,這廝累壞了,嗓子都啞了。
最后盤點結果:收入20快錢。
我批評道:“你收費太低,如果一個人收2塊錢的話,咱們應該有200收入,現(xiàn)在倒好,只弄了20塊錢。”
季無塵啞著嗓子說:“根本沒想到這么多人都來算命,等我要提價時,后來人抗議的非常厲害,只能咬牙堅持。”
我說:“明天再來,坐地起價。”
季無塵搖了搖頭,說:“都是些父老鄉(xiāng)親,忽悠太多了良心不安,算命這種事兒做不得準,權當圖一個樂子。”
這番話讓我高看他無數(shù)眼。
以前劉先生教導我說,就算你妖法通天,最終還得著落在一個“善”字上,倘若憑法謀財,最終不得好死。
對于這個論調,孫婆婆深以為然。所以我只敢當眾變戲法,不敢憑借幻術賺錢,否則就違背了劉先生的教導。
即便在將來,我可以憑借幻術幫助別人,理論上可以收點錢,但是不能太多,總結起來只有四個字:糊口就好。
以往,孫婆婆如此,現(xiàn)在,我也如此。
回家的路上,我和季無塵都很開心,當場決定吃一頓好的。結果剛剛走進家門,湊巧看到張德印黑著個臉守在門口。
季無塵縮了縮脖子,小聲跟我說:“完蛋了,肯定是算命的事情露餡了,舅舅要收拾我。”
果不其然,張德印板著臉跟季無塵說:“你很能啊,竟然敢當眾算命!”
季無塵小聲辯解道:“孫臉盆玩了一手紙蝴蝶,眾人嘆為觀止。我尋思著,總不能墜了高梁山的名聲,所以才……”
“你給我閉嘴!”
張德印粗暴的打斷他,罵道:“臉盆的做法和你一樣么?人家沒收錢!”
“我收的也不多啊,算了100多個人,免費了二三十個,到最后才收入20塊錢,權當是辛苦費啦。”季無塵小聲嘟囔著。
“還敢還嘴?!”
張德印揚手就打。
我趕緊沖過去抱住他勸道:“張叔叔,您消消氣兒。”
張德印看我的眼神非常古怪,撇嘴道:“臉盆,你知道高梁山在哪兒么?”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季無塵一看沒他啥事兒了,立刻就要開溜。
“你給我站?。?rdquo;張德印一口喝住他,說:“今天你們誰也別走,我跟你們哥倆說說咱們師門的事兒,聽完以后,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決定。”
我詫異道:“咱們師門?什么意思?”
張德印笑道:“等我說完你就知道了。”
以下內容來自張德印的自述:
七十年以前,高粱坡上還沒有坡上村,只有一座小山,名為高梁山。高梁山上有一座道觀,名為高梁觀,高粱觀里有一個老道士名字和來歷不詳。
老道士一共收了三個徒弟:
大徒弟劉老三,學的是五雷天心正法。
二徒弟張德印,學的是《高梁山秘法》。
三徒弟孫二娘,學的是妖術,源自于覆海大圣門下??上O二娘始終沒有獲得覆海大圣的認可,妖法一般。
三個徒弟的天資都很好,年齡相差也不大,難免暗生情愫。到后來,老套的故事上演,兩個徒弟全都看上了孫二娘。
當時的張德印比較狹隘,暗算了大師兄劉老三,導致他道法報廢,不得不改行從文。
老道士大怒,索性趕走了張德印,讓他云游全國。
張德印離開以后,孫二娘一心要和劉老三好。只可惜劉老三改行從文之后觀念大變,兩個人的世界觀發(fā)生了劇烈沖突,從此矛盾不斷,再也走不到一起去。
直到老道士身死,高粱觀毀滅在“破四舊”的特殊的年代里,兩個人仍舊怨念頗深??墒撬麄兪冀K沒有分開,一直住在高粱觀里。
到后來,高粱觀變成了高粱坡,坡上村逐漸興起,緊接著又沒落,我也隨之出現(xiàn),直到現(xiàn)在為止。
這個故事很簡單,張德印講的言簡意賅,我們全都聽懂了。
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劉秀才為什么要和孫婆婆“生不同寢死同穴”了,感情兩個人早就互相看上了。
我對張德印說:“你可真夠慘,人家兩個人埋在一起了,生不同寢死同穴,就剩你一個老光棍自怨自艾,怪不得你整天借酒澆愁。”
張德印氣得不行,罵道:“你這個熊孩子,說話沒大沒小的!按輩分得叫我?guī)熓澹?rdquo;
“切,你都被逐出師門了。”我不以為然道。
張德印表情落寞,嘆息道:“是呀。我已經被逐出師門了。”
季無塵驚喜道:“臉盆,原來咱們兩個人同出一門啊,哇塞,太巧了。”
我也感覺非常的神奇,呲牙咧嘴道:“咱們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滾你大爺?shù)模?rdquo;季無塵罵道:“我還要娶媳婦的,誰跟你有緣千里來相會!”
張德印咳嗽了兩聲,說:“季無塵,你也跟了我五六年了,學會《高梁山秘法》了么?”
季無塵羞愧不已,低頭道:“完全看不懂。”
張德印感慨道:“我知道你看不懂,因為你不是行里人。將來啊,你只能做一做表面文章,應酬來去的;真正的拿手絕活還得讓臉盆來搞,他的天分比你好。”
我趕緊擺手,實事求是道:“您可高抬我了,我跟著劉秀才和孫婆婆學了十年,屁都沒學會。”
張德印哈哈大笑道:“妖術通天,要是真的那么容易學會,世界上有的是妖道,哪里輪得著你出頭?慢慢來吧,總歸你是入了門了。”
張德印給我們兩個選擇:要么師兄弟聯(lián)手,光大高粱觀一脈;要么把我們逐出師門。
我和季無塵齊刷刷說:“我們選第一條。”
張德印點點頭,笑道:“那好,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算是同門師兄弟了,我給你們宣講一下師門規(guī)矩。”
我眨了眨眼,納悶道:“孫婆婆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師門規(guī)矩啊?”
張德印說:“她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
那我還能說些什么?認真聽著也就是了。
高粱觀的規(guī)矩很簡單,說起來只有三條:
第一條,不許仗法取財。
不管用法術賺來多少錢,只能私用百分之十,剩下的錢全得捐出去。既然我們擁有了常人所不能及的道法,就得做常人所不能及的犧牲,這叫做有失有得。
第二條,不許仗法欺人。
我們可以憑借妖法自保,但是不能明目張膽的施展妖法欺負別人,否則要遭天譴。什么是天譴?類別很多,總之是個死字,比如說,被車撞死。
第三條,不許裝神弄鬼。
我們不能跟某些西方傳教士一樣,到處宣揚某種狗屁真理。即便我們擁有了秘法,也得老老實實做一個普通人,和光同塵。
講完三大紀律以后,張德印問我們:“能遵守么?”
我和季無塵齊齊回答,能。
張德印點點頭,跟季無塵說:“你今天算命賺了20塊錢,按照師門規(guī)矩,必須捐出去18快。我不管你捐給誰,總之,立刻給我捐出去,不得過夜。”
季無塵苦著臉說:“舅舅,我那算命都是忽悠人的,和師門法術無關啊。”
張德印說:“如果你沒有跟我學過道法理論,哪里懂得忽悠人?道理是一樣的。”
季無塵無奈,只能乖乖的把錢捐出去。
捐完錢以后,張德印跟我們說:“從今天開始,我要返回高粱坡,你們兩個人自己討生活去吧。”
我詫異道:“你回高粱坡作甚?”
季無塵捅了我一拳,罵道:“你笨??!總得有人打理老家吧,偏偏你又回不去!”
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孫婆婆之所以不讓我回去,單純是為了給張德印一個重返師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