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憶著夢里的一切,隱隱的覺得哪里不對勁。
“小白,你喝口水”小英在一邊說道,我感到有什么東西放在了我嘴邊上,能感覺到一個盛滿水的碗。我輕輕的嘬了一口,一股清甜直沁心肺。我的情緒稍微放松了一下,想站起來,沒想到一不留神打翻了小英手里的碗,那個碗一下掉在了地上,啪的碎了,小英驚叫了一聲,我急忙道歉:“大師,不好意思,又打碎了你的碗。”
“阿彌陀佛,沒有關系,不必介意,李施主眼睛不方便,沒有注意到面前的碗。”老和尚說了很平常的一句話卻讓我呆立在了當場。是這樣,是這樣!我終于想起來是哪里不對了,是我的眼睛!
我是個瞎子,我的眼前從來都是漆黑一片,我從來沒具體的看見過什么,人長什么樣,狗長什么樣,花是什么顏色的,所有的一切我沒有具體的概念,我只能通過感覺聽覺去相像,在剛才的夢里我才終于見到了人是什么樣子的。但是其實這并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人的樣子,李胖子找到我的那天我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那天我就夢見了兩個人。那天那個夢怎么解釋?
為什么這些日子以來我會忘記了人的樣子?我記得當時醒來的時候咬了李胖子一口,然后夢里的東西就全部忘記了,這些日子我一直想不起來那個夢,我忘記了在夢中見到的一切,到現我卻突然能想起那個夢里的一切。我現在想想,為什么那天我會沒有懷疑的認為那兩個人就是“人”?而且那兩個人和我今天在夢中見到的那一對剛生了孩子的夫妻是那么的相像?為什么我什么都記得,卻單單忘記了那個夢?為什么今天又會想起?
想到這里關于自己身世的懷疑又從心底泛起。還有我身邊那么多的奇怪是事情,那么多奇怪的人,還有那條叫小獅子的狗,他們怎么會在這些日子陸陸續(xù)續(xù)的出現,而在前我二十六年的記憶里卻什么都沒有?還有,我練習聽觀術時那棵銀杏樹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我該找誰問問,但是李胖子已經死了,那……我該找誰?突然我腦子靈光一閃,對了,還有那個個神秘的黃瞎子,那個把書扔給我就走了的黃瞎子。
我推開小英攙著我的手,猛的站起來,卻發(fā)現腿好像沒了知覺,我一下子倒了下來。我心中極為驚恐:“小英,我是怎么了,我的腿怎么沒有知覺了?”這時我聽小英哭著說道:“小白,你不知道,你都昏睡了七天了,這七天水米沒打牙,喂你什么你都吐。要不是濟慈禪師給你治療,你,你,你就……”。
我非常詫異,我只覺得睡了一會,怎么會是七天?我問小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現在在哪里?”沒等小英回答,我聽老和尚說道:“李施主,你現在在定林寺正殿里。七天前你扎馬步的時候突然吐血不止,暈倒在了院子里。我略懂一些醫(yī)術,用金針封了你的周身大穴才止住了吐血,這七天來我日夜為你針灸,為你念經用佛法護持,你終于醒了,剛才你吐出了淤血,現在如果不再吐血的話,當無大礙了。我看你脈象,像是受了非常嚴重的內傷,經脈受損,但是錢老施主說的也有可能,你是不是在練什么內功?”老和尚一邊說著一邊拔下了我頭上的針,針甫一拔出,我就覺得腿有了知覺,但是軟軟的我根本站不起來,身子也一絲力氣也沒有,我又向后倒了下去,同時感到喉頭一陣腥甜,又吐出一口血來,小英和錢良峯都“啊”的一聲,老和尚則低聲宣了聲佛號。
此刻,感覺到餓,我張了張嘴,勉強的說道:“我餓。”
“我去給你盛碗粥。”小英急忙答應了一聲,我聽到她抽泣著去了。我咳了兩下,感到喉頭一甜,又吐出一口血來。老和尚走了過來又把針往我的頭上扎,我擺了擺手,讓他不要再費勁了。我心里明白,老和尚剛才說如果不再吐血我就不會有事,可是我現在吐血不止,我知道我命不久矣!
“大師,我前些日子在橋洞子下面的時候,跟我一起的劉老二跟我說過,少年人最怕的就是吐血之癥。一口血在,一條命在。如今我也已經不是第一次吐血了,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要再白費力氣了。”
“施主,不要這么想,你只不過是有些內傷,好好調養(yǎng)調養(yǎng)就好了,不要有那些無謂的想法。”老和尚畢竟久在佛家,慈悲為懷,但是我明白他也僅僅是出于慈悲之心才這樣安慰我。
此刻我萬念俱灰,什么都不愿多想,唯獨想起我們剛來的那天小英和這老和尚的對話。我費盡力氣對老和尚說道:“大師,你是信佛的嗎?”老和尚沒有回答,而是用一聲佛號回應了我。“大師,我知道你是不信佛的,我終于知道我們來的時候你和小英的話是什么意思了,咳咳。”我一陣眩暈,但還是勉強說道。
“施主,不要多想,眼前還是好好休息為是。佛法自在佛自在,佛自不爭世人愛,信也罷,不信也罷,佛總歸是在那里了。”
“大師,在我看來,信佛才成佛,成佛不欺己。大師,您又何必騙我,我已經感覺到了,我,不行了。”說到此處,我的眼淚忍不住從眼角滑落。這時,小英從外面走了進來:“來來,小白,快喝碗粥,七天沒吃東西,肯定餓壞了。”說罷,她走到我的身邊,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我喝粥,我聽到錢良峯長嘆了一聲,老和尚低聲宣了聲佛號,兩人走出了大殿。
此時,大殿之內只剩下我和小英兩個人,小英小心翼翼的喂我喝粥,我聽到她小心的把滾燙的粥吹涼到合適的溫度然后喂到我的嘴里,心中五味雜黃。我死固是沒有什么可惜的,只是我還沒來得及習會聽觀之法,沒有機會看清這個美麗的姑娘。想到這里,我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真誠的說:“謝謝你。”她微微一愣。
“真的,這些日子有你我才覺得生活不一樣了,謝謝你一直愿意照顧我這么一個瞎子。”
她有些不大自然的說道:“說這些干什么?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只有相依為命。”
到如今,我反而放得開了,我說道:“真的,小英,在你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直到你來的我的世界里,我才覺得生活開始充實了起來,開始有了色彩,開始了有了追求,雖然我不知道你的來歷,但是我相信你是個好人。剛見到你的那天,劉老二就告訴過我你是個美麗的姑娘。我對于美麗和丑陋沒有概念,但是我想,凡是人肯定愿意追求美麗吧。不怕你笑話,我最近在學一些算命的東西,我覺的很神奇,至少要比李胖子神奇,我曾經想,有朝一日等我全部學會了,我也要娶一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姑娘。咳咳……”我努力的說出這些話來,肚子里的粥全部吐了出來,小英嚇壞了,她帶著哭腔喊道:“大師,大師。”我擺手止住了她,“我沒事,可能是餓的太厲害反而吃不進了。小英,小獅子呢?”她抽抽搭搭的說道:“你暈倒那天它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瘋了,非得往外跑,不讓出去就撞門,我沒有辦法只好讓它走了。”我遺憾的點點頭,“可惜不能跟它告別了。”聞言小英哇的一聲又哭了。
我摸了摸懷里,那本《闕龍》還在,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學習了。我讓小英又喂了我?guī)卓谥?,我使勁兒忍著不吐出來?/p>
“小英,我不想在這大殿上,你扶我回房吧。”小英拗不過我,只好把我扶起來。我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小英的身上,她踉踉蹌蹌的扶著我往我住的那間房子走,錢良峯從外面走進來,他想搭把手,卻被小英一把推開了:“起開,用不著你假惺惺的,要不是你,他也不會這樣。”我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小英,這不怪錢先生,和他沒有關系,不要冤枉好人。”小英不聽我說,一個人扶著我往我的屋里走。
小英把我扶上床,不肯離去,我安慰她說我沒事,讓她回去好好休息,但是她不答應,我只好勉強笑著說道:“難道你是怕我半夜死了沒人發(fā)現嗎?放心,我命硬著呢,不會那么容易死的。”小英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躺在床上,疲倦又涌了上來,沉沉的睡了過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我感到左手腕一緊,我知道是到了子時了,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起來去解書了,只能任左手腕就那么緊繃著。只是緊繃了一會之后,我忽然感覺到有什么東西直接沿著我的左臂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