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吞咽了一口口水。
說實話,這是我見過的所有鬼里面最好說話的一位了,也許是因為他是最老(1500歲)的鬼,已經(jīng)煉就回了人性,而且他長得也不慘,和他說話就好像是和正常人說話一樣。最重要的是,他說話挺客氣的,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我這人吧,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他這么一說,反而讓我不好意思拒絕了。
我說:“只是把這個字磨掉就行了?”
“是的。”兵大爺點點頭。
我問:“這底下有什么?”
兵大爺說道:“這石下鎮(zhèn)壓的是我們的主將,我們主將一代英杰,生前保家衛(wèi)國,為皇帝陛下立下汗馬功勞,我們這些兵士都愿意追隨他。但怎奈我們的陛下是位昏君,我們在外戰(zhàn)場殺敵,他就在皇宮里面沉迷于酒色,荒唐度日!我們主將名聲在外,外圍敵人只要一聽我們主將之名,便聞風(fēng)喪膽,自動退避三舍,可惜功高震主,皇帝疑心又重,于是便變著法子想要除去我們主將!”
“那昏君害死我們主將之后,自以為高枕無憂了,但有一回做夢的時候,夢見我們主將鮮血淋淋地來質(zhì)問他,為什么他一心為國,而他卻非要他死呢?皇帝驚醒之后,十分害怕我們主將會去找他報仇,于是便就找來國內(nèi)的高人,那高人勘察星辰、丈量地勢,便選擇了這十八山作為我們的墳?zāi)?,將我們?zhèn)壓于此,永世不能入輪回之道!”
“歷經(jīng)千年的滄海桑田,那封印松動了,我們這些小兵的封印最先松動,這也是拜公子所賜。”兵大爺說到這里的時候,對我抱拳作揖,拜了一拜,讓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他繼續(xù)說道:“我們出來之后,就先來屯興峰尋找我們主將的陵墓,也就先找到了這塊封印。這封印雖松動了,可我們畢竟是陰鬼,這封印依然能震懾住我們,所以無可奈何之下,我們只好來找公子前來幫忙解除封印。我們這些兵人都魯莽之輩,對公子多有怠慢之處,還請公子看在我們心憂故主的份上,原諒我們。”
我這個人耳根子軟,最受不了別人和我說一點軟話,他這么說,我就沒什么氣的了。
但我還是有點兒疑慮的:“你們……嗯……真的是好人嗎?”
啪,真想抽自己一巴掌,這什么好人呀,他們都做鬼多少年了?
兵大爺說道:“我們當(dāng)然是好人,在世為人時便問心無愧!”
我相信他這話,因為他說這話的時候昂首挺胸,理直氣壯,若是心虛,自然是說不出“問心無愧”這四個字的!
我再次確定:“皇帝是壞的,你們主將是好的,對嗎?”
“是的。”他再一次理直氣壯地回答了我。
“你們主將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岳飛?哈哈。”說實話,想到一心為國卻還被皇帝害死的將軍,我也就只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岳飛。唉,歷史書讀得少,能想到的就是義膽忠肝的岳飛了。
“不是……”
就在兵大爺要告訴我,他們的主將叫什么名字的時候,忽然之間,凌空中傳來一聲怒喝:“誰人在此?!”
那一聲中氣十足,十米開外傳來猶不減聲。我轉(zhuǎn)頭望去,只見黑夜里浮出一張猙獰的鬼臉,頭上長角,紅唇獠牙,涂金眼線!那只有一顆頭顱,沒有下半截身子!
這又是什么鬼?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兵大爺身后躲,惡鬼來襲,就應(yīng)該讓千年老鬼上去頂!
哪知道,我剛縮過去一腳,上百個陰兵忽然齊刷刷地放下武器,給那顆鬼頭跪了下去!
“拜見吾主!”
咦??
我成一個大懵逼了。
再看一下那個鬼頭,越看越覺得他猙獰可怕,有股陰氣直接襲到心底里,他高貴中透露出威嚴(yán),威嚴(yán)中又透露肅殺!
當(dāng)真為鬼中之王!
我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靜默的巨石,心里無數(shù)草泥馬神獸在奔騰,心想:臥槽,不是說了要我來解開封印嗎?我剛有點兒派上大用場的感覺了,現(xiàn)在一秒鐘又把我變成小嘍啰了?這個鬼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陰兵頭子不是被鎮(zhèn)壓在這塊巨石之下了嗎?他怎么能冒出來的?
“你們都下去吧,今夜不必再上屯興峰了,我有話要與這位小兄弟說。”那鬼頭低沉沉地說道。
“是。”這些陰兵對鬼頭十分遵從,完全不吭一聲,便就化作一道道青煙,鉆入地底下了。我想他們應(yīng)該是聽主人的話,下山去了。這一下,山頂上就只剩下我與鬼頭了,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呢?
我有些害怕,因為這個鬼頭是大BOSS呀,看起來太威嚴(yán)了,不好說話,我怕他會殺了我。
不用我破除封印了,而我又知道他們的秘密,他要殺我,自然是無可厚非。
那顆頭顱朝我飄了過來。
我緊緊盯著那顆頭,下意識地后退了。
黑夜里,我感覺到他的眼神很陰冷,盯著我的時候就如那食肉鬼站在我背后盯著我的感覺!
忽然,腳絆倒了一顆石頭,我向后倒去,就在我快要摔倒的時候,他忽然伸出手來,拉住了我。
手?
我低頭一看,之間鬼頭下方裂開了一口子,一只手從里面伸出來拉住了我,而那口子里透露出了一個讓我哭笑不得的畫面!
那顆頭顱下,穿著蔚藍(lán)色的西裝西褲還有皮鞋!
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混搭風(fēng)!
皮膚上傳來灼人的溫度,顯然這是一個大活人,之所以在黑夜里只能看到一顆頭顱,那是因為他還穿上黑披風(fēng),黑色披風(fēng)蓋住他的身子,于是看起來就像是只有一顆頭一樣,他朝我走過來,我看不到他的身體,當(dāng)然以為他是飄過來的了!
惡鬼面具、黑披風(fēng)、蔚藍(lán)色西裝——這是誰能想到的時尚混搭風(fēng)?!
“你是人?”借由體溫,我?guī)缀跖袛喑隽怂恼鎸嵣矸荨?/p>
“是。”他把我扶住,聲音也不如之前呵斥那些陰兵時候那樣低沉了,而是恢復(fù)了正常聲線。他抖索幾下,把披風(fēng)甩在身后,露出了他藍(lán)色西裝,還有那……鮮艷的紅領(lǐng)巾。
真,時尚的人。
面具男對我說道:“那些陰兵已經(jīng)退到山腳下面去了,今晚上不會再上來了。你就在這山上過夜吧,等太陽出來的時候,你就下山去,再也不要上這屯興峰上來了!”
我抱著手臂問:“你是誰呀?為什么那些陰兵都叫你‘吾主’呢?”
面具男說:“我姓周,住這附近。那些陰兵之所以叫我‘吾主’,那是因為我假扮成了他們主人的模樣,才把他們嚇退的。”
我一聽“姓周”的,馬上就想起了一個人:“周老板?!”
“嗯?”面具男吃了一驚。
我想他應(yīng)該是不認(rèn)識我的,因為我從來沒有和他見過面,我們之間只有一個共同認(rèn)識的人:“你認(rèn)識阿銀嗎?我是給阿銀打下手的小徒弟!”
一說到“阿銀”,面具男就“哦”了一聲,恍然大悟:“是的,我認(rèn)識他。”
他認(rèn)識阿銀,就是真的周老板了,也就是說,他和我們是一頭的,不幫我,又怎么說得過去呢?
我頓時如見了革命友人一般激動,拉著他坐在巨石上,興高采烈地和他相認(rèn),說了老半天,他才勉強地認(rèn)可了我的身份,我一股子地將今晚上碰見陰兵的事情全都掏出來了,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伙子一樣問他:“周老板,你說這陰兵是好的,還是壞的呀?他說他們是受昏君陷害的忠臣,要求我?guī)鸵粠退麄儯阏f是不是這個樣子的呢?”
周老板抱著手臂,思量一下,才對我說:“他們說的話都是真的。”
我拍著屁股下的石頭,問:“既然他們都是好的,那我把這塊大石頭上的字給摳掉了,把他們主將放出來,行不行?”
“不行。”周老板想都沒想,就打破了我天真的幻想。
我問:“為什么不行?”
周老板說:“他們生前是忠臣、是好人,但死后就未必是個好鬼了!”
“怎么說?”
“你想呀,你活著的時候,一心為國,卻被皇帝迫害,倒扣一腦袋污名,說你上搞八十歲老太太,下干三歲幼女,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細(xì)數(shù)你十大罪八十一條小過,你服不服?怨不怨?怒不怒?”
我這么一想,當(dāng)然回答:“不服,怨,怒!”
“那不就得了嗎?”周老板說,“人生前被虐成狗,帶著一肚子委屈,再加上一口怨氣而死,死后變作的鬼叫做什么鬼,你知道嗎?”
我搖頭:“不知道。”
“那叫怨鬼!”周老板說,“怨鬼跟厲鬼一樣,都厲害得很,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一個有紅色加持怨力,一個沒有紅色加持怨力。而且這怨鬼死了1500年,更是厲害得不得了,你要是放出來,沒人能對付!”
我倒吸了一口氣,聽到他說的這話,我是真吃驚了。我說:“可我看那些陰兵,尤其是那姓李的帶頭兵,他說話謙恭有禮,完全看不出一絲怨氣的樣子呀!”
周老板冷笑說道:“那些都是小嘍啰兵,那些屎盆子污名沒有扣到他們頭上,雖然有委屈有怨氣,但都不如他們頭頭的怨恨來得更直接。再說了,他們也都是一群怨鬼,你這肉眼凡胎的,能看得出來他們的怨氣嗎?人家有怨氣,又一定會讓你看得到嗎?”
“呃……”說實話,我有些不解,“可是他們說,只要我?guī)退麄儯麄兙蜁盼一厝サ摹?rdquo;
“呵……”
這時候,周老板笑了。
他為什么笑呢?
我正疑惑的時候,他把手放到我的背心上,輕輕一按,我便感覺他推了我一把,雖然不是很用力,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卻感覺有股大力把我推了出去。我踉蹌幾步,回頭想問他為什么要推我的時候,竟看見他身邊還有另外一個“我”!
“我”呆呆地直視著前方,嘴唇微張,一副有些吃驚的表情,似乎還停留在我忽然被推的意識上!
“回來。”周老板說了一句,我又感覺到有股力來拉我沖“我”而去,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又坐在周老板旁邊了。
周老板說:“他們會讓你回去的,就是這樣讓你回老家。”
我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終于知道那幫子陰兵有多狡詐了!他們會讓我的魂回老家,但身體卻要留下來給他們做血祭!
因為血祭只需要肉體就夠了。
幸好有周老板,不然我今晚上就死定了!
周老板順順我的背,讓我緩緩心跳,他對我說:“你晚上就在山頂上過夜吧,天亮后下山去,能躲就躲掉這幾日,等你和你師父把這十八山的墳都描過之后,他們的出路也就被封掉了,這樣就不會再去打擾你了。”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