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引火燒身

其實接受這份工作之前，出于自身安全的考慮，我猶豫了很久，雖然KTV和陳叔經(jīng)營的那種夜店不一樣，去的大多數(shù)都是學生，可畢竟也是娛樂場所，里面難免會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進出。

但一想到這個機會是自己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我依然決定要試一試。

表面上我告訴媚姐，自己找了一份做家教的兼職，輔導小孩做功課。媚姐怕我早出晚歸的，一個小姑娘家家不安全，又不想讓我那么辛苦，她說她會供我上學的，讓我假期里好好呆在家里就可以了。我花了整整一天才做好了媚姐的思想工作，正式來到了一家叫做“夜色”的KTV做起了服務生。

在夜色里面，有很多和我一樣年紀的學生，都趁著假期出來打工，和他們在一起，我不會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覺，相處的都很融洽，可能因為我們都是一類人吧，不會像在學校里那樣被分成三六九等，為的只是那份不算多的工資。

和我負責一個區(qū)域的是個叫張雪嬌的女孩，她長得不算好看，但性格挺有意思的，大大咧咧的，話很多。

我剛去的時候，張雪嬌就主動找過來，風風火火的做起了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張雪嬌，咱倆被分到一起了，就屬于同一戰(zhàn)壕的戰(zhàn)友，既然這么有緣，以后就是好姐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學校里，除了白景騰和楊策，我一個好朋友都沒有，像我那么怪的女生很少吧，誰沒有一兩個閨蜜，因為和蔣依依的糾葛，因為我孤兒的身份，姐妹對于我來說，卻是一種奢求。

我看著面前的女孩兒，向我友好的伸出了手，她溫和的笑容，好像暖暖的陽光一樣。張雪嬌的出現(xiàn)，讓我第一次擁有了所謂的友誼。

我誠惶誠恐的握住了她的手，心里又甜絲絲的。

“你好，我，我叫曹小優(yōu)。”這幾個看似簡單的字眼，卻說得磕磕巴巴，從來沒有過這種經(jīng)歷，我既膽怯又興奮。

然后張雪嬌自來熟的挽住了我的胳膊，笑吟吟的說道：“小優(yōu)，你的名字可真好聽，對了，你也是剛剛初中畢業(yè)吧，考上了哪個考中？”

“市一中，你呢？”

“哇塞，你和我真的好有緣啊，我也上一中。”張雪嬌不安分的在我身邊嘰嘰喳喳，看著她開心的樣子，我也不自覺的翹起了嘴角。

兩個女生一邊工作，一邊聊天，中午的時候又坐在一起吃盒飯，不到一天，感情便迅速升溫。都說兩個人能成為朋友，要么就是臭味相投，要么就是性格極為互補，現(xiàn)在我終于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在我面前，張雪嬌的嘴巴從來沒有停過，似乎有著說不完的話題，所以我即使再悶再孤僻，也不會感到絲毫尷尬。

張雪嬌告訴我，夜色的服務員分為兩種，一種是像我們這樣，負責各個包間的衛(wèi)生，還有酒水果盤的端送。

“那另外一種呢？”

張雪嬌咯咯的笑，趴在我耳邊，神神秘秘的說道：“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入了夜，KTV里面的客人很快多了起來，同時我也看到了張雪嬌口中那群所謂的另一種服務員。

她們全都是女孩兒，看起來和我年齡相仿，不過臉蛋都很精致，身材高挑而妖嬈，用白景騰的話來說，就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

這群“服務員”女孩先是進了一個專有的房間里，等她們走出來之后，每個人臉上都濃妝艷抹的，畫得跟妖精一樣，身上的著裝，也變得很惡俗，裙子短得直讓我面紅耳赤，腳上踩著高跟鞋，咯吱咯吱的。

每當有客人提出特殊要求的時候，都會有一個中年女人吆五喝六的，把她們領進包間。

有一次，我和張雪嬌給包間送果盤，就看到了那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那些身姿綽約的女孩，手放在裙子前，在包間里站成一排，臉上保持著職業(yè)般的微笑。中年女人則是負責給客人講解價碼，像是在推銷超市里明碼標價的商品。

有客人看上眼了，就會擺擺手，被挑中的女孩立馬就會坐過去，迎著笑臉，挽著客人的胳膊，百般討好撒嬌。

陪笑、陪酒、陪唱，有時候還要滿足一些無禮的要求。我見過有女孩坐在客人的大腿上，泥醉昏睡被占盡了便宜，甚至還有更為糜爛不堪的場景。

“有意思吧，我跟你說，外面的人都管她們叫公主。”張雪嬌捂著嘴偷偷的笑道。

看著她們，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心頭反而莫名的涌起一種凄涼的感覺。

“她們一定不容易吧，應該也是為生活所迫。”我輕輕的說道。

張雪嬌翻著白眼，臉上的表情嫌棄極了。

“什么啊，她們完全可以像你我一樣，打掃打掃衛(wèi)生，不也一樣能賺錢么？”

“小優(yōu)，你太善良了，她們這種女的，依我看，就是下賤！”張雪嬌吐著舌頭說道。

她的話，把我堵得啞口無言，失去了辯解的勇氣。

“你知道么？現(xiàn)在的女孩兒，為了一部手機就可以和別人睡覺，還有被認干爹的，上學車接車送的，可亂了呢！”覺得不夠過癮，張雪嬌又繼續(xù)吐槽著。

越往下聽著，我的臉就越紅，心臟像是被熨斗燙了一下，急速收縮著。我想起了媚姐，想起了自己在酒店里穿著學生裝坐在床上的樣子，媚姐找那些男人，就是為了掙錢，我差點做出傻事，也是為了還陳叔的錢。

其實媚姐和我的行為，與那些包間里的公主們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如果張雪嬌知道我曾經(jīng)做過那種事情的話，她會不會也覺得我下賤？

這么一想，我低下了頭，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小優(yōu)，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么？”張雪嬌輕聲的呼喚，這才把陷入混亂的我拉回到現(xiàn)實當中。

我勉強擠出了個微笑，搖搖頭說沒事兒。

很多年后，我已經(jīng)成了夜場里最風光無限的頭牌，還會常常想起這一幕來，還會想起那個和我做過姐妹的公主。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她們心懷希望降生，一路跌跌撞撞，最終卻身不由己的成了自己曾經(jīng)最鄙視最討厭的那一類人。

張雪嬌是這種人，我不是，因為我知道，身子臟了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心臟.....

當然了，這些都是后話。

在KTV工作的日子里，很累很辛苦，經(jīng)常干一些臟活，可能是以前苦日子過慣了，并不覺得疲倦，更何況有張雪嬌的陪伴，顯得不是那么無聊，反而變得很有趣。她總能搜尋一些亂七八糟的八卦，然后津津有味的分享給我聽。

“小優(yōu)，你猜昨天我在包間里看見什么了？有一個男的，喝多了耍流氓，把一個公主的裙子給撕了，當時旁邊還有不少人跟著起哄呢！”

“太嚇人了，小優(yōu)，你發(fā)現(xiàn)了么？安琪這幾天都沒來，有人說她懷孕了，都好幾個月了，還不知道是誰的，也難怪，我經(jīng)?？吹剿憧腿顺鋈コ砸瓜瓉硎歉赡欠N事去了。”

小優(yōu)說的那些話，讓我很為難，我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也知道流言蜚語對一個人的傷害有多大，它可以毀了一個人的名聲，踐踏人的自尊，退一萬步講，就算那些事都是真的，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呢，我覺得張雪嬌經(jīng)常在背后談論人家，有點過格了。

“雪嬌，你可別亂說，以后注意點吧，這種話少說為好。”以前我總是默默的聽著，不發(fā)表什么意見，這一次終于忍不住向她抗議起來。

其實我也是為她好，總覺得她的行為不太好，沒準哪天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張雪嬌發(fā)現(xiàn)我有些不高興，拉著我的胳膊，紅著臉情緒激動的說道：“小優(yōu)，我那哪里是亂說啊，親眼所見，真的，你相信我。”

那是我和她第一次有了小小的爭吵，也不算是真正的吵架吧，我一直在勸她，以后還是少議論這些事情為好，可張雪嬌就是聽不進去，全然不顧我的話，甚至和我打起了冷戰(zhàn)，我不聽她說這些，她就開始找別的女孩套近乎，不搭理我了，還挽著別人的胳膊裝作很親密的樣子故意氣我。

最后我的烏鴉嘴終于應驗，因為在背后談論那些公主，因為大大咧咧的性格，張雪嬌引火燒身了。

那天快要下班了，我正在打掃最后一間包廂的衛(wèi)生，就聽到走廊里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

原本我以為是有客人喝多了鬧事兒，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湊熱鬧，就老老實實的拿著拖布繼續(xù)拖地。

記不清是誰打開了門，火急火燎的喚了我一聲。

“曹小優(yōu)，你快出來吧，張雪嬌和安琪兩個人快要打起來了，鬧得老兇了。”

我這才急忙扔下了拖布，沖了出去。

走廊里的人很多，被圍的水泄不通，我個子小，看不到里面具體的情況，只是聽到安琪和張雪嬌一個勁兒的對罵。

“張雪嬌，你他媽的有病吧，背后說我壞話，瞧給你賤的！”

“呵呵，不知道咱倆到底誰賤，我可不像某些人，不識廉恥，肚子都被人家搞打了。”

“張雪嬌，你再說一個試試，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怎么了？自己做的事兒，還不讓人說了？我偏要說，偏要說你這個不要臉的表子！”

安琪是整個夜色公主們之中最漂亮最有人氣的一個，她受了欺負，周圍其他公主都跟著起哄。

“安琪姐，打她打她！現(xiàn)在的小姑娘，嘴都特賤，不教訓一下，哪知道天高地厚！”

看到整個場面不受控制了起來，那么多人，都氣勢洶洶的幫著安琪聲討張雪嬌，怕張雪嬌真的受欺負，我連忙從人群中鉆了進去。

然后我看到，踏著高跟鞋的安琪，撲上去一把扯住了張雪嬌的頭發(fā)，抬起手來，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