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八人中,僅有兩個是女人,剩余的都是二十至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沾著血,人人的神情都透著一股猙獰和瘋狂。
這是一批受了巨大刺激的人,說是單身,其實都是在這場災難中失去了所有親人的人,他們無一例外赤紅著眼睛,神情咬牙切齒的,有種豁出去的感覺。
我覺得這些人不像是出去找食物的,倒像是想出去報仇的。
和秦九洲最后對視一眼,他沖我點了點頭,一行人拿著警局的武器離開了安全范圍。
動物都怕火,所以他們臨走時用桌子腿一類的東西,混合著打火機的機油,做了十來支火把。
警局里留守的人都站了起來,隔著安全的大門眺望著他們一行人離開的背影。由于有火把的原因,在我的可視范圍內(nèi),我沒有看見他們遭受什么襲擊,不過等他們轉(zhuǎn)過拐角口,就看不見他們的情況了。
上帝保佑,希望他們能平安回來。
由于這是第一批出去尋找食物的人,所以警署里的其余人也開始關(guān)注了起來,大部分人都湊在玻璃門前,反倒是把我給擠到后面去了。
前面高大的男人們,把我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讓我一時間有些氣悶,便在我使勁兒想往前竄時,從外間突然傳來了數(shù)聲急促的槍響。
擠擠攘攘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側(cè)耳傾聽。
我心知是秦九洲他們遭遇危險了,外面那么多變異的老鼠、貓狗,他們會遭遇危險和戰(zhàn)斗這一點,我早有心理準備,但真聽見槍聲時,還是讓我整顆心臟都跟著揪了起來。
槍聲一共響了八下,緊接著就沒動靜了,誰也不知道出去的那批人情況怎么樣。
這警署是三層樓的,本來可以去天臺上眺望情況,可惜那邊剛好是兩棟高樓,直接把視線擋住了,因此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等待是個很煎熬的過程,足足過了半個多小時,等的我?guī)缀跞滩蛔∠氡挚诎l(fā)泄心中的恐慌時,擠在門口的人群頓時發(fā)出驚呼:“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片刻后,大門被打開,一群渾身浴血的人沖了進來,一沖進安全范圍,那幫人就坐在地上直喘,在這幫人中,我發(fā)現(xiàn)了秦九洲,他腿似乎又受傷了,跑起來一瘸一拐,比之前被狗咬那次還嚴重。
我趕緊迎了上去,心里焦急,道:“腿受傷了?”他點了點頭,沒說話,而是將背上一個脹鼓鼓的背包放下來,轉(zhuǎn)而懷抱到胸前。
背包應該是在超市里拿的,是嶄新的書包,上面還掛著標簽,書包脹鼓鼓的,不出意外,里面應該是吃的。
我打開一看,果然,里面放著餅干、罐頭、壓縮面、咸菜一類的東西,才看了一眼,秦九洲就把背包拉起來了,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看周圍的人。
我順著一看,發(fā)現(xiàn)警局中的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圍了上來,盯著這幫人帶回來的包。
去的時候是十八個人,而現(xiàn)在,回來的只有七個,隊伍里唯二的兩個女人,都沒能回來,畢竟女人在體能上,先天就比男人劣勢。
余下的七個人,包括秦九洲和那個警察,每個人都背著一個包,看起來挺多的,但警署里的人更多,這幾個包加起來,也不夠所有人分的。
此刻,我和秦九洲離的很近,他腿上在流血,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他顯得很虛弱,微微靠著我,對我耳語道:“扶我到墻角,咱們?nèi)ツ莾撼?,處理一下傷口?rdquo;
我看了看周圍的人,心里隱隱有些不安,點了點頭,扶著秦九洲打算往墻角走,但還沒動,一個帶孩子的女人率先發(fā)話了。
她沒有對我們說話,而是對著警察說話,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道這個警察的名字了,他叫李猛,警局的都叫他小猛。
那女人抱著餓的哇哇哭的兒子,道:“警察同志,先給我孩子分點兒吃的吧,他餓的不行了。”她這一開口,其余帶娃的家長也立刻跟著應和。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再苦不能苦孩子,這些人把孩子往前一推,真叫人拒絕不得。
李猛臉色有些不好,但卻沒有反對,他打開了自己護著的包,開始給帶孩子的分食物,杯水車薪,很快,他的包就空了。
即便如此,還是有人沒分到,還有傷患,也借著病人的名義,打算等著分食物。
沒有人問一句:剩下沒回來的人怎么樣了。
我看見李猛空蕩蕩的背包,心里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李猛分完了自己的裝備包,人群將目光轉(zhuǎn)向其余人,然而,其余人顯然沒有要分食物的打算,都如同秦九洲一樣,紛紛將包護在胸前。
人群中有人急了,喊道:“我老婆受傷了,李警官,趕緊給他弄點兒吃的吧。”從一個剛畢業(yè)的片兒警,一下子被人尊稱為警官了。
李猛搓了搓手,看向另外幾個有背包的人。
其中一個留著雞公頭的人冷冷道:“我們十八個人去,七個人回來,都是拿命拼來的東西,憑什么要分?”人群頓時急了,強烈的譴責聲蜂擁而至。
“你這人怎么回事,沒見著他老婆都快死了嗎!”
“給小孩子一點吃的怎么了!怎么能這么自私!”
“我覺得大家應該平分,李警官,你是警察,你組建隊伍出去找吃的,難道回來不該分嗎?事兒你得管啊。”
李猛臉色漲紅,手臂上還在流血,半晌憋出一句:“我的食物已經(jīng)分了,這是他們自己的私有物,我沒有權(quán)利管。大家要吃東西,可以組織人再去。”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就翻天了,頓時所有人都將火力對準了李猛。
“你怎么當警察的,孩子都快餓死了!什么叫私有物啊,不是去超市拿的嗎,你們給錢了嗎?”
“那家超市是我的!”一個中年男人吼了一句。
一時間,所有人都拿起道德的武器,將這幫剛剛拼命回來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李猛畢竟還年輕,禁不住太多事兒,被罵的臉色幾度變幻,才喘著粗氣道:“我說了,我的食物已經(jīng)分了,當警察該做的我都做了。至于他們……他們的食物我管不了,這次出去他們都受傷了,不可能再出去尋找一次食物,都分了,他們也別活了,要吃東西,自己去!”
人群立刻叫罵開來,激動的已經(jīng)挽袖子準備群攻李猛和我們了。秦九洲雖然提前給我打過預防針,但我實在沒料到,食物拿回來后,情況竟然比我想象中的還嚴重。
我只覺得難以置信,這些人來警局求助,李猛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穿上警服,承擔著警察的責任,可以說比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辛苦。
可現(xiàn)在,這個敬業(yè)的年輕警察,卻被一幫人用如此惡毒的語言侮辱著,他們仿佛完全忘記了不久前,是誰在照顧、安撫他們。
相比于我的震驚,秦九洲卻顯得很鎮(zhèn)定,在激憤的隨時可能發(fā)生群攻斗毆的人群前,他鎮(zhèn)定的有些不可思議。
他怎么可以這么冷靜?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秦九洲微微側(cè)頭看著我,此刻我倆離的很近,他鼻尖幾乎要挨到我的臉頰上,一雙眼睛幽黑而深沉,緩緩道:“我是個商人,商人最了解人的劣根性,這個情況,我早就想到了。”
該出力的時候想著自保讓別人去冒險,食物拿回來了,又拿出道德和輿論的壓力來分一杯羹,小孩兒、病人統(tǒng)統(tǒng)都可以成為輿論的借口,而一但輿論和道德不起作用的時候,這些人就要圈起袖子,替天行道了。
我們被圍了起來,除了我,其余的七人幾乎都帶著傷,而周圍都是些青壯年男女,女人憤怒的罵著,男人喘著粗氣,眼紅耳熱,擼著袖子,揮舞著拳頭,似乎我們再不分食物,就要揍扁我們。
說真的,我心里覺得憤怒極了,這些人,哪怕問候一句也好,死了十一個人才帶回來的食物,沒人問過那十一個人的情況!他們的第一反應是要東西,不給的話,李猛就不配當警察,而我們就不配當人,因為我們不懂得照顧小孩子,不懂得照顧傷患,不懂得團結(jié),我們自私自利!
多么可笑的邏輯。
可偏偏,我們現(xiàn)在就被這個邏輯包圍著,如果這幫人真的沖上來,我們絕對是敵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