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陳設(shè)沒有任何改變,一切如舊。風(fēng)巽位還是擺著那張桌子,下面壓著元斟親手寫的符紙,歪歪扭扭幾個字,是為了鎮(zhèn)壓南歌口中念叨的鬼嬰;澤兌位則是那個從東南亞帶回的巨型魚缸,南歌說她見過魚缸里有人魚的尾巴。
沒錯,什么都沒變,但元斟卻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這種不適讓他想要不斷地逃離這個房子。就像你突然闖入了一個無菌的房間,身上沒有帶任何隔離設(shè)施,因為周遭的環(huán)境太過干凈而顯得格格不入。
問題出在哪里?
元斟用手輕輕碰觸打探著角角落落,都是十分普通的物件,并沒有什么異常。
“元斟!”正困惑時,南歌的聲音從樓上傳來,“這邊!”南歌笑著搖了搖手,她比三年前看起來成熟多了,穿一件紗質(zhì)的連衣裙,隱隱約約勾勒出曼妙的身材,及腰的頭發(fā)隨意盤在頭上,插一只木釵,留下幾縷耷拉在肩上。
元斟應(yīng)了一聲,問到“怎么沒見到王姨?”
王姨算是南歌的奶媽,從小就對南歌寵得很,南歌母親去世很早,父親又經(jīng)常外出,雖然家里的仆丁很多,但王姨算是南歌最親近的人了。當然原因還有一個,王姨不太愛說話,更多的時候則是點點頭回應(yīng)。但王姨從來不會因為南歌的陰陽眼感到煩惱或是害怕,她有時會抱著南歌一下午,然后慢慢悠悠地說著,“我的小南歌可是會長命百歲哦。”
以前元斟每次來,王姨都會泡上一杯家鄉(xiāng)產(chǎn)的白茶,笑盈盈地遞給元斟,看著他和南歌兩人嬉鬧而樂呵呵的。但這一次,元斟并沒有等來那杯茶。
“死了。”南歌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元斟上樓梯的腳步猛然停了下來。卻又聽到了南歌發(fā)出一連串的笑聲,“騙你的,王姨回老家照顧她兒媳生娃去了。”
元斟抬頭看了一眼,南歌笑瞇瞇地說著。再往上走了幾步。元斟終于發(fā)現(xiàn)問題出在哪里了。
南歌的左眼,沒有絲毫的靈氣,也就意味著,她不再具有陰陽眼。
從古至今,陰陽眼選擇人類,是類似于一種寄居。瞬間匯聚巨大質(zhì)量的靈氣并凝結(jié)在一起,躲藏在人類的眼球中,便會開啟人的第六感。再加之南歌特殊的通靈體質(zhì),使這種融合變的十分默契。換言之,南歌能夠靈活運用這只眼睛,比如打開冥道,比如窺探天命。
元斟再次俯視了這屋子中的種種,他終于明白了。
這間屋子的確十分干凈,干凈到?jīng)]有一絲靈氣。
只要是閑置久的物品,多多少少會養(yǎng)成一點靈氣。再微小的東西,哪怕是塵土,都能聞到那種松松軟軟的氣息。
而這里,元斟并不能感覺到任何靈氣的流通,所有的東西好端端地擺在那里,卻如同死物一般。因為一切的事物被安排的太過刻意,反而讓人覺得,是有人在背后特意將這些靈氣隱藏了起來。
“發(fā)什么呆呢?”南歌招呼了一聲,元斟低著頭向著南歌走來,“南歌,你告訴我,這三年里,你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我啊,在那邊沒什么好說的”南歌笑著回答說,一邊整理好桌子,示意元斟坐過去。
“你,可有見過什么人?”元斟問到。
南歌撐著腦袋想了一想,“見的人可多了,”南歌說著,突然眼前一亮,“不過,元斟你啊,是獨一無二的。”
這句表揚的話,按以前的元斟聽來,可能還會覺得有些害羞,但如今元斟聽來只覺得背后一涼。
“南歌,你的陰陽眼……”元斟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南歌驀的用左手撫上了眼睛,又慢慢放了下來,露出一個近似諂媚的笑容,“之前左眼被細菌感染了,動了個手術(shù)后,就變成這樣了。”
元斟沒有接話,他從未見過南歌這樣的笑容。她向來不擅長撒謊,一撒謊,她的小拇指就會無端地跳動,現(xiàn)在也是。
看元斟沒有回應(yīng),南歌又加了一句,“元斟,你是不是覺得,現(xiàn)在的我,無法再繼續(xù)做你的朋友了,因為和你唯一相似的東西,我已經(jīng)沒有了。”
元斟聽這話無端覺得來氣,“南歌,你的確是死了。不管你把一切掩飾得多好,事實不能改變。”話說著說著,元斟也不怎么變的心頭悶得慌,“無論我多不想你離開,但它的確就是這樣發(fā)生了,就發(fā)生在我眼前……”
南歌聽到這里,才笑出了聲,“什么嘛,你還是一點都沒變。”說著,南歌伸手捋了捋元斟額前幾根稍長的頭發(fā),“我就在這里啊。什么都沒變。那三年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元斟不太想繼續(xù)和南歌爭論下去,他明白自己現(xiàn)在勢單力薄,所有的線索都向著南歌。他只想一日能證明,那個自己曾經(jīng)很珍惜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這是確確實實的真相。而即使他再不舍,他也不是會為了私欲而無視真相的人。元斟推開了南歌的手,說著“你就是死了……總之,我會找出真相的!”見元斟無意再爭論下去,南歌立馬笑嘻嘻地說,“好好好,隨便你怎么說。不過首先,”南歌說著,突然變得正經(jīng)了起來,“你得先和我仔細說說,君主立憲制和民主集中制的區(qū)別!”
“哈?”
幾日后。
“喂,元斟,中飯一起吃嘛?”南歌轉(zhuǎn)過頭來問到。
“不去了,”元斟說著打了個哈欠,撐著腦袋翻著教科書,“困。”
“你不是想知道這三年的事嗎?”南歌歪著腦袋說,“你陪我吃飯,我就說給你聽。”
元斟想了一想,嘆了口氣,“真是狡猾。”元斟心里想著,便拉起書包快步走向教室后門走去了。“方畢,我去吃飯了!”元斟對著角落里吼了一聲,便消失在門外。
“喂,你個臭元斟!腳長了不起啊!”南歌一邊飛奔出去,一邊抱怨著。
方畢身邊有幾個男生看著這場景倒是愣住了,“喂,方畢。你說元斟原來還是喜歡女生的???”
“啥?”方畢斜眼問到。
“他不是從來只和你一起玩嗎,我還以為他有斷袖之癖呢,哈哈哈!”
“滾他媽的。”方畢聽了罵了一句。
身邊男生還在一旁起哄,方畢把書一扔在桌上就一走了知了。他現(xiàn)在很煩躁,而讓他更難受的是,他竟然心中開始對南歌油生了一種敵意。
其實說起來,自己真的不了解元斟。元斟許多事情都不愿意讓方畢知道。方畢只是遵從著父親的意思,在元斟身邊保護他。但元斟又是怎么想呢?他或許會覺得被自己拘束而感到煩惱吧。
方畢在廁所里抽了一支煙,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養(yǎng)成這樣的習(xí)慣。若是元斟聞到了他身上的煙味,必定又是要好好責(zé)罵一頓。
“反正,他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吧。”方畢想著又猛抽了一口。心里很悶。外面打了個雷,在烏云里劃開了一條口子。
不一會外面就開始下起了傾盆大雨,重重地打在玻璃上,仿佛時刻都會闖進來。
幸好元斟和南歌已經(jīng)趕到了食堂。但衣服和頭發(fā)上還是沾了點雨滴。南歌身上的校服因為被雨水打濕的緣故,竟能顯現(xiàn)出內(nèi)衣的顏色,加之肉色的胴體時隱時現(xiàn)為之呼應(yīng)。元斟瞥了一眼,便脫下了外套給南歌披上,“女孩子要注意形象”元斟此刻很想說出這句話。
以前每次兩人淋濕了,元斟都會這么做。那時候南歌的確不注重打扮,元斟便會用這句話損她。但現(xiàn)在,看著南歌的模樣,元斟知道,自己已經(jīng)用不到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