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寫得滿滿的七大張信紙,那娟秀的字體如一根根的針扎進我的心頭,有些字跡微微模糊,駝褐色的信紙在那個地方稍稍發(fā)皺,當(dāng)我看到我的淚水也滴落在紙上,我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已經(jīng)哭了。
我愣怔地看著最后沒有落款的結(jié)尾,才猛然間想起來在我沒上學(xué)的時候,有一天回家聽到鄰居已經(jīng)搬家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好幾天徘徊著那個院子門口,想要進去,再一次和那個小女孩玩過家家,卻只能看到空蕩蕩的院子里面堆滿落葉。
哎——
原來,林淼就是那個我一直口喊“淼淼”的小女孩,將近二十年后,她竟然以如今的面目出現(xiàn)在我眼前。
我推開門,見到林楓靠在過道抽煙,本應(yīng)該熱鬧的過道里面竟然沒有一個同事出來走動。
林楓瞥了我一眼,掐滅煙頭,扭頭就走。
“林楓!”
“林淼既然能給你郵寄東西,那么你應(yīng)該知道她在哪里?”
林楓冷笑一聲。
“快遞袋子就在我辦公室,只有收件沒有寄件,我哪里會知道她在哪里?”
是啊,通篇她都沒有指明人物,即使快件丟失,她也會將這件事當(dāng)做天意吧。
電話還是不通。
我感覺到了林淼當(dāng)初的絕望,想要聯(lián)絡(luò)一個人而不得,心是可以在一分一秒中攪碎,希望是可以在一個個已關(guān)機的回答中黯淡的。
這一刻,我又想到了離開神通,離開北山,可我知道我不能,我也不愿,更加不甘心。我長久以來逐漸黯淡的心,似乎又看到了光亮。燕心蕊拋棄了我,可是世界上除了我的父母朋友,仍然有著一個女人留戀著我。而這個女人又是如此優(yōu)秀,是現(xiàn)在的我需要仰望的存在。
林楓如何看我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現(xiàn)在,在意的是林淼如何看我。
留在神通,或許林楓會覺得我很無恥,可是,我知道,林淼一定想要讓我留在神通。
我抬起頭,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方向是那么清晰,之前林淼給我說的話瞬間都響在我耳畔。我的不爭,我的不強,我的不硬,讓林淼尷尬,讓林淼失望,讓林淼逃離。
或許在林淼心中,我就應(yīng)該成為那個敢于為她不惜和其它孩子翻臉的男人。
那就讓我成為這樣子的男人吧。
當(dāng)你可以驕傲的站在我的身邊,笑靨如花,仿佛是世間最幸福的女人,我想,那樣子的我才會快樂吧。
我對著林楓笑笑。
“既然如此,那萬一哪天林淼和你聯(lián)系了,你告訴她,我有話要對她說。”
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林楓似乎很吃驚。
“趙思宇,你是打算離開神通嗎?”
我回頭笑笑。
“不!我在神通扎根了。合同五年,你們是不能輕易開除我的。”
末了,我想了想,繼續(xù)說道。
“林楓,淼淼,是我的!”
林楓笑了,戲謔之意鮮明。
“趙思宇,我不知道小淼給你說了說了什么,可是,我現(xiàn)在根本不看好你,葉軒是我爸爸看中的女婿,他那個我了解,想要得到什么東西,會拼盡全力,不擇手段的去爭取。你的軟弱,你的無力,能夠擋住他的攻擊嗎?我之前愿意幫你,是因為我能看出來小淼真心喜歡你,可是,即使她再怎么喜歡你,當(dāng)哥哥的我也不能看著她和你這樣子懦弱的人在一起。”
聽著林楓的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并不覺得刺耳,若照平常,我恐怕又會退縮不前吧。曾經(jīng)對我如同一只只會逃跑的兔子,除非被逼急了,才會撲騰兩下,一旦發(fā)現(xiàn)沒有并沒有到死胡同,就又想著逃離,想著畏縮。
我仰起頭,長呼了一口氣。發(fā)現(xiàn)原來放開自己是這么的舒服,或許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有著一顆火熱的爭雄之心,可是卻被無數(shù)的理由束縛。曾經(jīng)的我會去想,退一步海闊天空,卻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無路可退,忍一時也是英雄,卻總是發(fā)現(xiàn)這刻忍了,下一刻依舊得忍。
韓信甘受胯下之辱是英雄,那是因為他受辱而奮發(fā),倘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辱,淹沒在蕓蕓人海,那只能當(dāng)做別人嘲笑的玩物。
我有什么可畏懼的?縱使在北山一無所有,縱使在這里傷疤凜凜,又能如何呢?
我失去了和我相愛五六年的初戀,我還要錯過這個留戀了我二十年的女人嗎?
不!我不要!
“林楓,我承認現(xiàn)在的我,沒錢沒勢,在所有的人眼中我都配不上淼淼。曾經(jīng)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從來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墒?,現(xiàn)在,我明白,配不配并不是別人說了就算數(shù)的,而是在于當(dāng)事人是怎么想的。”
林楓搖搖頭。
“趙思宇,你太自大了。你知道小淼為什么和我爸在電話里面吵嗎?小淼長這么大了連戀愛都沒有談過,我爸一直催她,葉軒人不怎么樣,可確實很討長輩歡心,自己在華爾街又混得風(fēng)生水起,成了著名的天使投資人。這樣子的人,我爸一百個滿意,你覺得小淼可以給你多少時間?以小淼的條件,你讓她等你到三十歲?讓她的青春埋葬在等待中?如果離開了我給你提供的發(fā)展快車道,你能沖破云端嗎?你的家庭,你的背景,你的人脈,可以支撐起你的夢想嗎?”
“或許能,可是那個時候,你也變得禿頂大肚,不惑知天命了吧。”
我不得不說,林楓的話句句在理,寒門難出貴子,我已經(jīng)輸在起跑線,沒有外力的幫助,我又怎么跑得過開著豪車的對手?一時間,我的態(tài)度似乎又有些軟化。
我握緊了拳頭,我咬緊了嘴唇。我知道,我好不容易積累出來的勢,是不能再壓抑了。前女友對我的絕望拋棄,父母親戚對我的失望鼓勵,同學(xué)朋友對我的遺憾嘲笑,加上知心哥們的支持,加上林淼的期待幫助,我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信心野心經(jīng)不起折騰。
我別無選擇,只能一往無前。一次的猶豫,一次的徘徊,就會讓我的所有信心在時間中流逝,讓我的所有希望在平庸中黯淡。
“林楓!你知道林淼為什么離開后仍然還給我一封信嗎?”
“她的確對我很失望,可是,她依然信任著我,她相信我會在某一個時候,再一次敢于舉起憤怒的拳頭,讓她安全。”
說完,我又仰起頭,我覺得我眼球發(fā)熱,我不想讓林楓看到我流淚,在我模糊的視線中,我仿佛看到了林淼。我也不知道我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林淼,還是對林楓,我只知道,我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也知道,或許,這是淼淼對我的最后一次信任。”
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傷心的語氣中,竟然可以滿懷堅定。
將眼淚擠干,我盯著林楓笑笑。
“你說的沒錯,失去了你提供的快車道,我很可能追不上你們。可是,我相信,你仍舊會選擇支持我,不是幫助我,而是這個選擇可以對神通有利,對林淼有利,同時也對你有利。”
我知道,我離不開林楓的幫助,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請求他的幫助,一旦求了,我的勢就泄了。
林楓盯著我笑了。
“趙思宇,中國人這么多,最不缺的就是人,人才處處都是,天才也不少,我憑什么會選擇支持你。”
我搖搖頭。
“林楓,你也有些自大,你之前說連你也看走了眼。在你心中,你覺得你的眼光比淼淼準(zhǔn),其實呢,淼淼用心看人,用信任識人,而你則固守規(guī)則條款。你看到的是常才,或許這些人可以讓神通壯大,讓神通賺錢,還能讓神通揚名,可是,帶領(lǐng)蘋果成為顛覆業(yè)界領(lǐng)頭羊的,永遠不會是能力驚人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而是一個開拓的雄主。”
“趙思宇,你認為你能開拓嗎?即使我以前看好你,我也覺得你是個苗子,是你口中的經(jīng)理人人才。能力有余,殺伐不足。”
“我不是諸葛亮,我是司馬懿!”
林楓愣了。
看著他錯愕的表情,我心中竟然升起一陣爽快,我突然間明白了為什么自然界中弱肉強食,為什么有那么多處在食物鏈頂端的人喜歡剝奪別人的尊嚴與權(quán)力。
原來,人骨子里面都是想要爭雄的,都是想要將周遭的一切踐踏到腳下的。只不過文明的發(fā)展孕育出了人的理智,而人的理智又在周遭的一切形成性格??杉词贡拘噪y移,人的潛意識中都想要牛逼閃閃。
我也想撕碎身上的枷鎖,盡情釋放,可是我心中還有著一份善。因為從前的我醉倒在街頭,仍然有兄弟扶起我。
林楓不做聲的扭頭離開。
我知道我的話讓他心動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知道,這只是開始,前方的路還很長??墒俏覜]有時間,我只能拼命奔跑,而且必須限時跑到終點。
我看著辦公桌上的備忘錄。華貿(mào)公司已經(jīng)告知我,已經(jīng)有對手公司跟風(fēng),也大打“加載更快,更省流量”的牌,我知道,我的計劃得盡快了。
天還沒黑,就有地方零散地升起了煙花,聽著窗外砰砰的聲音,我提不起一點興趣去欣賞煙花在夜幕中綻放的美麗。
我只想抓緊一分一秒,去迎接未來屬于我的美麗,而這路邊的風(fēng)景,不應(yīng)該讓我的腳步停留。
我仍在埋頭查閱資料,構(gòu)思微電影如何進行爆炸式營銷,電話響了,竟然是馮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