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淼顯得很失望,我卻很開心。
“今天走嗎?”
我點點頭。
“踢踏踢踏”一陣響動,穿著拖鞋的林淼不知道在廚房弄些什么。我站在門口,時不時便看到那個男人上下打量我,我覺得如同個被人剝光衣服的小丑。
“林總?還有事情嗎?”
“等等——”
林淼終于出來了,提著個袋子交給我:“這個給你。”
我將袋子接到手上,心中想著這是鬧哪出?
林淼又交給我一個大袋子,和一個信封:“袋子你到家才能打開,信封回去就能看。”
我摸不著頭腦了,可是在那個男人面前,我不愿意在客氣中消磨時間,便問道:“還有事嗎?”
林淼搖搖頭,示意我可以走了,卻又想起什么,阻止我出門,快跑過后,將一串東西交給我。我一看,是昨天我給他的車鑰匙。
“記得按時上班!”
“你不用車了?”
“我還有車。我的習(xí)慣你了解,別折騰我的車。”
我繞過林淼,看看那個男人,他正在餐桌上吃飯,那應(yīng)該是林淼的手藝。他對我微微頷首,笑了笑。
在關(guān)門的那一瞬間,我聽到那男人問:“小淼,他真是你司機?”
林淼笑笑:“當(dāng)然了。”
我搖搖頭,林淼是個極其聰明理智的女人,我想,她故意安排我,正大光明地出現(xiàn)在他男朋友面前,他男朋友才不會懷疑想歪吧。
到了我房間,將小袋子放到桌子上,我才發(fā)現(xiàn)袋子是熱的,朝里面一看,竟然是個餅加煎蛋。
我咬了口,味道不錯。
習(xí)慣性地聽從林淼的安排,我并沒有看那個大袋子里面是什么東西,打開信封,見里面是張銀行卡,還有一個小紙條。
“預(yù)支給你的半年工資,秘密xxxxxx。”
林淼知道我的生日很正常,畢竟我的資料都在她那里??吹姐y行卡,我飛快啃完餅加煎蛋,便跑到樓下的ATM機上。
竟然有兩萬!一瞬間,我有一股攜款潛逃的沖動,想到那輛賣二手都能賣五十萬的車,我一瞬間覺得自己真的是個瘋子。
冷靜下來,我問:“為什么?”
難道是放長線釣大魚?不會,不會,我身后根本沒有什么大魚。
“估計她面冷心熱,還是覺得那天我英雄救美,做得不錯吧。”
還了楚羽的錢,我便走人。因為我家離北山不算遠(yuǎn),走高速也就五六個小時,于是我便開著那輛奧迪A8,踏上了歸程。
車子里面的油并不多,到了家,所剩無幾,我老家路又不好,便將車子停在了新城區(qū)的車場,拿著不多的行李,搖搖晃晃到了家。
生活就是一把殺豬刀,用歲月在人的臉上心頭,劃出一道道皺紋。父親曾經(jīng)的自信爽朗不見了,在那個酷似劉德華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曾經(jīng)的笑臉,只剩下一層厚厚的陰云,他的背有些佝僂了,如同一柄微微張開的弓,想要將利箭射向目標(biāo),卻發(fā)現(xiàn)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更沒有了能力。母親也不像之前那么年輕美麗,眼角的皺紋如魚尾般讓我看得顫抖,曾經(jīng)充盈著活力的雙手此時顯得黯淡無光。
面對父親母親,我實在不愿意將我現(xiàn)在的情形告訴他們,畢竟長安X大雙學(xué)士的名頭,是他們在街坊鄰居面前炫耀的驕傲。
“小蕊也回來吧。”媽媽和祥地笑著,接過我手中的包。
“我和她分手了。”
“為什么?”
看著我媽驚詫的臉,我硬著頭皮說:“我們兩個不合適。”
“哎,你們年輕人啊,說分就分。高中的時候你們兩個偷偷摸摸的好上了,現(xiàn)在你們又偷偷摸摸的分手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就沒有挽留人家女孩子?說不一定是一時氣話呢?”
一時氣話?呵呵!
我想起燕心蕊坐在那輛黑色A8揚長而去,心就如被萬針穿透。
“哎呀,媽,你就別問了,我們是和平分手的,我們性格確實是不適合。”
我媽只是唉聲嘆氣。
知道我回來的郭曉冬給我打來電話。
“到哪了?”
“你就知道催,已經(jīng)到家了。”
“嘿,我這不是怕你不來嘛。來吧,我在新區(qū)東方麻將館,過來聚聚。”
曉冬就是這樣子,知道我性格慢,知道我小事容易遷就人,也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就掛斷電話。屁股還沒坐熱,我就又得搖搖晃晃。
在公交上,我有些想念林淼的那輛奧迪了,可那是輛油老虎,平常有林淼掏錢加油,現(xiàn)在油箱里面的油又被我用得差不多了,雖說林淼給了我兩萬塊錢,可我也沒余錢加油裝逼嘚瑟啊。
“正好,王志尚打算走人了,你來替他。”郭曉冬喊道。
我看看他們桌子上擺的錢,都是十塊一張的,那看來是十塊起步的,這個價碼有點大。畢竟我們這里講究翻倍,單吊一張牌,翻兩倍,加一杠兩倍,兩杠四倍……,這要是一把牌運氣不好了,一把牌輸個一二百塊都是有可能的,萬一運氣持續(xù)不好,一下午估計能輸上千塊。
有人說我們這些沒錢的人之所以沒錢,就是因為遇事猶猶豫豫,本能想著退縮,不想勝,先想退,于是機會便在蹉跎中消失。這個理沒錯,可是,像我這樣子的人,不知道林淼打什么主意,預(yù)支給我兩萬塊錢,我給爸媽五千,就剩下一萬五,我能省就省啊。我的確有贏得機會,可是我卻沒有輸?shù)谋惧X。
“算了,你們玩吧。”
“別啊,趙思宇,我媽找我回家置辦年貨,她催得急。”王志尚已經(jīng)起身了。
“對啊,這把到一半了,王志尚你先留五十塊錢,輸了一會讓人家思宇掏腰包?”郭曉冬跟著說道。
王志尚留下一張靑票票,我只好做下去。坐下去的那一剎那,我脖子上的那個小手掌好像打了我一下。
外面已經(jīng)開了王志尚一杠了,如果是我輸?shù)脑?,開杠的拿二十,贏得人拿二十,五十塊也就剩下個十塊。當(dāng)然我不會贏,而且對方亮牌單吊,給杠四十,給贏家四十。他么的,我還倒貼三十。
又連輸兩把,翻倍更加厲害了,轉(zhuǎn)眼間我就輸出去二百。我看看表,已經(jīng)晚上七點了,我有些肉疼。
“再玩一把,咱們?nèi)コ燥?,中午我就在車上湊活了一頓,現(xiàn)在餓的不行了。”我開始找借口。
眾人搓著麻將:“行,一會看誰贏了,請客。王志尚那小子不地道,剛剛估計數(shù)他贏得多。”
我扭扭屁股下的沙發(fā)椅,原來都是王志尚那家伙把運氣都用光了啊。
最好一把,開局不妙,有人竟然開了暗杠,按規(guī)矩,是翻三倍,好吧,六十塊沒了,這得賣六十份盒飯呢。郭曉冬又開了我一個明杠,我開始沒心情打牌了,王強又開了我一杠。
我曹!看著面前四不連的牌,我覺得這把得放血了。這紅票票真的是我的血啊。
林淼電話來了,三人還一筒二條的叫。
“你在玩麻將?”林淼語氣不高興。
“嗯。怎么了?”
“沒事,我就問你到家了沒,你接著玩啊。”
林淼掛斷電話,郭曉冬單吊自摸,再翻一番。
“思宇,你運氣不行啊。”郭曉冬和開暗杠劉強的成了最大贏家,我乖乖掏出幾張紅票給了他們倆。有些心煩的我覺得麻將室有點熱,拉拉領(lǐng)口,正好扯到那個紅繩吊墜。
狗屎的十年好運!
大家算算,曉冬贏得最多,他請客。
一小只烤全羊六百六,想著我輸?shù)脤⒔磺K錢,我朝著羊腿狠狠啃了兩口。
第二天就是高中聚會了,郭曉冬知道我家離新區(qū)遠(yuǎn),便讓我去他家住,我不同意,他便送我回家。坐著他的邁騰,我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我和郭曉冬漸行漸遠(yuǎn)。
曉冬拉我打麻將沒有惡意,他不知道我現(xiàn)在活得如同一只狗。一路上,他興高采烈的給我講初高中同學(xué)身上發(fā)生的事情,就像當(dāng)年一樣。末了,他嘆口氣說道:
“思宇,你是上大學(xué)的人,你們都想去外面闖,其實我覺得咱們這里挺好的,雖然只是個三四線城市,但是也能賺到錢。要不是你和燕心蕊在一起,我真想拉你回來,咱們一起搭伙。”
我笑笑,郭曉冬繼續(xù)說道:“對了,燕心蕊呢?她和你一起回來了嗎?”
“我和她分手了。”
這也是我不想回來的原因,這個城市,有太多的人知道我和燕心蕊的事情了,我知道,一旦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就必須要應(yīng)付我和燕心蕊分手的事實。
車子急剎。
“有這么激動嗎?”
“你唬我吧,你和燕心蕊兩個人關(guān)系那么好,高中的時候燕心蕊不好意思,還偷偷買了飲料讓我給你,你們怎么會分呢?”
我不愿意告訴郭曉冬燕心蕊出軌的事情,我不愿意丟這個人,也不想讓郭曉冬因為我而看不起燕心蕊。燕心蕊是我們眾多男生眼中的女神,郭曉冬雖然不說,但是我知道,他也曾經(jīng)暗戀過她。
“性格不合吧。”
“放屁!”郭曉冬有些惱了,轉(zhuǎn)又恢復(fù)正常:“不是——思宇,到底怎么回事!”
我冷笑:“我說她劈腿了,你信嗎?”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聽著郭曉冬語氣慢慢變?nèi)?,我一時間竟然想到,如果當(dāng)初燕心蕊和郭曉冬在一起,是不是就不會為錢發(fā)愁?
我點上支煙,按下車窗。冬天的晚風(fēng)啊,真冷,真爽。
“思宇,我拿你當(dāng)兄弟。”
“我也是。”
郭曉冬不再說話,我掐滅煙頭。
“你別亂說。”
“嗯,那人是誰?”
“她老總。”
“哦!”
“曉冬,你別給我打馬虎眼,對誰都不準(zhǔn)說,對誰都不準(zhǔn)提,包括燕心蕊,懂嗎?你該和她說,和她說,該和她笑,和她笑。”
“趙思宇,我明白你意思,可你這樣子有意思嗎?她給你戴了綠帽,傍了別人,有什么不能說的。老子當(dāng)初瞎了眼了,才對她有好感。”
我對郭曉冬笑笑:“曉冬,這就是當(dāng)初她喜歡我,不喜歡你的原因。”
看著郭曉冬殷紅脖子粗的樣子,我笑笑:“我是沒錢,沒本事,可是對燕心蕊,我恨不起來,也就拿你當(dāng)我兄弟,我告訴你關(guān)于我們兩個的事情。我不知道她會怎么看待這件事情,可是,我不想讓她難做人。懂?”
郭曉冬愣怔著,看著我。
我仍舊笑笑,伸出手,看向窗外。此時的我,浪漫主義地想到天是不是會突然飄起雪花,可冰冷的現(xiàn)實告訴我,這些橋段都是文人的臆想歪歪,我只能感覺到冷風(fēng)吹過,手掌干裂。
“曉冬,我愛她,所以我軟弱地選擇理解。即使某一天我不愛她了,我也會因為她陪我五年最美時光,而感激她。”
“你不是我和她,你不懂這些的。”
我拍拍曉冬肩膀。此刻我和他仍舊兄弟相稱,可是萬一我十年之后,依舊狗模狗樣,二十年之后,還是狗模狗樣,他是否還會專門送我回家?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這一刻,曉冬是可以為我,而拿臭雞蛋砸那個,曾經(jīng)是他心中女神的好兄弟。
這不就足夠了嗎?
一路上我們沒怎么說話,到了我家門口,曉冬連車都沒下,只是對我點點頭,我看著黑色的轎車離去,深吸了一口氣。
比較讓我意外的是,當(dāng)我登上手機qq,想看高中群消息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前幾天剛剛加上的那個網(wǎng)友,竟然給我留言:
“你是不是對讀書還有研究?我在雨未落群里面發(fā)現(xiàn)竟然有你。”
雨未落是個很有名的博客,每天都會發(fā)表一篇高質(zhì)量文摘,群內(nèi)氣氛活躍,大家常常探討讀書筆記,工作經(jīng)驗,人生感悟之類的,我入群幾年,還沒見誰聊天灌水呢。
世界如此之小,我有些意外了。
“是啊,沒想到如此之巧。”
TA在線,或者說是TA經(jīng)常使用手機QQ。
“嘻嘻,我也這樣子覺得,話說怎么見你很少冒泡。”
“時間寶貴。”
“哦,那不占用你寶貴的時間了,我怕付不起帳。”
“娛樂休閑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聊天算休閑了?”
“如果能夠通過聊天有所體悟,那就更好了。”
“那我得多讀點書,學(xué)學(xué)心理哲學(xué)什么的,否則就是個小白了。”
我沒再理這個陌生人,開始看看高中群有沒有說什么,畢竟燕心蕊就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
我想要知道她的消息,如果她過得好,我會放心,可我也會傷心;如果她過得不好,我會痛苦,但我卻也會有種快感。這種矛盾的心理折磨著我,讓我既想要知道她的消息,又害怕知道她的消息。
沒發(fā)現(xiàn)什么干貨,那個網(wǎng)友卻又來消息了。
“你說快樂是什么?”
“快樂就是不痛苦。”
“那痛苦呢?”
“就是不快樂。”
“哦,這樣子啊,那有沒有既不快樂也不痛苦呢?”
我不知道,或許有吧,可誰體驗過呢?我不再理TA。
躺在床上,我想起林淼,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下午她應(yīng)該有事情要說,可是卻因為我在玩麻將,惹著她了。女人心就是海底針,我打麻將關(guān)她什么閑事啊。
可她畢竟是我的老板,我兜里面的錢都是她預(yù)支給我的,雖然時間已經(jīng)有些晚了,想到她有可能正在和那男人恩愛,我仍然給她撥了個電話??赡艽藭r的我?guī)в袗鹤鲃〉男膽B(tài)。
那男人果然在她身邊,因為電話剛剛接通,我就聽到一句男聲:“是你的小司機?”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什么事?”林淼還帶著笑,聲音似乎還有些喘。
“沒事,我就想問問,你下午找我有事嗎?你電話掛得急。”我有些結(jié)巴。
“喲!還知道問問啊,真有心的話怎么不立馬回過來呢?這都幾點了,真虛偽。”
我聽到那個男聲笑了笑,林淼也笑了笑,似乎還打鬧了一下。
我覺得這個電話打過去,挺沒意思的。
“哦——”
“哦什么哦?你是小學(xué)生學(xué)拼音呢?”
“大姐,您就饒了我吧,我當(dāng)時不是和同學(xué)在一起嘛,一年都沒有見了。說吧,您到底有什么指示嗎?”
“沒什么指示,我一猜,我給你的袋子你就還沒有打開看里面是什么,有指示,也沒用。”
掛掉電話,我懵了。怎么忘了這茬事了,匆匆回家,我還真沒機會去看袋子里面裝的是什么。
我走出臥室,發(fā)現(xiàn)袋子已經(jīng)被收起來了,我衣柜里面沒用,那就是在我爸媽房間的大壁柜里面了。此時我爸媽已經(jīng)睡著了,我也不好去打擾。
“是什么呢?”我短信問道。
“晚安。”
“晚安。”
躺在床上,我的好奇心已經(jīng)被勾起來,無法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