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電話,想要出去接聽,林淼已經(jīng)將電話從我手中拿去:
“將電話交給陳海。”
林淼的聲音還真有威嚴(yán),不一會陳海的聲音清晰了許多:“趙思宇,怎么?聽到了?老子這里缺你一個不少。”
林淼臉色一變,輕聲說道:“我是神通林淼,你親自送六十份商務(wù)餐上來,飯盒外面不能漏一點油,否則我敢保證,華西華東兩棟樓沒人買你的飯,你就等著被你們嘟嘟外賣開除吧。”
將手機(jī)還給趙思宇,林淼說了句:“這是我在履行合同!”轉(zhuǎn)又拍拍手:“會就先開到這里,回去給大家說,今天中午公司提供午餐,餐補(bǔ)照發(fā)。”
我有點搞不懂林淼的心思了,眾人走了之后,丁思甜也知趣地離開了辦公室,我問:
“為什么?”
“不為什么,合同第一頁最后寫得清清楚楚:‘甲方會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助司機(jī)(乙方)處理一些疑難問題’。我只是為了表示我很尊重契約精神。”
“謝謝!”我還是打心底里感謝林淼。
“謝什么謝,地板又臟了,我有潔癖。”
我正拖地,陳海就進(jìn)來了。他看到我,一進(jìn)門就罵道:“小兔崽子,誰讓你跑到這里鬧事了!”
轉(zhuǎn)又向林淼賠著笑臉:“林總,這小子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我回去就開除他。”
看著陳海胖乎乎的身子,背著個大號的餐箱,我覺得有些滑稽。
“海哥,以后他就是我的司機(jī)了,以后對他客氣點,別臟話連篇,大家吃口飯都不容易,何必我為難你,你為難他?”
陳海摸清了事情情況,額頭冒出冷汗,當(dāng)小頭頭的人往往懂得做人,他趕忙又對我彎腰:“宇哥,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好撐船。”
我對他笑笑,什么也沒說。
陳海走后,林淼問道:“你很缺錢?”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聽說你有個女朋友?”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溫老師說得沒錯,你空有才華,卻軟弱的可以,內(nèi)向的可以。性格決定命運,你這樣子下去,注定一輩子缺錢,一輩子是個loser!”
我不想反駁,只是埋頭吃飯。強(qiáng)硬是需要底氣的,我之前確實對林淼強(qiáng)硬了,那是因為我打定主意放棄在北山立足。對于貧窮者,軟弱源自無奈,這是林淼這種天之驕女無法體會的。
或許,這些只是我的借口。
楚羽說我找了個好工作,我本不想對他說太多,我擔(dān)心勾起他的回憶,可他興致卻出奇的高,問東問西,我以為他已經(jīng)不在意之前的那件事情了,卻在一個半夜醒來的時候,聽到床鋪下面有低低的抽泣聲。
有人說,人之所以留戀過去,是因為他的現(xiàn)在充滿失敗,但是我和楚羽都心知肚明,對于我們兩個,我們是不愿走出過去的陰影,而選擇了失敗?;蛟S真的像林淼所說的那樣子,我性格太軟,注定一輩子是個loser。
當(dāng)了兩天林淼的司機(jī),她的家我也進(jìn)過兩次,因為這兩天早上她讓我給她帶早餐。
該死的小丫頭,讓我?guī)г绮瓦€不給錢,每頓十塊錢呢。不過進(jìn)入她的家門,卻能看到她穿睡衣的樣子,雖然是長衣長褲,但是看到她慵懶的樣子,我覺得我的生活有了一點色彩。
林淼家的沙發(fā)似乎還帶著香氣,坐到上面軟軟,柔柔的,比我之前在南山市房子里面的沙發(fā)好太多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林淼的臥室,可是客廳和餐廳都很整潔干凈,真不知道平常是否也是這個樣子,還是顧慮到我是個成年男性,而將亂放的女性用品全都堆在了臥室。
看著臥室緊閉的門,我想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在車上,林淼問我:“你住的地方是不是沒有車位?”
我“嗯”一聲,怎么會有車位,一個月六百塊還是八人擠到一個客廳,晚上我就只好見到路邊空位就停到路邊了。
“我樓下有家想要出租房子,我問過了,一個月四千塊,你租下來,正好可以把車停到我的車位上面,也方便接送我了,我每月給你加五百塊房補(bǔ)。”
“姐,你開玩笑吧!”已經(jīng)知道林淼只比我大一個月的我,依然習(xí)慣喊她叫姐,似乎這樣子替她開車我才能心理平衡些,而在老家,對于比我大兩個月的姐姐,我也都是直呼其名。
“怎么?你不愿意?四千塊錢已經(jīng)很便宜了,如果不是因為我的介紹,那房子你五千塊都租不下來!戶型和我一樣,你也見過,拎包入住。咱們公司除了你,沒人有房補(bǔ)了。”習(xí)慣做后排的林淼補(bǔ)補(bǔ)妝,說道。
我心中一萬頭草泥馬跑過。
“不行!我住不起!”
“喲!知道反抗了?”通過后視鏡,我可以看到林淼笑著看我。
“我一個月就三千五百塊工資,加上五百塊房補(bǔ)剛夠交租金。”
“那我可不管,我的車雖然不是瑪莎拉蒂、賓利之類的豪車,可好歹也是將近一百萬的奧迪,萬一哪天你停路邊被人砸了、刮了、撞了,誰去修?即使你去修,我還怎么用車?”林淼不依不饒。
我沒底氣也沒能力去解決她提出的問題,干瞪著眼不說話,心中打定主意,反正我不租,看你能怎么辦。
“就這樣子決定了,這個月工資停發(fā),以后我直接替你交房租,你收拾東西趕快搬進(jìn)來。”
“不行!非要租的話,你得給我漲工資!”我氣急,脫口而出,腳下一踩油門,在堵車嚴(yán)重的北山市,便超到一輛車前面。
林淼不說話了,只輕輕呵笑,我抬頭看下后視鏡,發(fā)現(xiàn)此時林淼笑靨如花,漆黑的眸子閃爍著調(diào)皮與開心。
“你終于學(xué)會和人談條件了。”林淼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好!再加五百!不能再多了,每月給你發(fā)五百,不買衣服,不出去鬼混,剛剛夠花!”
我奇怪:“你好像很滿意我和你談條件。”
“人在世上,都是欺軟怕硬,弱者只能通過強(qiáng)者的同情與憐憫獲取利益,而強(qiáng)者則通過談判競爭斂取利益。不發(fā)出屬于你自己的聲音,慢慢地別人就會漠視你的存在。”
我聽著林淼帶有教訓(xùn)的口氣,心中覺得好笑,你真以為是我領(lǐng)導(dǎo)就可以對我說東說西了?可是卻又看到她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我心底里淌出一股暖意,貌似還有一絲壓抑太久太久的,雄性的爭斗本性。
我突然想起燕心蕊臨走時對我說得話:“希望有一天你能讓我后悔。”
一時間,我覺得喉嚨有些火熱,我咽咽唾沫:“你這樣子說,不擔(dān)心我對你用強(qiáng),欺負(fù)你這個弱女子嗎?”
林淼搖搖頭,表情認(rèn)真:“你不會的,不是嗎?”
“現(xiàn)在的確不會,可是你偏要改變我,那個時候,我可不知道我會不會。”
林淼不置可否,將頭靠著窗戶,看向窗外,我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反正貴房子死活要租,我便讓楚羽搬過來和我一起住,楚羽死活不愿意,我猜到幾分原因。不是因為他和我矯情,而是因為他真的不想看到一個衣裝光鮮、知性優(yōu)雅有著大家范兒的女人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中。
楚羽遞給我瓶啤酒,說道:“小心點,說不定她在利用你。”
我大口喝酒,我不奇怪楚羽對我工作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他真要是真心一直覺得我找到一份好工作,我才擔(dān)心,因為我知道,楚羽是忘不了曾經(jīng)的事情的。
我什么也不說,依舊大口喝酒,男人活在世上,又能遇到幾個知根知底的女人呢?即使遇到了,沒有物質(zhì)的滋潤,愛情也會變餿。我在北山一無所有,我在老家只有搬遷改造的一個六十平房子,房產(chǎn)證上面還寫著爸媽的名,傷我感情嗎?我還有感情嗎?
這些話我不能說,只能喝酒,楚羽懂我藏在心底里的話。但話如果說出來,我們兩個人的心就都疼了。
就這樣子,大口喝酒,卻沒錢大口吃肉,花生米是好的,四塊錢一包的麻辣花生,你抓一顆,我抓一粒,混著如馬尿的啤酒,一個個酒嗝從喉嚨噴出,爽了這一刻,卻留下無盡的落寞。
就在我大發(fā)窮酸,偽文藝范感嘆人生的時候,林淼給我打電話了,說讓我開車接她吃夜宵,我看著地上凌亂的啤酒瓶——
傻了!
還沒來得及搬過去的我,哪里想得到都晚上十點了,小妮子還要去吃夜宵。
“大姐,想吃什么,我給你買。”
“你給我買?你是說請我吃飯嗎?我可不要盒飯了。”電話里的林淼顯然有些開心。
“那個,我剛剛喝酒了,我沒想到你晚上還要用車。”
“簽合同的時候我說什么來著?不準(zhǔn)喝酒,二十四小時開機(jī)待命,你有點職業(yè)精神好不好,人家都是一天工作八小時呢,你夠八小時嗎?上班一小時,下班一小時,你以為我養(yǎng)著你啊。不管,限你二十分鐘之內(nèi)趕過來,我肚子可餓了。”林淼說變就變,容不得解釋。
我對楚羽苦笑,楚羽拿著酒瓶走開,拿人手軟,我也沒有辦法。
這是我第一次在北山打出租車,晚上還要加錢,看著干癟的錢包,覺得有人在割我的肉。
敲敲門,林淼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我已經(jīng)拼命嚼口香糖,噴花露水了,林淼見到我還是皺皺眉頭。
不要臉皮了,進(jìn)屋。
“違反職業(yè)制度,扣除工資五百。”林淼冷冷說道,轉(zhuǎn)又伸個懶腰,笑著說道:“走吧,三里屯,野望酒吧。”
關(guān)上門,我弱弱問道:“大姐,扣得是不是有點多?”
“多么?重典才能見真章!多讀讀《商君書》和《韓非子》吧。罰你十塊,你下次還喝,你人出車禍?zhǔn)滦?,撞壞我車子事大,讓我肚子餓,讓我不快樂,事情更大!”林淼看了我一眼,便走在前頭。
等了約莫五分鐘,還沒有出租車,我見林淼時不時朝我看,我頭一下子大了,別再惹這姑奶奶不高興,我趕快跑到路口,看到出租車就攔,終于攔到一輛車,在林淼的嘟囔著給她開開門。
副駕上坐著個人,估計是司機(jī)師傅順帶捎個熟人,我站在車外,看著后排的林淼,咬咬牙,坐了進(jìn)去。前面兩個師傅有些奇怪,或許他們以為我和林淼時鬧情緒的小情侶吧。
我能想到這點,林淼自然也能想到,我剛一進(jìn)來,她就緊緊靠向另一扇車門,小臉撲紅撲紅的。小小的比亞迪車廂中,我聞到一股淡香,我分辨不出來這是香水味,還是林淼的體香。酒勁上來了,我有點瞌睡。
迷糊中,我聽到林淼大喊:“你們這是往哪走呢?”
我睜開眼,卻看到坐在副駕的人已經(jīng)抽出一把刀,隔著前排和后排的鐵欄桿,伸過來。
“再喊,小心劃花你的臉!”
林淼嚇得花容失色,忙趴在窗戶上,想要離那把刀遠(yuǎn)遠(yuǎn)的。
“呵呵,一個酒鬼,一個嬌滴滴女孩,這么晚出來,還去三里屯,掏錢吧。”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掏出錢包,當(dāng)著他的面掏出所有的錢,也不多,五百多塊,全部給了坐在副駕上的那個糙臉男人。那男人收下錢,又拿刀子比劃:“你呢?”
“大哥,哪有女孩子出門帶錢的,我們兩個就這點錢。”
那糙臉男人一聽,嘿嘿一笑,現(xiàn)實中確實是這么一回事。
司機(jī)抬頭看看后視鏡,奸笑:“沒錢不要緊,一會讓我們爽爽。”
糙!
林淼身子已經(jīng)瑟瑟發(fā)抖,我用余光看到她正在偷偷開車門。
她真是瘋了,晚上路上沒人,車開這么快,跳車哪里像電影拍得那樣容易,不死也傷,弄不好還成個植物人。
“別動!”
我大喊一聲,也不知道從那里來的勇氣,趁著歹徒稍一愣怔,一下子抓過那把刀。刀是開刃的,我覺得手上先是一涼,再是一熱,便覺得黏糊糊的,趁疼痛的條件反射還沒有麻痹我的大腦,我使勁一奪,便將刀子拿到了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