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茬’的老人叫方同化，他除了是醫(yī)科大學《中醫(yī)內(nèi)科學》專業(yè)教授，還兼職醫(yī)科大附屬醫(yī)院中醫(yī)內(nèi)科主任，在業(yè)界也是頗具盛名。
他知道今天圖書館的人比較少，所以趁著休息打算將暑假借的幾本書還了，同時另借幾本。
正當他要去找書的時候，看到一個學生拿著一本甄立言的校勘在看，并且十分入迷。這一幕立即引發(fā)了他的好奇，于是不由自主的湊了上去。
關(guān)于甄立言的?？彼苍栝嗊^，從中倒也獲益良多。
其實?？边@種東西嚴格來說并不能算是中醫(yī)行業(yè)的書籍。
只因大多中醫(yī)巨著都是來源于古代，其中一些方劑也都是根據(jù)當時的情況來定的，以現(xiàn)代的思很難維理解透徹。而?？庇智『糜涊d了醫(yī)生的生活背景，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用來從旁輔助。
他之所以能從中獲益，完全是建立在他數(shù)十年中醫(yī)基礎(chǔ)上。但對于很多人來說，?？边@種東西只能當作一本文言文的故事書。
況且就算是他在讀的時候還要不斷去考證一些語句的含義，眼前這個年輕人又怎么可能讀得懂？
尤其是在知道了陳翊只是一個新生之后，方同化更是覺得對方是在胡鬧，于是毫不留情的批評了一頓，并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他原以為對方會虛心接受，但根本沒想到對方完全不知悔改。
不過等到陳翊背出‘陰陽大論云……’這一句之后，方同化原本鐵青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片驚詫之色。
他怎么會聽不出這是《傷寒論》中的《傷寒例》一文？
難道這小家伙已經(jīng)通讀了《傷寒論》，甚至已經(jīng)到了可以背誦的地步？
要知道這篇文章他也只是通讀、了解，其中重要部分的譯文他倒是印象深刻，可要說到隨便背誦，那卻根本不行。
就在方同化覺得驚訝的時候，陳翊那邊的背誦卻根本沒有停下。“其傷于四時之氣，皆能為病。以傷寒為毒者，以其最成殺厲之氣也……”
坐在一邊的劉姝疑惑的看著面前的一老一少，閃亮的明眸中滿是不解之色。
陳翊背出來的東西她是半句都聽不懂，不過從眼前老人的臉上來看又似乎像是什么很不得了的東西。
這兩個人在玩什么把戲？
好在周圍也沒什么人，倒是不用擔心打擾到別人。
“夫欲候知四時正氣為病，及時行疫氣之法，皆當按斗歷占之。”
“等等！”
當陳翊背誦到中間一段的時候，方同化這才喊停。
陳翊聞言立即收聲，隨后一臉微笑的望著方同化。
他知道想要打發(fā)走對方必須做點能夠證明自己的東西，所以就選擇了方同化自己所說的《傷寒論》。對方只是說通讀就行，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能背誦了，想來也可以繼續(xù)看?？绷税桑?/p>
“你以前學過《傷寒論》？”方同化立即詢問道。
“小時候背過。”陳翊點頭道。“現(xiàn)在每隔一段時間也會拿出來看看。”
“其他幾篇你也會背？”方同化一臉懷疑的問道。
《傷寒論》全文共有二十二篇，而陳翊剛背誦的只是其中的一篇。方同化實在有些不敢相信如今還能有人將這部晦澀難懂的巨著背誦下來，可事實又擺在他的面前，實在不容他去質(zhì)疑。
“應(yīng)該……可以吧。”陳翊警惕的望著方同化道。
方同化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對坐在一邊的舒窈道：“你去第二排的書架，拿一本《傷寒論》過來。”
這老頭要干嘛？
陳翊看了看已經(jīng)依言起身的舒窈，立即用目光去制止對方。
可舒窈仿佛是和他做對一般，完全不為所動，只留給了陳翊一個飄然的背影。
這也不能怪舒窈，且不論這個老頭可能是老師的身份，就算是處于尊老愛幼這個原則，她也不會去拒絕這件事。
陳翊見方同化竟然直接坐了下來，頓時覺得不妙，馬上便做出了最為明智的選擇。
“老師，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今天就不看書了！”
說話間，陳翊已經(jīng)將?？焙仙险酒鹆松?。也不知道他出門的時候是忘了祭拜哪路神仙，如今就連在圖書館看本書也不安生。
“你不是說你是新生嗎？”方同化立即出聲問道：“今天能有什么事？”
“我還有東西要買。”
“這個不急！”方同化揮揮手道：“要是一會耽誤你時間了，我找人給你幫忙！”
“……”
陳翊現(xiàn)在也算是看明白了，這老頭完全是賴上他了。
自己怎么凈碰到這種人？
很快舒窈便抱著一本《傷寒論》走了過來，放在了方同化的面前。
方同化道聲謝，攤開書后直接對陳翊道：“剛剛你背的是《傷寒例》，現(xiàn)在背一下《辯脈法》。”
這算是入學測試嗎？
陳翊勉強的笑了笑，開口道：“問曰：脈有陰陽者，何謂也？答曰：凡脈大、浮、數(shù)、動、滑，此名陽也。脈沉、澀、弱、弦、微，此名陰也。凡陰病見陽脈者生，陽病見陰脈者死。”
“等等！”
正要開始第二段的陳翊一怔，疑惑道：“應(yīng)該沒出錯吧！”
“是沒錯！”
方同化眼睛中冒出一股精光，笑著說道：“從‘立夏得洪大脈，是其本位’這段開始！”
原來是提高難度，直接從中間選了一段。
面對方同化這種類似惡作劇的做法，陳翊只能無奈的搖頭。“其人病身體苦疼重者，須發(fā)其汗。若明日身不疼不重者，不須發(fā)汗。若汗?jié)缱猿稣撸魅毡憬庖?。何以言之？立夏得洪大脈，是其時脈，故使然也。四時仿此。”
方同化仔細的盯著手上的原文，原本眉宇間的懷疑之色盡數(shù)消散，留下的只是欣喜。
隨著《辨脈法》一篇接近尾聲，方同化的目光已經(jīng)完全鎖定在了陳翊的身上，根本沒有去看對方是否出錯。
“傷寒咳逆上氣，其脈散者死。謂其形損故也。”
陳翊最后一句剛背完，方同化便立即出聲問道：“《辨不可發(fā)汗病脈證并治》一篇中‘諸逆發(fā)汗，病微者難差，劇者言亂、目眩者死，命將難全’應(yīng)該怎么解釋？”
又提升難度？
這個問題別說是針對一個大一的新生，陳翊可以肯定就算是一些已經(jīng)臨床工作的中醫(yī)都不一定能立即回答出來。
“咳嗽而小便通利，或小便自遺的，不能發(fā)汗。誤發(fā)其汗，就會引起四肢厥冷的變證。”
方同化滿意的點了點頭，合上書道：“你家人是學中醫(yī)的？”
終于結(jié)束了嗎？
陳翊長舒了一口氣，點頭道：“我爺爺也是中醫(yī)。”
“哦？”
方同化似乎來了興趣，急忙道：“你爺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人？”
中醫(yī)這個圈子絕對算不上大，尤其是站在行業(yè)頂尖級別的一些名醫(yī)，幾乎都有著錯綜復雜的人脈關(guān)系，畢竟這一行主要講的還是經(jīng)驗與傳承。
方同化可以肯定能調(diào)教出這樣一個孩子的家庭絕對不俗，而他在這個圈子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說不定相互還認識。
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方同化動了收徒的心思。
這種意義上的徒弟與學校中簡單的師生關(guān)系不同，他是希望能找到一個完全繼承他衣缽的傳人。
作為一個已經(jīng)穿傳承了數(shù)千年的行業(yè)，中醫(yī)在收徒方面絕對是極其嚴苛的。
眼前的陳翊幾乎是他見過的年輕人中底蘊最為深厚的一個，即便是不考慮其他方面，單單憑借其對《傷寒論》的理解就已經(jīng)完全有這個資格。
不過說到具體收徒的話，他還是需要對陳翊的人品做一下考核。
但這已經(jīng)不是什么決定性因素，因為陳翊現(xiàn)在在他的眼中完全就是一個孩子，他相信對方就算是有些問題，他也能夠糾正過來。
陳翊見方同化神色似乎有些反常，想了想道：“我爺爺只是一個鄉(xiāng)下的小醫(yī)生，沒什么名氣。”
方同化皺了皺眉，隨即又笑著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沒什么關(guān)系。”
“……”
這老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盯著陳翊的方同化越看越是欣喜，恨不得現(xiàn)在就能聯(lián)系到陳翊的家人，商量一下收徒的事情。“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張鈞！”陳翊連眼睛都不眨的回答道。
噗！
一直默默站在一邊的舒窈又聽到‘張鈞’兩個字，不由自主的便笑了出來。
她見陳毅和老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紅著臉立即解釋道：“不好意思，你們繼續(xù)。”
聽到舒窈沒有拆穿他，陳翊這才將心放回了肚子里。
雖然他現(xiàn)在不知道這個老頭要做什么，但直覺還是告訴他不要去摻合這件事。
“張鈞。”
方同化點了點頭道：“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打電話找個人過來！”
話一說完，方同化便立即起身朝圖書館服務(wù)臺走了過去。
陳翊見對方走遠，連手中的?？倍紱]來得及放回去，立即起身拉著舒窈道：“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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