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眼神渙散到了極點,并沒有來指責,和對我謾罵。
但是他的臉上,全部都是浮腫起來的痕跡,甚至,還有一些明顯的黑色斑點。
整個人的臉色,是那種死人臉。活脫脫的,就像是個站著的死人!
而且我認得他,是村頭賣肉的李屠戶,當年他對我媽媽有過念想,但是媽媽并沒同意,之后就沒后事了。
我的驚怕面色,當然很快就引起了六叔的注意,六叔聲音有些難聽的說,好狠的手段!
接著六叔吐了口氣說:“這個人,應(yīng)該和你媽媽有點兒關(guān)系,他在這兩天之內(nèi),肯定去過你媽媽的墳頭,還沾上了怨氣。你媽媽下意識的沒有先殺他,他們口中的那個道士,肯定發(fā)現(xiàn)了這個,為了更好的激發(fā)你媽媽的怨氣,也沒殺這個人,而是把他和村民聚攏在一起,他身上的怨氣到了夜晚的時候會徹底發(fā)散出來,然后村民都會變成他這樣生不如死,最后你媽媽再動手殺了他們。”
六叔聲音難聽的說:“這絕不是一個道士,事情,難辦了。”
我哆嗦了一下,然后問六叔該怎么辦。
六叔低聲說,讓我去告訴村民,天黑之前,如果那個渾身尸斑的人沒有治好,他們也還留在這里,就都要死。我們能治他們。
六叔說村民肯定還會反駁,他遞給了我一把匕首,說讓他們試試,在手上割一刀,是什么反應(yīng)。
這個時候,云姑站在我們身邊,沒有多說話。
我抿了抿嘴,按照六叔說的去做了。
果然,村民們對我們惡言相向,同時還說,道長說了,李屠戶是不小心被鬼傷了,只要大家聚攏在一起靠著他,晚上他就會沒事兒了。
我心頭微跳,六叔說的果然沒有一點兒錯誤。
我把手中的匕首拿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說讓他們誰用匕首在手上割一刀,馬上就會相信我們。
村民們七嘴八舌的說讓我們滾,不要再想著害他們了。我面色蒼白,不過,村民里面,還是有個女人,畏懼的走了出來。
她喊了我一聲筱雅妹妹。我一愣,這才認出來,她是李屠戶的女兒,李莎莎。
李屠戶早年喪偶,只有一個女兒,她長得漂亮,村子里面的男人都想娶進門。
所以她走出來的時候,身后還有很多人馬上急紅了眼,讓她別靠近我這個白眼狼。
李莎莎面色蒼白的問我剛才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我重重的點頭,接著李莎莎從我手上把匕首拿了過去,在手心割了一刀。
接著李莎莎的面色變了,我也看見,她的手被割開之后,里面流出來的,竟然是黑色的血。
血落在地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音,冒出來了黑煙。村民里面馬上就慌了神。
就在這個時候,云姑聲音柔和的說了:“你們口中那個道長,不是個好人,他想用李屠戶身上的怨氣浸透你們的身體,然后晚上再讓筱雅媽媽把你們害了。”
云姑長得好看,雖然面紗遮了臉,但是聲音中的柔和,也很能讓人親近。完全不像是六叔,給人一股陰翳的感覺。
那些村民慌神之中,馬上就離李屠戶遠遠的。李莎面色慘白的跪在地上,求我們救救她爸。
我把李莎扶了起來,去看六叔和云姑。
六叔沒說一句話的朝著祠堂里面走進去了,接著他竟然把李屠戶背在了背上。
李屠戶也沒有反應(yīng),云姑輕聲說:“我們走吧,這些人會跟上來的。”
六叔出來之后,走在了我們前面,我再去祠堂里面掃了兩眼。
果然,那些村民里面,已經(jīng)有人想要出來了。都是那些年輕的男人,也就是對李莎莎的愛慕者。
李莎莎整個人都在發(fā)抖,一直在哭,我才反應(yīng)過來,馬上從包里面取出來了紙,去給李莎莎把傷口包住。
朝著我家的房子走的同時,李莎莎哭著問我,她爸爸還有沒有救。
我只是低聲說你放心,他不會死的,有六叔和云姑在,一定安全。
李莎莎緊緊的抓著我,說知道我一定不會騙她。
我心里面,還是擔憂,因為直到我們走了一半的時候,那些村民,還是沒有跟上來。
云姑讓我不要急躁,村民們都是跟風的,有一個人動搖了,那些都按耐不住的……
我只能點頭。李莎莎走幾步,就會回頭看看。
當我們快要走到我家門口的時候,李莎莎突然驚喜的喊道:“來了,他們來了!”
我猛的回頭,果然,一大幫村民,都朝著我們這里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我的名字,讓我等等他們。
我松了一大口氣。
進屋之后,六叔讓我把村民們安排進了堂屋里面。
那些人面色都很不安,不停的問,他們能不能救,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手上都有傷,肯定是在李莎莎之后,他們都放了血。
同時村民們都很驚恐的看著我媽媽的遺照,然后問能不能讓他們呆其它地方。
這個時候,六叔沒有語氣的說了句:“筱雅媽媽之所以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就是因為你們在她生前的嘲諷和欺辱,死后還沒讓她停夠頭七,就燒了尸體,看一下遺照,不會要了命。”
村民們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云姑輕聲說只要在這里就沒事兒了,接著云姑看向六叔,問六叔能不能護住這些人,晚上的超度,讓她一個人來就可以。
六叔皺了皺眉,說了句:“幾分把握。”
云姑聲音柔和的說:“十分。”
六叔面色舒緩了兩份,接著又皺眉說還有個道士。
云姑點了點頭說:“有我弟弟。”
六叔沒說話了,看了一眼李莎莎說:“你進去屋子吧。”
接著,六叔也把李屠戶放到了屋子里面。
村民們驚慌的躲閃,幾乎躲到了墻角。
六叔把李屠戶放在了媽媽遺照的墻角,接著我就看不見他對李屠戶做什么了。
而這個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點兒不對勁的地方。
我面色微變的說:“老先生不見了……”
剛才一進屋,就沒有看見瞎瘸子老頭。
我心里面咯噔了一下,目光本能的就去掃向了我的窗戶。
窗戶的位置,空空蕩蕩的。
緊跟著,我就去看云姑,發(fā)現(xiàn)云姑的眉頭也有些輕微的皺起。成了一個好看的川字。
她頓了頓,搖頭說:“應(yīng)該沒事,現(xiàn)在沒到天黑,你媽媽也沒出來,他應(yīng)該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心里面的直覺,卻告訴我,不是這樣……
諸葛流云在這里,上次,瞎瘸子老頭在城西開發(fā)區(qū)把我?guī)ё叩臅r候,諸葛流云肯定看見了他。
從屋子里面出去的時候,我竟然忽略了這么關(guān)鍵的一件事情。
云姑問我怎么了,臉色這么白。
我打了個激靈,回過來神,強壓著心頭的不安,說沒什么。
云姑告訴我不用多想什么,一切都有他們。
我點了點頭,緊緊的攥著衣角的手,緩慢的松開了。
然后我問云姑,晚上需要我做什么。
云姑皺了皺眉毛,接著看向了我,然后說:“你身上帶著那塊玉,已經(jīng)足夠短暫的避鬼了,我也沒有更好的能護住你的法子。天黑的時候,只要你呆在井邊,其它的就不用多做。”
我點了點頭說好。
我現(xiàn)在很想上樓,因為……我肯定,諸葛流云就在樓上。
瞎瘸子老頭的消失不是偶然,他對瞎瘸子老頭動手了。
盡管我知道,瞎瘸子老頭可能對我有什么目的,但是這么長時間以來,他是幫我居多,我真的不想,諸葛流云殺了他……
而且,我很想知道,諸葛流云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他既然來了我家,又為什么之前不來找我?
就在這個時候,云姑輕聲說:“筱雅,你去你房間里面休息,先生在治那個被怨氣染上的村民。我做些準備,天黑的時候,會叫你下來的。”
云姑的話,正中了我的下懷,我猛的就點了點頭。
接著我極力壓著心中的情緒,朝著樓上走去了。
上樓之后,我很難形容我心里面的感覺。有些慌張,有些茫然,還是有些……害怕……
害怕從何而來,我不得知曉……
當我走到我的房間門口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然后,我去推開了門。屋子里面,空空蕩蕩的,諸葛流云不在這里。
我的顫抖,我的期待,卻一瞬間,全部都變成了失落。
那種感覺,就像是你在高空,猛然落下去,失重了一樣。我都感覺心跳幾乎要停止了。捂住胸口,半跪在了地上。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來。
我喃喃的說:“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了……你為什么不見我?”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到,背后有些壓抑,有人……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猛的起身,再用力的回頭,身后也是空空蕩蕩的,并沒有人。
但是,在墻上,卻隱隱的有幾個字,很模糊,格外的模糊。
我死死的看著那些字。辨認了出來,上面寫著。
天將夜,人將忘,溯前憶,只余傷。
我只是感覺眼前一黑,差點兒直接就昏倒在了地上,眼淚如同決堤的水,奪眶而出。
記憶之中,突然又出現(xiàn)了一個片段。
這個片段畫面,是在一個很黑,很黑的狹小空間里面,周圍全部都是人的骨頭。
一個很漂亮的女人,雙目無神的抱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就是諸葛流云。
諸葛流云的心口插著一把刀。那個女人的手,正緊緊的抓著刀把。
諸葛流云的眼中剩下的只有痛苦,還有絕望。
那個女人的眼神慢慢的變得清明了起來。
然后,她呆滯的看著諸葛流云,接著,她猛的尖叫出聲,拔出來匕首,就要朝著自己的胸口刺下去!她最終沒能成功,因為諸葛流云,用最后的力氣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他的手,就無力的垂落了下來。
畫面的最后,那個漂亮女人的模樣,就和我意識中,上一次的畫面重合。
是那個抱著一個嬰兒,朝著諸葛府沖去的女人。
諸葛府傳出來嬰兒哭聲的同時,她也在雨里哭笑。
我心里面很痛,痛的不能呼吸。我不停的想起她,我是誰?她又是誰?
諸葛流云,說我們都等了太多年,難道,這些都是我們曾經(jīng)的記憶么?我記不住,那他,他又是否完全想起?我不知道。
意識緩慢的恢復(fù)了過來,我盯著墻上的字,喃喃的說:“你會見我的。你一定,一定會見我!”
這是我第一次,想到了辦法,能夠逼迫一個人出來。我沒想到,我逼迫的,是諸葛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