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土哥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他們見的死人多了,什么離奇的死法都有,見怪不怪。聊了兩句,老黃馬上轉了話題,開始講黃色笑話,這三個貨沒心沒肺,咯咯蕩笑。
爾夫住在江濱高級公寓,一進門就得查身份證,外來人還要在前臺登記,有身份證抵押才能發(fā)放出入電梯的電子牌,相當正規(guī)。我們還是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大廳金碧輝煌,鑲金帶銀,天花板的吊燈璀璨得奪人二目,這哪是公寓,說五星級酒店都有人信。
我們四個這扮相一看就和這里的氣氛格格不入,大家不敢造次,小心翼翼,高抬足輕落步,不敢說笑,弓著腰進入電梯。
爾夫住在公寓十二層,電梯又快又穩(wěn),很快到了。土哥領我們找門牌,在走廊拐角位置。剛過去,就看到門開著,里面閃光燈不斷。
我們走進去,屋里都是人,警察在勘驗現場,法醫(yī)正在對尸體進行初步尸檢。另一邊的桌旁,我看到大明星爾夫正在接受警察問詢,做著筆錄。
刑警隊警察看到我們來了,跟土哥打了招呼。土哥對我們做了安靜的手勢,示意不要亂說亂動,別妨礙人家公務。
我瞅著床上的尸體,還真是爾夫的女朋友,那個小嫩模,穿著一身紅色睡衣,身材絕了,那兩條光溜溜的腿,看著就晃眼。就是死狀慘了點,臉色鐵青,兩只手還掐在自己脖子上,舌頭吐出來老長,雙眼暴鼓,渾濁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天花板,不知在看什么。
詭異的是,女尸的嘴角輕輕咧起,像是在笑。
王庸低聲說:“這具尸體有點麻煩。”
“怎么呢?”我小心翼翼地問。
王庸道:“你知道咱們執(zhí)尸隊最怕抬哪種尸體嗎?”
我搖搖頭。
“不是大卸八塊的,不是死狀極慘的,也不是摔成爛泥的,而是笑尸。”王庸給我科普:“尸體死的時候一笑,最麻煩。”
我聽得后背發(fā)涼,看著他。
王庸說:“笑尸不吉利,死的時候肯定有點狀況,我們抬尸的也最容易被這種臟東西卡到陰。對了,你有沒有護身符?”
我拿出寫著“悲”字的項鏈,王庸撇嘴:“你怎么挑了這么個玩意。行吧,記得,一會兒抬尸的時候,你別去抬頭,讓老黃和土哥去,你和我抬腳。不要跟尸體對眼神。”
老黃側頭看他:“鐵公雞,你這算盤打的哐哐響,讓我和土哥抬尸體的頭。”
“我這不是帶著菜鳥嗎,”王庸笑:“別計較,下次我抬頭。”
我們正說著,法醫(yī)檢查完了,招呼我們抬尸。我們四個來到床邊,把準備好的尸袋拉開,土哥和老黃直接穿著鞋上了床,抬起尸體的肩膀,我和王庸抬尸體的雙腳。
王庸千叮嚀萬囑咐說不要和尸體對眼,可人就是怪,越不讓干越想干,我極力控制著自己,還是忍不住瞟了一眼,這一眼把我嚇得汗毛倒豎。
女尸本來眼睛朝上,看著天花板,我去看她的時候,她的眼神不知怎么,竟然直直地瞅著我。不知是心理作用,我覺得尸體的眼睛動了。
我不敢看第二眼,雙腿發(fā)軟,強忍著不適,配合他們三個,把尸體放進尸袋,土哥把拉鏈拉上。
法醫(yī)正在和刑警隊的警察說話,我聽到一些只言片語,他說:“……懷疑死者生前服用過禁藥……”他們談完工作,法醫(yī)沖我們揮手:“抬到局里解剖室,進一步尸檢。”
我們四個搬著尸體,吭哧吭哧往外抬。都說這人死沉死沉,死了之后,沉似千斤,這話一點不假。這么個小嫩模,細細嫩嫩的,活著時候可能不到一百斤,可死了以后,我們四個大老爺們抬,都覺得有點費勁。
等出了走廊,我說:“難怪死的這么離奇,原來這女孩吸過毒的。”
土哥趕緊咳嗽一聲,口氣極嚴厲:“別亂說話!”
我心里一凜,現在可不是聊閑的時候,抬著尸體說著死者的不敬之語,在我們這一行是大忌。
目前為止,我可犯兩個錯誤了,不能和尸體對眼,不能說不尊敬死者的話。我心想,干這一行真是不容易,比走鋼絲還要小心。
等來到電梯口,正要摁的時候,電梯門開了,從里面出來兩個人。
我看到來人,腦子嗡了一聲,極為尷尬。來的居然是王思燕,她旁邊是個高高帥帥,留著黃頭發(fā),特別像韓國歐巴的大男生。這人我見過,是王思燕新找的男朋友。
兩人手挽手,極為親昵。
我看到王思燕,馬上避過頭,不想讓她看見我。
現在的情形比較難看,我抬著尸,穿著藍色工作服,頭發(fā)好幾天沒洗了,眼角還有眼屎,整個一下三濫。
王思燕第一眼沒看到我,還在疑惑這四個人干什么的,抬著長長的黑袋子。她的黃毛男友反應倒快,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說:“啊,是尸體,他們是抬死尸的。”
土哥招呼我們,把尸體先挪到一邊,別擋著人家走路。我藏在王庸身后,貓著腰,躲著王思燕的目光。
王思燕有些害怕,拉著男友要走,忽然咦了一聲,問土哥:“麻煩問一聲,你們抬的是不是麥瑞?”
老黃呲著黃板牙笑:“我們抬的是湯姆。”
土哥不滿:“老黃!別亂說話,上電梯走人。”
王思燕說:“你們誤會了,麥瑞是爾夫的女朋友,這是她英文名。是她嗎?”
土哥道:“妹妹,我們就是干活的,啥也不知道,你想打聽什么,往里走,那邊都是警察,大明星爾夫也在那。”
我們四個抬著尸體往電梯走,老黃對我說:“老菊,你摁著按鈕,別讓電梯關門。”
他這么一說,王思燕看到了我,驚奇地說:“齊翔,你怎么在這?!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做殯葬的,你也抬尸嗎?”
她這么一嚷嚷,我們四個面無人色,王庸沖我苦笑:“哥們,你慘了。”
我冷汗浸出來,抬尸的大忌啊,最忌諱在死者面前喊破自己的真實姓名。
今天連番出錯,加上王思燕一叫破名字,我頓時感覺兩腳發(fā)軟,眼冒金星,覺得萬念俱灰,大限已到。
土哥扶住我,對王思燕說:“妹妹,我們還有工作,你該忙忙你的。”
我們進了電梯,把門關上。門外是王思燕吃驚的表情,她看著我,滿眼的憂傷。
電梯快速下降,我們四人鴉雀無聲,地上放著長長的黑色尸袋。“叮”,電梯到了一樓,土哥讓我們抬著尸體先回車上,他去領身份證辦手續(xù)。
我們把尸體放在后車廂,在車前抽煙等著,時間不長,土哥出來,說道:“鐵公雞,你和老黃去看尸,我和老菊在前面。”
王庸經過一系列事,老實多了,聽土哥的,他和老黃進了后車廂。
我和土哥上了車。土哥道:“我開車,你在旁邊坐著。”
他發(fā)動車子,離開公寓。我全身發(fā)熱,像是得了高燒,哪兒都不自在,一閉眼腦子里就是女尸瞅我的眼神,怎么也擺脫不了。
土哥一邊開車一邊看我:“老菊,別多想。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都是心理作用。”
我嘆口氣:“我今天犯了很多錯誤。”
“正常。”土哥說:“干長了就好了。誰剛入行都要犯錯誤,只要你以后對死者心存敬畏就可以了。”
土哥安慰了我兩句,全神貫注地開車,時間不長到了警局。因為尸體死因比較復雜,還要做二次尸檢,所以不能抬到殯儀館,而是抬到了局里的解剖室。剛一到門口,警察打開鐵門,我聞到里面濃濃的福爾馬林味,實在控制不住,跑出門外哇哇吐。
他們三個把尸體送進去。出來后,老黃甩給我一根煙:“你小子,還是短練啊。”
我狠狠抽著煙,靠煙氣往下壓惡心。
“天兒晚了,土哥不請我們吃點飯?”王庸開玩笑。
土哥看我:“行啊,今天豁出去了,擼串去。”
我惡心的不行,擺擺手:“我扛不住了,回家休息休息。一閉眼腦子里全是穿著紅衣服的女尸,膩歪。”
“不過話說回來,”老黃道:“這丫頭死得夠慘的,年紀輕輕,可惜可惜。尤其還穿著紅衣服。”
“紅衣服有什么講?”我問。
老黃磕著煙灰說:“有這么一種說法,穿紅衣死的人,尤其是自殺的,無法去輪回,靈魂無法得到超脫,會變成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