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鄉(xiāng)親們,我們?nèi)齻€人一路無言的往村口兒走去,路過小石灘的時候遇見了扛著鋤頭把子剛從地里干完活兒要回家的村長。
村長一看見我就笑了,一張被太陽曬干裂的老臉都印出了溝壑。
他沖著我招招手,瞇縫著眼睛說:“伢子我聽說你要跟著這倆大仙兒學(xué)本事了,好??!我們村兒溝溝居然也走出個有出息的了呦,以后要當(dāng)神仙了,今后想死都死不了??!”他的意思是希望我真的做了神仙以后照顧著點我們村兒。
我聽了只能呵呵的陪著笑,我還指望著自己走了以后家里的我爹和爺爺奶奶能被他多照顧照顧。
可是林入畫聽了村長的話以后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一把拉過我,語氣很不好的跟我和李大川說:咱們回去。”
村長一看林入畫這反應(yīng)可嚇壞了,畢竟在這個村兒的人眼里,林入畫那可是有真本事的,誰也惹不起的?。∮谑沁B個屁都不敢放的跟在我們身后一起打道回府回了村兒。
他害怕是怕“林入畫大仙兒”怪罪于他。
可是事實上,卻并沒有。林入畫只是拉著我們又回到了我家。
爹見到我們進(jìn)門的時候挺驚訝的,問我們是不是忘了東西,林入畫笑著搖搖頭和他們解釋說她算得今日時辰不好,不宜上路。
林入畫在我家信服度是很強(qiáng)的,爺爺奶奶真的信了,還夸她好本事,啥都能算出來,然后也就不再問什么了,著手又都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進(jìn)了里屋,躲開了爹和爺爺奶奶,我才問他們?yōu)槭裁从只貋砹?,林入畫的話能騙得過爹他們可瞞不過我,剛才她分明是聽了村長的話以后才變了臉要求我們回來的。
李大川坐在炕沿兒上高深莫測的一笑:“你剛才聽見你門村兒那人說了什么吧?”
我點點頭,村長說我要當(dāng)神仙了。
其實聽在心里我還是很中意的,畢竟一個村里娃娃能當(dāng)神仙說出去也是一件大新聞了,搞不好還能被電視臺采個訪啥的,那可都是我這輩子連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事啊!
“小子,你不懂。”李大川繼續(xù)說:“這說出來的話的種類有很多,有罵人的臟話,有好話,有奉承話,還有很多種,而他剛才說的那叫‘降實話’,人的運(yùn)氣時高時低,在不合適的時機(jī)說了不合適的話,這些說出口的很可能就落地砸坑成了事實,而你現(xiàn)在連一點最起碼的道門的氣運(yùn)都沒有,他的奉承就變成了降實,會折煞你的。”
林入畫點點頭,這就肯定了李大川剛才給我做的一番解釋,接著她滿眼認(rèn)真的看著我的眼睛又補(bǔ)充了一句:“所以老話講‘禍從口出’就是這個道理,在外面還是要謹(jǐn)言慎行的好,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免得說了要害人害己的。”
我“哦”了一聲,心里開始犯嘀咕,這道門事兒還真多,連說句話都講運(yùn)氣,那豈不是以后連吃飯拉屎都要找個好時候?不然不得惹出差子來??!
想到這,我一時沒忍住的笑了出來。
可還沒等我樂呵幾秒鐘,就聽見村兒有人喊我們家,然后就聽得撲撲通通的跑步聲,接著就聽見:“不好了啊!他老趙叔老趙嬸子!你,你,你家的祖墳讓人給撅了!”
祖墳,就是農(nóng)村人家的命根子,那里面埋的可是自己家的親祖宗!
在農(nóng)村,那可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
奶奶一聽就要了親媽命了,一下子就暈厥了過去,爺爺要照顧奶奶分不開身,連忙叫我和我爹趕緊去看看。
原本一塊平整完好的土地此刻已經(jīng)是被撅的稀巴爛,就連里面的死人骨頭都不見了,爹這一下就生氣了,原本平日里老老實實的爹此刻也是敲著煙袋鍋子在那破口大罵。
祖墳被撅了,那可是一件不低于天塌下來的事情。
村里的人又開始議論起來,有的說是因為我要當(dāng)神仙了老祖宗不同意了自己撅開的,又有人說是我娘又開始記恨當(dāng)年奶奶的仇,現(xiàn)在看見我奶奶他們要讓外人帶走我,所以來報復(fù)的……一時間,流言蜚語也是一炸開來。
奶奶后來和爺爺趕到的時候,村里人已經(jīng)圍滿了這里,層出不窮的猜測讓我們幾個人頭都要炸裂開來,遇上這樣的事本來就夠心煩的了。
林入畫不想讓流言再四起,就讓大家伙兒先散去,還提醒村民們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她會承諾一定會找到我老趙家祖先的骨頭。
林入畫都說話了,看熱鬧的村民們只好一哄而散,他們這么聽話一是因為他們骨子里還是敬畏林入畫的,二是這種事論誰人看了都嫌晦氣。
林入畫扶著一臉老淚的我奶奶,給她拍著后背順著氣安慰道:“奶奶你放心,我看啊這是人為的,估計是村兒里的人干的,這可不是長生娘做的,我一定會幫你把老祖宗找回來的。”
奶奶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依舊說不出話了,伸出一雙老手拉著她,然后拍了拍——奶奶的意思是對林入畫說,我信你。
看到這一幕,我突然對她有了一點莫名的好感。
畢竟這是我家的事,她還如此盡心盡職的幫著忙活,說她圖我家什么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為我家也沒什么值得她圖的東西。
既然已經(jīng)認(rèn)定是人為的,林入畫就讓李大川和爹先把爺爺奶奶送回家去,她則要領(lǐng)著我挨家挨戶去“串門兒”。
林入畫懷疑,是我家得罪了村兒里的某戶人家才被撅了祖宗墳的。
“誒我說,是不是你干娘偷吃誰家太多的雞了,人家來報復(fù)你家來了?”
我真是納悶為什么她到現(xiàn)在還有心情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于是就回敬她一句:“你二大爺?shù)模?rdquo;
第一家是去的王神婆家,林入畫見了王神婆竟然行了禮,然后又給王神婆家的神龕里供奉的神像行了跪拜的大禮又恭恭敬敬的上了香,王神婆用僅剩的一只獨眼兒看著林入畫做完這一切,給她倒了一杯茶。
“老前輩……”林入畫剛想說話,就被王神婆的一擺手給打斷了。
“不要說什么了,我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喝了這杯茶你就領(lǐng)著長生伢子走吧,我就不送了。”說完之后就顫顫巍巍的挪著小腳兒回里屋了。
我仔細(xì)看了看神龕,里面的‘神像’好像是一個人,有點熟悉的感覺,可我卻不知道他是誰,也叫不出這是個什么大仙。
事實上,這些位列仙班被人供奉的神像,除了送子觀音我就只認(rèn)識財神了。
“神龕里供的是誰啊?”我真的感覺很熟悉,可我還真就不認(rèn)識他,可能這神仙也長了一張大眾臉吧。
“你不認(rèn)識他了?”林入畫稍微的訝異了一下,然后馬上就恢復(fù)了正常的神情。
這話說的,我要是認(rèn)識他還用得上問你么。
不過這神龕對我來說也不是那么重要,倒是王神婆和林入畫剛才的那一番表現(xiàn)讓我更加感興趣一點。
能讓林入畫這樣恭恭敬敬的行跪拜大禮,看來,這王神婆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
不過我也沒再過問,因為眼下我沒有多余的功夫去管別人的事了,自己家都快火上房了哪還顧得上別的與我不太相干的人,于是就連聲催促林入畫趕緊喝了茶趕緊走。
在農(nóng)村,主人給你倒茶是一種待客之禮,不喝是不禮貌的。
林入畫臨出門前又給那神龕磕了三個頭,然后才隨我前往下一家。
后來,我知道了,那神龕里供奉的是王重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