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一進門,紅紅綠綠的,全身濕透。
定睛一看,綠的是河里的浮藻類,而紅的,竟然是血!
看著頭破血流的傻子,我瞬間明白,在我轉(zhuǎn)身時傳來的那一聲巨響,一定就是焦急的傻子從河壩上滾了下去。
我一陣心酸,可傻子終究就是傻子,為了一顆糖,差點連命都搭了上去。如果讓她繼續(xù)留在我家,日后指不定還要惹出什么亂子。
我剛想攆走傻子,誰知他從身子底下,把那支波板糖拿了出來。
“你到底想干嘛??!”我氣的渾身發(fā)抖,對著傻子大叫。
傻子卻憨憨的笑了笑,用袖子擦去糖上的血跡之后,就往我的嘴邊遞:“弟弟,糖,吃糖。”
我一下子傻眼了,怔怔的瞅著傻子,兩行熱淚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
原來傻子不要命的去追那支糖,歸根結(jié)底都是為了我。
傻子見我哭了,急忙幫我擦著眼淚,用蹩腳的話說著:“弟弟,跳舞,你不高興,所以吃,吃糖。”
傻子的話像是刀子一樣,一下下的戳著我的心窩。
我總算明白了,傻子受著那樣的屈辱,甚至豁了命也要拿到的糖,全都是因為我這個弟弟!
昔日里,不管是傻子唱歌還是跳舞,我從沒給過她一個笑臉。我本以為久而久之,傻子便會就此放棄。
可她的回答,卻是不計一切的對我更好。
我漸漸的開始理解我媽對傻子的感情,就像傻子連命都可以不要,也要對我好一樣,這樣的感情沒有原因,也不需要原因。
那一晚,我?guī)蜕底酉戳艘路匾鉄碎_水為傻子洗澡。
我們兩個人脫得精光躺在了一張床上,我緊緊的抱著傻子,全身都漲的難受。
但從始至終我都沒有越界,因為緊緊抱著我的傻子,即使是睡著了,嘴里還會不時的念叨聲:“弟弟。”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起床,打算為傻子煮碗紅棗粥,好給她補補血。
煮粥好之后,我小心翼翼的幫傻子吹涼,然后才打算叫她起床。
就在這時,我爸突然破門而入,一口就把那碗粥喝了個精光。
我有點呆:“爸,你回來了?”
我爸說話的聲音很低:“連夜趕回來的,你媽她······”
“我媽她怎么了!”
“死了,”我爸連連嘆氣,“你媽死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噗通一聲跪在了,哇哇的哭了起來。
傻子聽到我歇斯底里的哭聲,急忙從房里沖了出來,她雙手剛觸碰到我,就被我一把推開了。
人命大于天,就算傻子對我再好,我也不會忘卻,如果不是傻子,我媽就不會進城,倘若我媽一直呆在家里,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慘事!
“你這個殺人兇手!”我指著傻子的鼻子大罵,涕泗橫流。
“行了,別吵了,”我爸大手一揮,“我連夜回來的,車還在門口停著,趕緊上車,你媽的尸體還在殯儀館躺著呢。”
我拉著傻子:“走,你給我媽賠罪去!”
不知道傻子是被我嚇懵了還是怎么了,她剛一看到停在家門口的小汽車,身子立馬一軟,昏死了過去。
這節(jié)骨眼上,居然又多了個傻子添亂,我爸一下子急眼了。
他二話不說,拿著水桶就往傻子的頭上澆。
傻子像案板上的魚一樣,一個激靈又蹦了起來。
我本以為這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可事實是,這只是煉獄生活的開始。
我跟傻子剛剛守完頭七,我爸就往家里帶了一個年輕女人。
她化著妝,腰身細膩,濃眉大眼,一張口唇紅齒白。我知道這就是老人口中的“狐貍精,”因此她剛進門,我就跟我爸翻了臉,結(jié)果以我爸暴揍我一頓而收場。
那晚我被關(guān)在屋子外面吹了一夜冷風(fēng),傻子也守著我坐了一整夜。
沒幾天我爸就走了,那個女人卻留了下來,說是我不懂事,要留下來照顧我。
我爸很是感動,臨走的時候,給那個女人留了一大筆錢??墒沁@些錢,我卻一分錢都沒見著。后來我才知道,那些錢是工地上賠給我媽的,卻被我爸全部用來給他娶新媳婦了。
傻子吃不下山里的野菜,要吃肉,女人嫌傻子嬌的不行,就用藤條抽她。傻子的背上全是殷紅的道子,可傻子始終咬著牙,未曾喊過一身疼。
她見到我憋著張臉的時候,依舊會唱歌,也會跳舞,只是她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了,舞步也是踉蹌的,三下兩下就會栽倒。
“不是我要趕你走,而是這個家已經(jīng)不適合你呆了。”看著日漸消瘦的傻子,我真害怕早晚有一天,她會死在這個狠毒的女人手上。
傻子知道我要送她走,抱著我的腿就哭:“弟弟,我不走,不走。”
“可你留在這,等著被餓死嗎!”
我質(zhì)問著傻子,心里更加難受。
饑餓的壓迫,讓我想到了偷。
趁那個女人出去打麻將的時候,我迅速的鉆進了女人的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到了好幾張百元大鈔。
我盯著這些錢,在心里默默的告訴自己:“這些錢,都是我媽留給我的!”
我拉著傻子,跑到了鎮(zhèn)上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結(jié)果沒出幾天,飯店的老板就把我押回了老家。
一聽老板要從家里搬東西抵債,女人一下就急眼了。她拿起家里的藤條,就往我頭上抽:“好啊你個小雜種,老娘讓你偷錢,讓你欠一屁股風(fēng)流債!”
傻子還是那樣不要命的護在我身上,結(jié)果被女人抽的皮開肉綻,當(dāng)場翻了白眼,暈死了過去。
飯店老板帶來的人,全都被這一幕給嚇得傻眼了。他們怕出了人命擔(dān)在自己頭上,一個個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跑了。
可女人依然不解氣,她從廚房端了盆鹽水,準(zhǔn)備往傻子的身上潑。
“別!”
我絕望的吼了一聲,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女人面前。
“不管你讓我做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我只求你能放過她。”我苦苦的哀求著。
“哦,是嗎?”女人稍稍遲疑了一下,爾后面漏喜色,“你說話要算數(shù),否則別怪我日后對這個傻子更狠。”
我明知這個女人不是善茬,更不會做虧本的生意,但是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我除了一味的點頭,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見我答應(yīng)了自己的要求,女人讓我先去把手洗干凈,然后才從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給了我。
她讓我給我爸打電話,說是我把家里的錢都給敗光了,讓我爸趕緊打錢回來。
我瞪大眼睛瞅著這個女人,我爸離家的時候,明明給她留了好厚的一沓錢,而我即便鼓足了勇氣,也不過從她那里偷了幾百塊而已。
“怎么,你不打是吧?”女人見我有些遲疑,又把地上的鹽水盆端了起來。
傻子已經(jīng)被這個女人折磨的全身是血,如果這一盆水下去,傻子一定會疼的從地上蹦起來,就像是被人扔進了油鍋一樣。
我不敢猶豫,即刻撥通了我爸的電話。
我爸在電話那一頭被氣的火冒三丈,即便是隔著十萬八千里,那股子要撕碎我的憤怒之氣還是撲面而來:“兩萬塊啊,足足兩萬塊,就這樣被你這個王八蛋給敗光了!”
我爸劈頭蓋臉的一連罵了我好幾十分鐘,等他回來的時候,我要受到一頓毒打已經(jīng)是注定了的事情。
女人見時機成熟,就把手機搶了過去,故作好言勸我爸:“孩子還小又不懂事,你跟他一般見識干什么。”
而方才還暴怒不已的我爸,在聽到這個女人的聲音之后,整個人像是中魔似的,說話都溫和了起來:“還是你明事理,那個不爭氣的東西把錢敗光了,也真是難為你了,我這就給你打些錢過去,家里辛苦你了。”
女人又是一番客套的寒暄,把我爸都給哄到天上去了。
看見這一幕,我心酸的直落淚。我媽尸骨未寒,我爸卻已經(jīng)中了這個女人的毒,在這個家里,哪還有我的一席之地!
掛斷了電話之后,女人收拾了下自己,然后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去了鎮(zhèn)子里。
等她回來的時候,一見到我二話不說就一巴掌扇在我臉上:“你們父子倆沒一個好東西!”
她打我的力氣很大,很疼。但是聽到她罵我的話,我心里卻不由得暖和了起來。
她去鎮(zhèn)子里是取錢去了,可回來卻對我爸滿是怨恨,這就說明我爸中毒尚淺,還有得救!
我捂著臉,狠狠的盯著這個惡婦:“我爸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你還是早早離開他的好。”
“哼,臭小子有一套啊。”女人點了支煙,鄙夷的看著我,“你是比你那廢物爹有點心眼,不過你放心,在沒把你媽的賠償費榨干之前,我啊,是不會離開你那個廢物爹的。”
“你別做夢了。”我比她更有底氣,“你回來那么生氣,肯定是我爸沒給你打錢吧。”
“那你看這是什么?”女人從包里掏出了一沓紅燦燦的人民幣,在我面前晃了晃,“老娘生氣是本以為你爹會再給我兩萬,沒想到那個摳門的貨只給了老娘八千!”
八千!
我被這個數(shù)字徹底震撼到了,我媽在家的時候,我爹給我們娘倆的錢,一年加起來還不到五千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