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家就是典型中的典型,連那種鐵柵欄一樣的防盜門都沒裝,就只有一扇木門,鎖也是原配——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最常見的鎖。也虧得能用到今天。
周海從口袋里摸出兩根鋼絲,一上一下插進鎖孔。我看他側著耳朵,仔細聽著聲音搗鼓了一會兒,挺多也就十幾秒鐘,就聽咔嗒一聲,鎖開了。他得意地回頭沖我眨了眨眼睛,我連忙翹起大拇指。
吱呀一聲,門輕輕地被推開了。
房間里面倒比外面看起來的,要好得多,中等偏上的裝修,客廳里還有最新款的智能電視。
干凈、整齊。
廚房里沒有一絲油膩,衛(wèi)生間里也沒有一絲異味,衣柜里也沒幾件衣服。和吉祥家園的楊小樂家,同一個生活風格。
不同的是,我們把所有的房間都翻了一個底朝天,別說包裹了,半包粉也沒找到。
周海有點兒沮喪地環(huán)顧四周,走到沙發(fā)前一屁股坐下:“是不是上回你和強哥交易,他把存貨都拿出來了?”
我代替惠云市的同事,可是一口氣“買”了一百萬的貨。
“大概吧。”我說。
“或者,”周海眼珠子緩緩一動,視線降到玻璃茶幾上,“有人比我們早到一步。”
我:“嗯?”
周海指了指玻璃茶幾。我看了一眼,但看不出來什么來。便也走到茶幾前,蹲下身子,睜大了眼睛再仔仔細細地看一遍。
我頓時輕輕地啊了一聲。這樣看就很清楚了。
玻璃臺上有一個長著缺口的圓形痕跡,輕輕一觸還有些沾手??赡苁欠胚^茶杯、易拉罐之類,里面的果汁、汽水淌出來了。周海的觀察力真是甩我?guī)讞l街,這么細微的地方都沒讓他漏過。
強哥們幾乎不會制造生活垃圾,只會打掃生活垃圾。這個痕跡,顯然是在他們出事之后才有的。
周海湊到玻璃臺上輕輕一嗅:“好像是可樂?”
我微覺意外:“還能聞出味道?”便也湊上前聞了一聞,確實還有一些殘余的氣味。
這說明痕跡確實很新。搞不好人家真的只比我們早到一步。
“是可樂嗎?”我微微皺起眉頭,“不太像??!”
周海覺得這不是重點:“管它呢!重要的是,那個人剛走不久。”
我也覺得事情要分輕重緩急:“咱們現(xiàn)在就去追?”
周海搖頭直笑,一掌拍在我肩膀上:“老弟,你電影看多了。發(fā)現(xiàn)個雞零狗碎的小細節(jié),調(diào)頭就追,然后就立馬真給你追到了?再說了,我們從小區(qū)大門口,一路走過來,也沒看見半個人影啊?就真地有人才走,我們漏掉了,這會兒再去追,人家也走遠了吧!”
我笑著點點頭:“實戰(zhàn)跟電影真是不一樣。”
周海:“那是,電影就是看得爽。”
我:“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周海:“調(diào)監(jiān)控唄,看看今天早上在我們之前,都有誰來過幸福里。”
我:“可是這小區(qū)太老了,恐怕沒安裝監(jiān)控吧?”
周海:“小區(qū)是沒有,附近不還有幾家店嗎?正對大門口那家超市就挺好。”
我連忙一口應下:“行,海哥,我跟定你了。”
超市和其他幾家店還是很愿意配合我們的,他們的工作人員把上午的監(jiān)控視頻全部用藍牙傳到了我們的手機上。特別是超市,裝在外面的一個監(jiān)控攝像頭幾乎正對著幸福里的大門,什么人進進出出,拍得很清楚。之后,我們倆就在超市里的一家奶茶店里坐了,我點了一杯抹茶拿鐵,周海點了一杯原味奶茶,兩個人一邊喝一邊慢慢看起視頻來。
周海笑道:“我還是頭一次出門調(diào)查這么闊,買十幾塊錢的一杯茶喝。平時跟我?guī)煾党鋈?,有兩三塊錢的純凈水喝就不錯了。”
我笑:“咱現(xiàn)在可是拿雙份工資了嘛!”
周海想想,也覺得挺高興:“那是,一份工資花著,一份工資存著。”喝兩口,低頭一看奶茶杯子,“嗯,挺好喝的。光水還賣兩三塊呢,這么好喝十幾塊其實也不貴,?。?rdquo;轉頭對服務員道,“小姑娘,給我們倆每人再來一杯!”
我一口茶差點兒笑出來:“海哥,這么大一杯,你又買。”
周海大手一揮:“怕什么,看這視頻有一會兒呢。超市里也有廁所,方便得很。”
我想想也是。
想起當年上學的時候,網(wǎng)上流傳過的段子。等咱有了錢,吃油條擺兩碟糖,油條想沾白糖就沾白糖,想沾紅糖就沾紅糖;喝豆?jié){買兩碗,一碗想喝就喝著,一碗想倒就倒著。
如今可是奶茶買兩杯,比豆?jié){買兩杯成就高多了。一想起這個,還挺鼓舞人心的。
一早上,從天亮開始到現(xiàn)在也有兩三個小時的視頻。我和周海先看超市監(jiān)控,用雙倍快進,停停頓頓,看了快一個小時的時候,有發(fā)現(xiàn)了。
周海再次停住視頻,畫面出現(xiàn)了一個戴著大墨鏡,穿咖啡色長褲、玫紅色毛呢大衣的高個子女人,她手上拎著一只手提箱正快步向小區(qū)外走去。周海連忙把視頻往回倒,倒到女人進小區(qū)的畫面重新停住。
周海有意考我的眼力:“看出來了嗎?”
“嗯。”我看出來了,伸手指著那只手提箱,“箱子變重了。她來的時候拎在手里很輕松,一只手就行了,回頭的時候兩只手拎著,還很吃力??障渥觼恚瑵M箱子走。”
周海:“你說這一箱子能裝多少東西?”
我想想:“跟上回強哥拎給我的那一箱子差不多吧?”
鎖定這個戴大墨鏡的女人,我們把周圍的視頻分頭過了一遍,找出這個女人出了幸福里以后,就往東去了。拎著這么重的東西,附近步行可達的范圍里,也就只有幸福里這一個住宅區(qū)?;蛘咚诟浇习啵坎?,她也不可能拎著這東西去上班,太顯眼了。
雖然現(xiàn)有的監(jiān)控里沒拍到,但她肯定需要交通工具。
我猜:“打的了嗎?”
那就得費點兒事,沿著她運動的方向,把路上的店鋪監(jiān)控一一收來。但是角度和清晰度的問題,也不一定能拍到、拍清出租車的牌照。
周海:“也有可能坐公交了。”
我不由得想到:“如果她坐的是11路公交……”
周海也覺得有可能:“吉祥家園!”
如果楊小樂能住在吉祥家園,別人當然也能住在那里。都是為了方便。
保險起見,我們沿著往公交站的路線,多要了幾家店的監(jiān)控。有明確的目標,也有明確的時間段,找起來很方便。那個戴墨鏡的高個子女人確實是上了11路公交。
于是我和周海再度來到吉祥家園。
吉祥家園比幸福里晚了幾年,整個小區(qū)要美觀得多,門口也有監(jiān)控。
我們估算了一下,從吉祥家園做11路公交過來要多少時間,然后再去相應的時間段去找。嗯,沒錯,真真切切地看到高個子女人吃力地拎著一只手提箱走進小區(qū)。
我們把畫面定格,問保安:“這人你認識嗎?”
保安搖搖頭:“每天進進出出那么多人,哪記得住。”
這也在預料之中。其實這種小區(qū)的保安一般也就是充個數(shù),根本不會抬頭看人。
出了保安室,周海插著腰深吸一口氣。他現(xiàn)在也沒轍了。這小區(qū)雖然不大,也有二三十幢樓,要找一個人,算不上大海撈針,也算得上池塘撈針。
“海哥……”
周海:“嗯?”
我反正也是靠猜的:“你說,那個女人會不會就是梁紅惠呢?”
周海精神一振:“對啊!”
周海原地轉了兩圈:“如果真是梁紅惠就好,我們下午就要跟她見面了。”
當然也有可能不是。我們都心知肚明。
但是現(xiàn)在,也只有先等和梁紅惠見過面再說了。
忙了一上午,就喝了兩杯奶茶,這會兒也餓得肚子直叫喚。
周海提議還去上回的拉面店,見我面露難色,哈哈地笑道:“怎么,怕又遇到鄭曉云?”
我嘿嘿一笑。心想,不會這么巧吧。我想避開鄭曉云,鄭曉云也想避開我。這樣的話,我去拉面店,反而去對了。
“哪能?。?rdquo;我馬上信心百倍地道,“我堂堂一個警察,還能怕一個前房客?”
周海哈哈直笑,狠狠一把攬住我的肩膀:“這就對了!走!哥請你吃,還是雙份。”
我說:“???”
周海:“咱現(xiàn)在大小也是個壕了嘛!”
等我們趕到拉面店,中午這一波的飯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了。我們隨便挑了張桌子坐下。周海真給我點了雙份的三鮮煎餃,還要再點面。
我怕他面再給點雙份,連忙搶先道:“我兩份煎餃夠了。”
周海笑笑:“其實我也夠了。”
這回的服務員是個小弟,握著筆提議道:“要不,一人再來一碗牛雜湯吧?光吃餃子多干?。?rdquo;
牛雜湯也是他們家的招牌菜。
周海一看我,隨即敲桌:“行,要大份的!”
服務員唱一聲好咧,又問:“要不要加粉絲?我們有綠豆粉絲,山芋粉絲,還有葛根粉絲。葛根粉絲是新添的,要不要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