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一見貞靜夫人,口里立刻道明自己的身份。
她立即讓旁邊的青衣女子扶起錦書,又請錦書入內(nèi)休息。
錦書見她所居住的禪房之中除了床榻之外,再無其他任何擺設(shè),不禁在心中暗暗嘆息,可憐妙齡女子,卻只得青燈作伴。
見錦書臉上露出異樣,貞靜夫人笑而問道:“你可憐我?”
錦書咋舌,心道她怎么看出自己心內(nèi)所想,卻搖頭不認。
貞靜夫人神色自若,笑道:“你心里一定在可憐我,卻又不敢說出來。其實我在這里也是過一天,在京城里也是過一天,與其在那里受人憐憫,倒不如這里不見人,落得個清凈自在。”
她笑容和藹親切,語氣柔和溫婉,錦書見了,只覺得與她相處舒服極了,比起京城那些達官貴人的夫人小姐來,少了許多拘束。
她于是自然而然地說道:“是我想錯了,我只是覺得夫人您這里太冷清了。不過現(xiàn)在想來,冷清也有冷清的好處。”
貞靜夫人頜首,悠悠說道:“繁華轉(zhuǎn)眼拋去,如昨日云煙。世事恍如一場大夢,只是你我身在此夢當中。”
錦書細細品味此話,竟覺得有無數(shù)玄機在里面。不覺癡呆了一會。
貞靜夫人笑著問錦書:“不知你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錦書這才將來龍去脈全盤托出,末了才說:“太子沒有怪罪成郡王,只是責令成郡王在宮中思過。只是妾身心想,那皇宮之中是富貴之地,就算思過也應(yīng)該是回到府中。擇一處清凈地方思過。讓成郡王留在宮中,恐怕思過不成,反生驕奢之心,那時倒誤了太子的一番好意了。還望夫人能從旁進言,只要離開了皇宮,就算罰得再重,那才是起到了思過之用。”
貞靜夫人起初聽了,只是微微蹙眉,聽到后來太子困禁慕容成在宮中,也是深有憂色。待到后來聽錦書說這話,反而笑了。
她面帶幾分譏色道:“你也不要替太子掩飾了。他心里怎么想的,大家心中都有數(shù)。只可惜眼下我已是無足輕重之身,只怕我去了沒有任何作用。”
錦書聽她話里有推搪之意,連忙說道:“成郡王最親之人就是夫人了。夫人若是不出面,實在再無可出面之人。聽聞太子妃和夫人原是一母姐妹,只要夫人開口,太子妃再從旁勸說太子,事情好歹也會有所改變吧。”
貞靜夫人聽了,深深地看了錦書一眼,說道:“你倒是打聽得很清楚。”
錦書垂眼,惶恐地答道:“錦書才過門三日,就遇到這種事情。一時出言無狀,還望夫人見諒。”
貞靜夫人聽了,蹙眉嘆息:“才過門三日,就為了他獨自上山來尋我,這勇氣也算可嘉。”
錦書見她猶豫不決,又勸道:“成郡王是皇上長孫,眼下雖不知太子如何處置他,可是因為六皇叔出走一事,眼下京城皇室中人個個只顧自保。哪里還有人會為他說情?眼下妾身唯一可以指望的,也只有夫人您了。”
貞靜夫人聽了嘆息道:“我已經(jīng)許久未曾下山了,你容我想想再答復你吧。”說罷叫人領(lǐng)了錦書前去歇息。
錦書也不好太過逼她,只有起身道謝,然后隨了來人離去。
剛轉(zhuǎn)身進入廂房,又聽得外面有人喊道:“晉王長子慕容燁求見貞靜夫人。”
錦書聽了不覺得心里詫異,慕容燁為什么而來?
是尾隨她而來嗎?他求見貞靜夫人又是因何呢?
想到這,她的腳步躑躅,不肯繼續(xù)走。
引路的青衣婢女見了,婉轉(zhuǎn)地說道:“郡王妃還是跟我歇息去吧。晉王府公子見我家夫人,相信也是為了成郡王而來??ね蹂羰钦嫘臑槌煽ね蹩紤],還是回避的好。”
錦書聽了,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得跟著她離開。
青衣婢女將她帶入旁邊一座院中,又吩咐人去為錦書打水洗面。
錦書見她寸步不離,也莫若奈何。
不過這也難不倒她。
她環(huán)視這座院子,慢慢踱至墻角邊,豎起耳朵仔細聽那邊的動靜。
她的聽力本就較一般人敏銳一些。此時情況,能聽一點壁角也是好的。
只聽那邊果然響起慕容燁的聲音:“今日夫人這里應(yīng)該很熱鬧吧。”雖然聲音很小,勉強還是可以聽到的。
只是聽他口氣,竟然好像知道她來了此地。
只聽貞靜夫人的聲音說道:“明人不說暗話,晉王公子也應(yīng)該知道成郡王妃已經(jīng)來我這里了。”
慕容燁一口承認:“我的確是跟隨她而來。不過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是成郡王妃。”
貞靜夫人嘆息道:“朝中發(fā)生了這些事,我就算想置之度外也不可能,看來人即使是跳出紅塵外,也還是在五行中啊!”
慕容燁大聲笑道:“夫人若是真想置身度外,又何必在這白云山中居?。刻煜旅酱蟠睦锶ゲ坏?,何必還守著這座城池。”
這話雖然狂妄過頭,可是錦書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倒是事實。
貞靜夫人似乎有點惱怒:“沒有想到晉王長子如此口無遮攔,看來,市井中的傳言莫非是真的?”
慕容燁依舊懶懶散散地說道:“您不是跳出紅塵外了嗎?怎么還留意這些市井傳言呢?”
貞靜夫人冷笑道:“京城中人傳言,晉王長子頑劣不堪,難當大用,看來果然傳言不虛。”
慕容燁說道:“有人說我頑劣不堪,難當大用,也有人說慕容成性情陰冷,刻薄寡言??磥砦液湍饺莩蛇€真是難兄難弟啊!”
貞靜夫人聲音明顯不愉:“你此來到底所為何事?”
錦書在一旁聽得也是不明不白,慕容燁如果是尾隨她而來,應(yīng)該向貞靜夫人邀功,而不是氣惱她。無論如何,他的話里含譏帶諷,對貞靜夫人大為不敬。這對他委實沒有任何好處。
這時,青衣女子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錦書在偷聽,她板著臉走到錦書面前,輕輕咳了一聲說道:“請郡王妃入內(nèi)休息吧。”
錦書臉上不禁覺得尷尬,
也不好繼續(xù)聽下去,只有無奈地跟隨她進內(nèi)室。
這邊,慕容燁輕佻地說道:“我來也不過是好奇而已,成郡王妃一心指望夫人可以入宮替成郡王說情。大概落了一場空吧。”
貞靜夫人看著慕容燁,心里只覺得惱怒極了!自己不過是離開了一段時間,如今的小輩們居然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嗎?
她不禁冷笑道:“恐怕讓你失望了,我還正有打算走一趟了。”
慕容燁聽了,揚起眉毛說道:“是嗎?如果夫人愿意徹夜進京,侄兒倒是可以帶路。如今北門正好是侄兒管轄,夫人要進城再容易不過了。”
這邊錦書剛進入內(nèi)室坐定,就見了青衣女子匆匆而來,快速地對她說:“成郡王妃請準備一下,我家夫人即刻進城,郡王妃可一同回京。”
錦書再也想不到峰回路轉(zhuǎn),貞靜夫人拿定主意竟然如此之快。她又驚又喜。連忙答應(yīng)。自己哪里有什么可以準備的。于是迅速跟了青衣女子出去。
從進山門到此刻,一直都是這名女子,錦書不禁問道:“請問我如何稱呼你?”
青衣女子簡單地說道:“叫我元梅就行。”
錦書又問:“方才徐熙將軍在山門之中拜叩,你當時在哪里?”
元梅淡淡一笑,答道:“就在前面不遠。”
適才錦書就已經(jīng)聽出,元梅的呼吸氣息勻凈綿長,知道她一定是習武之人。此刻見她說話不隱瞞,心里也逐生好感。
她對元梅說道:“我見你步伐輕靈,行動敏捷,你一定也身懷武藝吧。”
元梅說道:“哪里,微末小技,只是學來防身所用。聽郡王妃此言,郡王妃一定也是個中姣楚吧。”
錦書連忙說道:“我可不行,我只是三腳貓的功夫。從前跟隨父親在平城的時候,得過一位師傅指點過。”
兩人說來,已經(jīng)又回到了貞靜夫人所住的院門前。
早有兩匹高頭大馬拉著馬車停在門前。貞靜夫人身披斗篷,頭上罩著風帽正準備上馬車,旁邊有婢女提了燈籠照亮。
見錦書出來,貞靜夫人溫和地笑道:“走罷,我已經(jīng)想好了,早去晚去都是躲不過的,我們連夜進京,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將成郡王解救出來。”
她這樣承諾,錦書自然求之不得。雖然心里暗暗奇怪。在她的猜想里,就算貞靜夫人愿意跑一趟,起碼也是明天早上的事情。
當下兩人一起上了馬車,元梅也跟著上來,坐在了馬車口。
錦書暗暗打量揣測,元梅大概也就是屬于護衛(wèi)一類。
馬車從專門的車馬道出得觀來,慕容燁卻騎著一匹黃驃馬等在前面。
貞靜夫人看了一眼元梅,元梅便對他說道:“夫人在此多謝慕容將軍相送了。不敢有勞將軍,我們夫人自有人馬護送。”
慕容燁懶懶一笑,說道:“夫人怎么這么講客氣!莫非夫人還在怪我說話沒遮攔?”說完卻不等回話,提馬匆匆往前疾行。
貞靜夫人眼里微微露出譏誚,并不出聲。錦書不知道就里,只能垂眼不語,做出很恭順的樣子。
出得山坳,早有人報與徐熙知道。
他親自帶了一列精兵迎來,得知夫人要連夜趕往京城,于是提出親自護送。
這本就是他的職責。貞靜夫人自然不會拒絕。
因為有著慕容燁,再加上貞靜夫人的身份。一行人很容易就進了城。
貞靜夫人對錦書說:“我先送你回府。你在家中耐心等待即可。”
錦書自然應(yīng)允。她已經(jīng)盡了力,至于太子會不會給貞靜夫人幾分面子,那就不是她所能把握到的事情了。
回到龔府,經(jīng)過一夜的不安等候,她終于在曙光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