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臉色一沉,嘆了口氣,“哎,長余大哥他一時糊涂,卻也不是真的壞心,不過這件事,我還是沒法做到原諒他,便不再理睬于他。三個月后,你爺爺?shù)纳碜雍玫貌畈欢嗔?,長余大哥他寫了一封信托人送了過來,說是做了這種事,自忖沒臉再來見我們夫婦,但是事情已經(jīng)做了,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好在解放活下來了,他心中悔恨不已,無以化解我們夫婦心中對他的仇恨和厭棄,只好自宮謝罪。他還說,人生在世,體內(nèi)有三尸蟲控制行為,上尸主意念,中尸主腹欲,下尸主淫邪,自己便是在下尸上犯了錯,故而先斬為快,從此也把名字改成了呂三尸,永遠提醒自己不得再犯錯誤。”
“什么!”這次不止是我驚訝,連馮書橋都有些為之動容了,不過他不像我風風火火的,依舊還是那副溫吞樣,“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呂三尸的時候,總覺得他怪怪的,身上陰氣很重,原以為是他身上附著鬼仙的緣故,沒想到還有這一段公案。”
此時我想到那個呂老頭嘿嘿亂笑的模樣,不由毛骨悚然,惡心無比,原來是個閹人。
奶奶的眼神有些失神,“這件事,也是我不對,我沒有處理好和長余大哥的關(guān)系,讓他趁早明白我的心意,才會發(fā)生后來的事。想想當初若不是他從鐵柱的手里救下我,只怕我也沒臉茍活于世,更不會遇見你爺爺。收到他那封信,我也是悔恨不已,恨自己一時魯莽毀了他一生幸福,我們之間的恩怨,也就這么一筆勾銷了,后來的幾十年,我們隔村而居幾乎沒有來往,直到你爺爺死了以后這些年偶爾見面點點頭打個招呼罷了。我也沒想到出走的鬼仙婆婆居然附到他身上了,想來是他自宮之后,身上陰氣尤其重,吸引了鬼仙吧。天下事,唯一個緣字罷了!”
馮書橋跟著奶奶淡淡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奶奶您除了從關(guān)東一路南下那段日子和呂三尸接觸得多些,對他的過去和品行其實并無太多了解?”
奶奶點點頭,“我印象中的長余大哥是個熱心人,現(xiàn)在這些事,我實在沒法跟他聯(lián)系在一起。不過前段時間,他總是過來托我找個姑娘,說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孩子死得早,想結(jié)陰親,現(xiàn)在想來就是說你。”
馮書橋不語,看著我會心一笑,旋即便又陰沉下臉,“薇薇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姑娘,不會有人盯上她的,可是今天的事明顯是有人設(shè)計好了。”他有些歉疚的看了我一眼,“不,不是是盯上她了。是盯上我了。”
奶奶默不作答,沉思許久,終于抬頭問道,“你現(xiàn)在既然娶了我家薇薇,我老太婆不管你是人是鬼,把你當做孫女婿看待當成一家人,也許你的年紀比我還大,但是我為了薇薇,還是不得不倚老賣老一番,既是一家人,你是不是不該再對我們有所隱瞞?你的身份,我從前不想過問以免顯得自己多事,可是現(xiàn)在出了這種事……”
馮書橋咬了咬嘴唇,似乎也在考慮奶奶的話。我以為奶奶對他如此推心置腹,我和他也算是共同經(jīng)歷不少,他總該告訴我們他是誰,他來自何方,他為什么不肯投胎轉(zhuǎn)世,卻要處心積慮的和我結(jié)下陰親重新回到陽世?他怎么會驅(qū)鬼辟邪的術(shù)法?還有,他白天身上哪來的錢?
太多太多的疑團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都像蒙著一層霧一層紗,即使離得再近,也什么都看不清。
沒想到他緘默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對不起奶奶,不是我不想跟你們坦誠,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說。承蒙你們的厚愛,我回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重新有了親人,這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正因為如此,我更加要保護你們,薇薇不過是因為跟我有了接觸,就被人暗算,若是知道了什么,就沒有這么簡單了。你們還是什么都不要知道才好,才最安全。”
奶奶長嘆一口氣,“年輕人的事,我是真的管不了啦,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既然這么說,那奶奶就再也不過問,你若是將來愿意和薇薇坦白過去,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薇薇你也不要逼問,男人要有自己的空間。”
馮書橋感激不已的看了看奶奶,他大概沒想到奶奶不但沒有責怪他,還替他說話。奶奶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長,她這么說一定有她的人生哲理在里面,我微笑著看了看她倆,倒仿佛她倆是一對祖孫,我是個外人一般。
縱是如此,想到馮書橋?qū)ξ译[瞞的種種,我的心里有一種莫名的傷感,他究竟和我不是一路人,這個冥婚,對我來說是個意外,對他來說也是。很多事也許不是他不愿意跟我坦誠,而是他真的不能說。我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這一夜我和奶奶還是睡在床上,但是馮書橋已經(jīng)有了寄主肉身,不能再隨便附到我的玉蘭花里,奶奶便拿出被褥讓他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第二天一早,奶奶做了簡單的早飯,馮書橋說自己并不需要進食,但是奶奶頭一次和孫女婿同桌,興致倒是很高,“你這肉身新近斷氣兒的,還和活人無異呢,吃兩筷子沒關(guān)系,也嘗嘗奶奶的手藝。”
馮書橋便很聽話的吃了一點,不住的夸獎奶奶廚藝好,把奶奶哄得笑瞇了眼睛,完全忽略了我這個親孫女的存在,那親熱勁,仿佛馮書橋才是她的孫子。把我好一頓吃醋。
吃完早飯,奶奶像是下了決定似的,對我們說道,“你們既然懷疑呂三尸,呂三尸這邊便交給我吧。不管他對我有過什么大恩大德,要是敢把主意打到我孫女身上,就是我的敵人了。”
馮書橋卻擺擺手,“呂三尸一定不是幕后的主使人,現(xiàn)在還是不要打草驚蛇。春喜在他那里,或許可以幫上我們。”
“對啊,春喜那個鬼婆婆可以幫我們嘛。”我拍手道,“呂三尸如果包藏禍心,鬼仙婆婆一定不會輕饒于他。”
奶奶卻皺起了眉頭,“鬼仙雖為半仙,但是畢竟還是鬼,鬼便有鬼的習氣,一旦在宿主身上呆的久了,會漸漸被宿主同化,最終被宿主所利用。尤其是道行高深之人,善于馴鬼養(yǎng)鬼的更精通此道,這就是為什么很多薩滿巫師窮盡畢生精力都想請鬼仙的緣故。試想,一個擁有仙人能力的鬼為你所用,會給你帶來多大的好處!”
我渾身發(fā)毛,“你是說,鬼仙婆婆已經(jīng)變成了呂三尸那個閹人的傀儡?”
“不盡然,這要看鬼仙的能力有多高,也要看呂三尸的道行有多高,兩方較量,弱者會被強者同化,當然也有余地,并不是誰強就一定會把弱者吞了,都是相對的。譬如現(xiàn)在看來,鬼仙婆婆依舊善良,如若今天的事和呂三尸有關(guān)系,就說明鬼仙沒有插手管呂三尸行惡,只有一個可能,鬼仙的能力被限制了。”奶奶沉著說道。
“被限制了?!”
“對,呂三尸也知道鬼仙善良,知道他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是絕不會容許的,他的道行也不足以同化鬼仙,那他肯定是用什么術(shù)法讓鬼仙經(jīng)常陷入沉睡。鬼仙除了善良,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嗜睡。經(jīng)常很多天也不露面。”奶奶繼續(xù)說道。
馮書橋表情凝重,難得的冷酷,“如果是這樣,那春喜就不能再在他身上了。我們得想辦法讓春喜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