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板娘打了聲招呼,就放下手頭的工作跑出了餐館。臨出門前,回頭望了一眼鳳淵,他正被幾個四五十歲的大媽圍困在中間,苦于無法脫身。
來到夜宵城外的馬路邊,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伍吟兒坐在一家奶茶鋪門口的涼傘下,沖我招手。依然是白裙黑發(fā),猶如精靈般美好。哪怕只是安靜的坐在那里,什么話都不說,都叫人無法忽視她的光芒?! ?/p>
“小魚,不好意思,這個時候還來打攪你。”伍吟兒招呼我坐下,伸手遞過來一杯冷飲。
我沒客氣,接過來就喝。餐館里雖然開著空調(diào),但是一屋子的人,加上廚房油煙味一飄出來,那簡直就是一個巨型蒸籠,我早就渴的嗓子眼直冒煙了。
連喝了幾大口,我才停下來對伍吟兒擺擺手:“哪里的話,今天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謝謝呢!”
是啊,不管伍吟兒是人還是狐貍,她幫忙撮合我和鳳淵在一起,是不可否認(rèn)的事實。于情于理,我都應(yīng)該對她心懷感激?! ?/p>
“如果,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會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了。”聽到我的感謝,伍吟兒淡淡的勾了下唇角,白玉似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桌面,神情有些無奈,又有些苦澀。
見她這樣,我放下冷飲,正色道:“吟兒,不管你是不是喜歡鳳淵,我都會這么說。”
“你……”我話落,伍吟兒刷的一下抬起頭,瞪大眼睛看著我,吃驚不小,“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直覺。”我回給她一個坦然的笑?! ?/p>
其實在她來找我之前,我還不確定。但就在剛才過來的路上,我想通了:即便她的演技再出色,和鳳淵配合的再天衣無縫,一個人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時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當(dāng)她被鳳淵背著下山的時候,當(dāng)她聽到我提起鳳淵的時候,當(dāng)她和鳳淵并肩站在一起的時候,那既喜悅又羞澀,既膽怯又神往的目光,任憑再專業(yè)的演員都演不出來。更何況,伍吟兒只是個被鳳淵臨時拉來的業(yè)余群眾。
只要想明白了這一點,那么當(dāng)時為什么會在山上“偶遇”假裝受傷的伍吟兒,也就說得通了。說到底,可能就是因為我的出現(xiàn),才打破了她原本的計劃:一個浪漫而不失戲劇性的重逢。
“既然知道,你為什么還來見我?”短暫的吃驚過后,伍吟兒又恢復(fù)了之前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小魚,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擔(dān)心我會搶走他?”
話落,她勾人心魄的雙眼微微瞇了起來,纖長的睫毛如同一把濃密的扇子,每一根都仿佛在低聲訴說著主人無與倫比的嫵媚。
我清楚她的話外之音,為非就是在提醒我,和她的驚艷相比,我的平凡可能連她一根眼睫毛都不如。
不過,我葉小魚不是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但同樣,也不是一個妄自菲薄的人。假如今天面對我的表白,鳳淵拒絕了,我絕對不會死纏爛打,糾纏不清??墒聦嵣?,他不僅接受了,還回饋給了我同樣的答案,那么我就沒有理由為任何人放棄他。哪怕,對方比我優(yōu)秀一百倍,一千倍。
“搶得走的愛人,不叫愛人。”我重新拿起冷飲喝了起來,“而且你也說了,早在我之前,你們就已經(jīng)認(rèn)識了。依鳳淵的脾性,怎么可能看不出來你喜歡他。假如他也喜歡你,我想你也不用等到今天吧?”
說到這里,我頓了一下,目光定定的望向伍吟兒:“更何況,你現(xiàn)在會坐在這里和我聊天,就沒有打算要從我身邊搶走他。”
她之所以會去而復(fù)返,不過就是想看看,我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究竟值不值得鳳淵喜歡,僅此而已?! ?/p>
聽我說完,伍吟兒的眼中又閃過一絲詫異,玫瑰花瓣似的紅唇微張,目光閃爍不定的在我臉上來回打量。
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隔了很久她才重重的嘆出一口氣:“小魚,我想我現(xiàn)在知道,鳳淵為什么會喜歡你了。”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不打算和你搶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把話說開之后,兩人之間的氛圍要比剛才來的輕松許多,“但是你別誤會,不是我不想搶,而是搶不過。”
“所謂的出師未捷身先死,那天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場仗還沒開始打,自己就已經(jīng)輸了。”伍吟兒的話里透著幾分無奈,幾分傷感,“小魚,有時候想想,我還真是羨慕你。”
羨慕我?我不可避免的愣了一下,長這么大,伍吟兒還是第一個跟我說這句話的人。我知道她沒有嘲諷的意思,只是有些感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自己會有這么驚人的改變。
而這些改變的賦予者,就是突然闖進(jìn)我生活的鳳淵。就像一張白紙,被潑上了五顏六色的油彩一樣,我原本灰暗的生活,因為鳳淵的出現(xiàn),開始變得斑斕起來。所以,追根究底,這一句“羨慕”,是因為鳳淵而存在的?! ?/p>
見我沉默,伍吟兒兀自輕笑一聲,隨意的靠著椅背,神情慵懶的繼續(xù)往下說道:“鳳淵應(yīng)該已經(jīng)告訴你,我是誰了吧?”
我搖搖頭:“是我自己問他的。”
“是什么都無所謂,反正對他來說不重要。”伍吟兒抬了一下手,打斷我的話,“那他一定沒告訴你,我和他是怎么認(rèn)識的吧?”
“……”還真被她說中了。想到之前我問鳳淵他們兩個是怎么認(rèn)識的,他一句“就這么認(rèn)識的”便把我給打發(fā)了?! ?/p>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直到今天,仿佛還歷歷在目。”不再理會我,伍吟兒盯著手中的奶茶,雙眸開始深邃起來,用一種近乎囈語的口吻,跟我講述了她和鳳淵相識的經(jīng)過:
“還記得那是四十五年前的一個雨夜。當(dāng)時的我貪玩溜進(jìn)了一個農(nóng)莊,結(jié)果因為修為不夠,被困在了村民事先設(shè)置好的陷阱里。”
“就在他們決定把我拿去剝皮賣錢的時候,鳳淵出現(xiàn)了。他給了那些村名一筆錢,把我買了下來。那天晚上的雨可真大,鳳淵抱著我在一間破廟里躲雨。明晃晃的火光映在他的臉上,我都看呆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人。就連我們狐族里最漂亮的姑娘,都不及他分毫。”說到這里,伍吟兒的目光變得出奇的柔和,“他給我受傷的右腳療傷,還對我說:小家伙,今天算你走運,若是下一次,就自求多福吧。”
“那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四十五年來的唯一一句。”伍吟兒嘆了口氣,“為了這一次相逢,我足足做了四十五年的準(zhǔn)備,只是沒想到,事與愿違。”
“吟兒……”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下意識的想開口安慰她。這種心情,我何嘗不明白,曾經(jīng)那五年沒有任何希望的等待尚且讓我備受煎熬,更何況是整整四十五年?! ?/p>
“不用安慰我,愛情沒有先來后到,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她手里的奶茶已經(jīng)見底了,黑色的珍珠被吸管隨意的撥弄著。
半晌,伍吟兒從回憶中醒過來,重新笑道:“小魚,你知道嗎,那天從山上下來,他說:小狐貍,好久不見。”
“即便不能得到他的愛,但有這一句話,也算值了。起碼,他從來沒有忘記過我,不是嗎?”
我把新點的一杯蜂蜜茶送到伍吟兒面前,無比認(rèn)真的說:“吟兒,你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她動了動唇,剛要開口,這時我的手機(jī)響了。
拿出來一看,正是鳳淵打來的。我下意識擋住了聯(lián)系人上面“老公”兩個字,瞟了一眼伍吟兒,還是按了接聽鍵:“喂,怎么了?”
那頭傳來某人的輕笑:“老婆,茶是不是喝的差不多了?”
原來他知道我和伍吟兒在一起,當(dāng)即不敢敷衍:“馬上來。”怎么感覺自己被鳳淵欺壓的越發(fā)像狗腿子了?
掛了電話,回頭對伍吟兒說了聲抱歉,我要回去了。伍吟兒的視線停留在我的手機(jī)上,眼神有些羨慕,又有些釋然:“七夕禮物,還喜歡嗎?
“呃……”這讓我怎么回答?說喜歡吧,好像有炫耀的成分,說不喜歡吧,實在太違心。最后只能避重就輕:“呵呵,你怎么知道這是七夕禮物?”
聽我這樣問,伍吟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這個世界上,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我只能說,為了你,有人可是煞費苦心,你可千萬別辜負(fù)他。”
煞費苦心?我看是機(jī)關(guān)算盡才對吧!只要他不辜負(fù)我,我葉小魚就絕對不會辜負(fù)他!
“好了,這回我是真的要走了。”伍吟兒直起身,黑色的長發(fā)被夜風(fēng)吹起,有幾縷擋住了她白瓷一般的面龐,“小魚,走之前,我還有最后一句話要提醒你。”
“留心你身邊的人,對你壞的不一定是壞人,對你好的也不一定沒有企圖。”
他說的人是鳳淵?怎么可能!
“放心,鳳淵傷害誰,都不會傷害你。”看出我的困惑,伍吟兒神情無奈的抿了一下唇,“該說的都說完了,再見,小魚。”
說完這一句,伍吟兒便和上次一樣,憑空消失在了夜色中。除了桌上還放著那杯空的奶茶,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再見。”對著她消失的地方,我揮了揮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