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他們走后,宋德明推門進(jìn)來,哭喪著臉。
我笑問:“怎么了?”
宋德明郁悶道:“都火燒眉毛了,虧你還笑得出來。”
我說:“有時候,這些當(dāng)官的和那些地痞流氓沒什么區(qū)別,威脅起人來都是一個套路。說起翻臉無情,也是如此。”
宋德明無奈道:“大局為重嘛。”
我不以為然道:“什么是大局?辟謠么?謠言止于智者!當(dāng)初我們村的平墳建集事件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到最后還不是無聲無息的平復(fù)了?
不管我是不是騙子,世上都會有亡魂存在,而這些亡魂拷問的是什么?無非是良心二字!
既然人要講良心,我為什么非要聽劉先生的安排?
在良心面前,天下王侯一指相齊!
我的信仰是什么?持善心、守正念。如果我連良心都不要了,連這個‘正’字都不要了,還活個什么勁?
我不是那些虛頭巴腦的政客,也不是那些口口聲聲要顧全大局的官員,我只是一個有著堅(jiān)定信仰的問死師。
此信仰,寧死不棄!”
宋德明瞇著眼看我,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最后嘆息道:“自用你眼睛恢復(fù)之后,整個人都變了。
可我很欣賞你的風(fēng)骨和信仰,老頭子就陪你一回!但是我很好奇,在我離開之后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導(dǎo)致你脫胎換骨?”
我抬頭看病房的掛燈,如同看天上的月亮,嘆息道:“你看那皎皎如月,高掛九霄云天。如果我還不抓緊時間學(xué)點(diǎn)東西,只怕會越看越遠(yuǎn)。”
宋德明撓頭:“不懂你放的什么屁。”
兩人簡單交流,宋德明轉(zhuǎn)身離開。
我諸葛平候捅了簍子,得罪了達(dá)官顯貴,這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子放下尊嚴(yán)替我去謀生。
這樣做值得么?
他認(rèn)為我對,所以就值得。
他能求誰?
茅山掌門師叔的名頭名不副實(shí),他請不動說一句話就能替我擺平一切的趙元慶。
除了茅山以外,其余的都是狐朋狗友,宋德明想來想去想到了花家。
是我那句月亮給了他靈感,這個老家伙嘴上說著“不懂我諸葛平候放的什么屁”實(shí)際上他比任何人都懂我。
花府管家對他很不客氣,早就沒有了往日邀請時候的表面尊敬。
宋德明進(jìn)不的花府大門,他守候在花府門外,日以繼夜。
清晨的時候,花伴月走出來,身邊保鏢云集。
宋德明仍舊無法靠近。
此處不是千佛山,侯門大開深似海。
宋德明高聲大喊:“小月亮,你救一救諸葛平候!”
沒有寒暄,直奔主題。
如果他的判斷失誤,我諸葛平候定然不得解脫。
花伴月停下腳步,透過層層保鏢看到白發(fā)蒼蒼的宋德明。
老頭子挨了一夜冷風(fēng),站在花府門外的大街上瑟瑟發(fā)抖。
花伴月三兩步跑過來,關(guān)切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
花府管家花萬站在一側(cè)偷窺,眼神不善。好似在警告宋德明不要亂說。
宋德明比我識時務(wù),只字不提花萬阻止他進(jìn)門的事情。
等他把我的遭遇說完之后,花伴月咯咯笑道:“原來小猴子真有兩把刷子,開始我也以為他是個騙子。”
宋德明聽到她說出“小猴子”三個字,不再多說什么,拱手道:“謝謝了。”
轉(zhuǎn)身離開,腳步搖晃。
老頭子身體不行了,挨了一夜冷風(fēng)之后膝蓋疼的要命。
花伴月看著他身影走遠(yuǎn),轉(zhuǎn)身道:“回府。”
花府大廳。
花半月對花萬里老爺子說:“看來龍說的都是真的,諸葛平候真的身懷異能,而且極有可能是半人半尸。”
花萬里笑道:“那你如何決定?”
花伴月說:“離開一段時間吧。”
花萬里樂不可支:“我去安排。”
花伴月輕聲道:“在此之前,你把李勇亡魂的事情處理好。”
花萬里笑道:“都是小事,我讓趙元慶出面辟謠。”
壓在我身上的千斤重?fù)?dān),幾乎需要我用生命去抵抗的赫赫官威,被花萬里輕輕一撥,蕩然無存。
直到我完全康復(fù),離開醫(yī)院之后,劉先生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而JN城的亡魂事件因?yàn)槊┥秸平逃H自出面,輕松化解。
至于我所擔(dān)心的李勇亡魂作祟一事,從此再也沒有聽人說起過。
看來茅山掌教也不是蓋的,處理起亡魂來駕輕就熟。
我稀里糊涂的擺脫了天大的麻煩,卻不知原因?yàn)楹危荒茏穯査蔚旅鳌?/p>
宋德明語焉不詳?shù)溃?ldquo;有關(guān)部門認(rèn)為你資歷尚淺無法徹底擺平此事,這才放過了你,找來了茅山掌教。據(jù)我所知,李勇的亡魂再度出現(xiàn)之后,已經(jīng)被茅山掌教親自打散了。”
又是一個魂飛魄散,和我?guī)煾傅耐龌暝俣瘸霈F(xiàn)之后的下場一模一樣??磥硗龌赀M(jìn)入另外一個世界之后不能輕易返回,否則只有這一個下場。
至于宋德明所說的有關(guān)部門主動放過我的事情,以及茅山掌教的突然出現(xiàn),我認(rèn)為其中定有內(nèi)情。
然而宋德明不愿多說,我問亦無用。
一個小小的一件亡魂藏錢事件讓我見識到了整個社會的百態(tài)人生。
是所有人都很勢力么?
至少我所知道的這一部分人,以及眼下整個江湖都很勢力。
自從“假徒弟事件”傳出之后,我變成了江湖人眼中的“小騙子”、“假喇嘛”。
但凡是個江湖人,均以認(rèn)識我為恥。
不過那又如何?
至少我還活的好好地,還能繼續(xù)堅(jiān)持我的信仰。
有句話叫做“道上的事情歸道上,民間的認(rèn)可歸民間”。
盡管我無法獲得道上同行的認(rèn)可,卻在民間領(lǐng)域吃的很開,尤其是在JN城一代。
這要多虧了前些陣子紛紛擾擾的謠言,如今整個JN城的人都知道我諸葛平候可以和死者的亡魂溝通。
幾天后我和老宋接到一個大活兒。
接到這個大活兒之前我正在JN城花府附近游蕩。
我已經(jīng)有好一陣子,大概是一個多月沒有見到花伴月了,心中有些想念。
此時的我已經(jīng)能把想念和動情區(qū)分的絲毫不差,完全引不起死人花的反噬。
有沒有暗戀過別人?
暗戀感覺就是思念而不動情了。
有點(diǎn)小糾結(jié),有點(diǎn)小期盼,又有點(diǎn)小鬧心。
這種感覺其實(shí)很不好受,你就像是半桶水在晃蕩,怎么感覺怎么別扭,可又放之不下。
你會整夜整夜守候在某個女孩的樓下,期望與她偶爾邂逅一回。
可是每每失望而歸。
當(dāng)你終于和她“邂逅”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勇氣和她打個招呼。
一如此時此刻的我。
等我看到花伴月走出花府的時候,轉(zhuǎn)身就逃。
只來得及看了她一眼,遠(yuǎn)遠(yuǎn)的,淡淡的。
我不敢見她,生怕蜂擁而來的熱情湮滅我的理智。
原本淡淡的愛戀、淺淺的心動,經(jīng)過一個月的醞釀之后,早已經(jīng)變得洶涌澎湃,稍有不慎就會滅我于無形之中。
我期盼觸碰這份洶涌澎湃,又害怕面對這份洶涌澎湃。
在沒有降服死人花之前,我只能早早的逃開。
無奈如天空墜落之流星。
絢爛短暫卻又難以把握。
我在夜色中劃出一抹黯然心動的痕跡,未知天上的月亮能否看見?
花伴月沖著我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跟在她身后的花老爺子笑問:“怎么了?”
花伴月?lián)u頭道:“沒什么。”
老爺子說:“明天就要去京城讀書,要不要見一下你的朋友們?畢竟是封閉式教學(xué),一去四年難得回來。”
花伴月再次搖頭:“不必了。”
花老爺子又說:“還是放不下那個諸葛平候?”
花伴月回眸一笑:“朦朦朧朧的感覺也算真愛么?剛好用這四年時間的考驗(yàn)一下自己。”
花老爺子點(diǎn)頭道:“這才像話。”
----------
自從葉子舉家搬遷之后,我和宋德明更換了住址,此處距離花府很近,只有兩街之隔。
我飛快的跑回暫住地,急匆匆喝下一杯水,然后我站在窗口,遠(yuǎn)遠(yuǎn)的望,輕輕的想。
宋德明精神亢奮的走過來,揮舞著枯瘦的拳頭,興奮的胡子亂顫。
這廝大叫道:“小瓶子,咱們發(fā)財(cái)了!”
我仍舊在遠(yuǎn)遠(yuǎn)的望,胡亂“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宋德明早就習(xí)慣了我心不在焉,仍舊自顧自道:“這一次接到一個ZJ省的大活兒,據(jù)說報酬高達(dá)一百萬。雖然參與的人很多,不過細(xì)分下來,還是能落下不少。”
我第二次“嗯”了一聲。
宋德明見我沒有反對,立刻跑出去訂車票去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回過神來,見他手里揮舞著兩張臥鋪票,而且還是軟臥。
我說:“你瘋了?花這么多錢定軟臥?”
宋德明嘿嘿一笑:“馬上就有一百萬可分,這次咱們奢侈一回!”
我沒好氣道:“狗屁的一百萬,上一次我就為了一百萬差點(diǎn)死在牢房里,到最后一毛錢都沒拿著。現(xiàn)在又是一百萬,我看這錢沒那么好賺。”
宋德明不以為然道:“此次任務(wù)高人很多,大不了讓他們頂在前頭。如果見事不好,咱們拔腿就跑。反正咱倆的名聲早就臭掉了,也不在乎跑上那么一兩回。”
我問他:“到底是什么活兒?這么興師動眾?”
宋德明笑道:“尋尸。也算是你的老本行。”
“尋什么尸?”我被他搞糊涂了,頗有些后悔沒有事先詢問清楚狀況。
宋德明說:“具體如何我也不知,到了之后自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