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坑多路不平。我和道士走在街上。月亮越來越暗,地下的路也坑坑洼洼。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越走越偏。
我問道士:“什么是斷頭巷?”
道士吸了吸鼻子:“斷頭巷就是死胡同。”
我恍然大悟:“原來死胡同還有這樣一個別名。”
道士笑了笑:“可不是所有的死胡同都能成為斷頭巷。這地方是因為機緣巧合,才變成了兇地。”
他頓了頓,大有感慨的說:“斷頭巷,有始無終。凡是到那里去的鬼,都不是好死的。或者心愿未了,或者憤憤不平。凡是走到那里的人,都是遇見為難的事,走投無路,進退不得,多半是被鬼給逼的。”
我聽見道士說的可怕,于是裹了裹衣服:“這巷子里面,有人住嗎?”
道士嘿嘿笑了一聲:“往那條巷子里面一走,就感到陰風陣陣,連要飯的都不去。不過,也有不怕死的住在那……”
我連忙問:“是誰?”
道士指了指我:“不就是你嗎?”
我一聽這個,更加心灰意冷了,嘟囔著說:“我還想找個人作伴呢。”我看了看道士:“你不住在那?”
道士搖了搖頭:“我要盤腿打坐,修習道術。”
我開始躥騰他:“你到斷頭巷來研究道術怎么樣?”
道士苦笑了一聲:“你見過有在鬼窟里面練功的嗎?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他可能看我臉色有些蒼白,有安慰我說:“斷頭巷也不是鬼窟,沒有那么多鬼,你不用擔心。”
我身上冒寒氣,問道士:“我……我不會死在里面吧?”
道士搖了搖頭:“放心吧。兩兵相交,不斬來使。再者說了,大多數(shù)鬼都不想害人。你想要長命百歲,更應該注意不要闖紅燈。這個害死你的可能更大。”
我唉聲嘆氣的問:“斷頭巷在哪?”
道士笑了笑:“我正要帶你去。”
我們走了好一會,已經到市區(qū)的邊緣了。這個地方挺偏僻,雖然附近有幾個小區(qū),但是看樣子都沒有住滿人。
我正在東張西望,忽然手機響了。我拿出來一看,是一條短信,上面說:“郭哥,我是小編,聽說你回來了,什么時候請你吃頓飯?”
我一看這個,差點把手機扔出去。我對道士說:“那女鬼還不死心,還要騙我呢。”
道士瞟了我手機一眼:“這個可能真的是他。昨天晚上你被女鬼騙走之后,我找地方給小編打了個電話,找他確認了一下,那時候他把你的電話號要了。”
我松了口氣,給小編回短信說:“我隨時都行。”
小編倒也痛快,說明天晚上,在某某飯店等我們,讓我把李老道也叫上。我一聽叫上李老道,心里面踏實了不少。
我問道士:“你去不去啊。”
道士點頭說:“白吃白喝,干嘛不去?”
我心里面嘀咕:“昨晚上還一臉道貌岸然,要戒葷戒酒呢。”
我們到底還是見到斷頭巷了。我以為斷頭巷是一條窄窄的巷子,兩邊是高墻,地上放著幾張破席子,供流浪漢睡覺,可是等我走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這么回事。
巷子旁邊有高墻不假,但是在高墻上,有人鑿了幾個洞,架起椽子,人工加了一個頂棚。甚至在頂棚前面用殘磚壘成了一個門框的樣子。這個地方,倒有點像是一間小屋了。
道士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咱們去看看你的新家。”
我苦笑一聲,就跟著道士向里面走。
天上的月光照下來,巷子外面的路燈也照下來,我看見墻上似乎畫著什么東西。我掏出手機,把亮度調到最大,舉起來在墻上照。這么一照,我愣住了。
這面墻是用紅磚砌成的,每一塊磚上面,都寫著一個名字。從上到下,林林總總,密密麻麻,筆跡不一,但是幾乎把墻寫滿了。
這些名字,看起來像是一個個牌位一樣。
我有些驚慌的看著道士:“這是怎么回事?”
道士倒背著手,看著名字說:“凡是住到斷頭巷的人,都要留個名。留了名字,就算是掛上號了。小鬼們會敬你三分,不會隨便來和你為難。”
我有些吃驚的看著名字:“這些人,都住過斷頭巷?”
道士點了點頭:“是啊。一旦遭逢亂世,活下去就是一個問題,有的人就進了斷頭巷,把名字寫在墻上,和小鬼打交道。往往能混個溫飽。”
說到這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郭二,你應該慶幸才對。干這一行,可掙錢的很吶。不光有鬼來找你辦事,也有人來找你消災。等明天睡醒了,我再和你詳細說說,怎么收集小鬼的靈氣。”
我搖了搖頭:“道士,我有點不信你的話。這墻上的名字,怎么說也有三四百。這么多人都在這里住過?那兩邊的房子得多少年了?”
道士笑了笑:“斷頭巷的規(guī)矩。房子翻蓋之后,名字都得恭恭敬敬的抄錄上去。”
我問:“是誰抄錄?”
道士淡淡的說:“蓋房子的工人抄錄。他們傍晚收工回家,晚上就像是夢游一樣,又跑回來了。像壁虎一樣貼在墻上,一筆一劃的寫名字。有的人趕夜路,看見這幅景象,當場嚇死,就做了斷頭巷第一個孤鬼。”
道士說的生動,而我聽得毛骨悚然。
他指了指其中一塊磚:“這里是空著的,你咬破中指,把名字寫上吧。”
我嘆了口氣:“傷口在墻上亂蹭,感染了可怎么辦?”
道士笑了笑:“放心吧,這個地方干凈得很。”
我咬破中指,在紅磚上寫了我的名字。那塊磚看上去很粗糙,但是摸上去很光滑,有點清涼,像是一塊石頭。
道士指了指小屋:“走吧,咱們到里邊參觀參觀。”
我跟著道士走到小屋里面,看見這里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床和桌子都是用碎磚壘起來的。除此之外,屋子里面就什么都沒有了。
這里雖然簡陋,但是干凈的要命,想要找一點灰塵都不容易。就更別提貓屎狗尿了。
我把這疑惑向道士說了說,道士微笑著說:“這個地方常年陰風陣陣,哪有落灰的機會?至于貓狗,嘿嘿,它們比人還要敏感,這種地方,根本不敢來。”
我點了點頭:“聽說狗能看到鬼,這么說,是真的了?”
道士微笑著說:“大概是真的。”
我問道士:“我住在這里,真的不會有危險嗎?這里既然有很多小鬼出沒,萬一遇見一個厲鬼,就想害一個人出出氣,怎么辦?”
道士想了一會,對我說:“我就住在這里不遠,你可以去找我求救。”
我皺著眉頭說:“如果他把我堵在這了,我還來得及求救嗎?”
道士笑了笑:“人身上有陽氣,一般情況下,只要你想逃,總能逃得掉。如果遇見特別厲害的厲鬼。你也不用怕,那種鬼煞氣沖天,我肯定能感覺到。到時候,自然就來救你了。”
我點了點頭:“那你帶我去道觀看看。我先認認路。”
道士欣然同意,帶著我往道觀走。這道觀距離斷頭巷真的不遠,只不過隔了一條街而已。如果狂奔起來,五分鐘就跑到了。我記清了道路,心里面踏實了不少。
道觀里面陳設簡單,也就比斷頭巷多了一套鍋碗瓢盆罷了。我看了一圈,也就沒什么意思了。
我對道士說:“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在這借宿一晚上?”
道士搖頭:“今晚不行,你剛剛把名字寫上去,你得呆在斷頭巷里面,讓大家認識認識你。”
我忍不住說:“這都什么破規(guī)矩?是不是你整我呢?”
道士笑瞇瞇的說:“不可以不信我。你膽子大,就在這里睡。”
我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還是走吧。”
我走出道觀,借著路燈往斷頭巷走。想想那冷清的巷子,就頭皮發(fā)緊。
等我走到半路上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音樂聲,好像是從路邊的公園傳過來的。
我向那邊看了看,發(fā)現(xiàn)有一群老太太正在公園里面跳廣場舞。公園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可比斷頭巷要熱鬧多了。
我想了想:“斷頭巷我是不想去,先在這里找個人聊聊,壯壯膽再說吧。”
我走到公園里面。看見那些老太太跳的舞有些奇怪,比平常的廣場舞節(jié)奏要慢得多,像是打太極一樣。
我正百無聊賴的瞎看,忽然身后炸雷一樣響起來一聲,我嚇得一哆嗦。我一回頭,看見一個老頭,正在甩著鞭子抽陀螺。
鞭子有幾米長,陀螺有碗口大。每抽一次,就是一聲脆響,在空曠的夜里遠遠地傳出去。
老頭抽了兩下,似乎累了,停下手來看我:“小伙子,你也喜歡來公園鍛煉啊。”
我看見老頭臉上有一道刀疤,看起來挺猙獰,不過他面色還算和善。于是我點了點頭,對他說:“你們怎么都大半夜的鍛煉呢?”
老頭嘆了口氣:“你不知道,人老了,睡覺越來越少。一到晚上就睡不著。所以咱們就聚在一塊,在這里溜溜彎,鍛煉身體。晚上鍛煉好,白天有太陽,曬得人頭暈。”
老頭似乎很健談,拉著我說話。而他面前的陀螺慢慢地停了下來。我無意中瞟了一眼,忽然發(fā)現(xiàn),那陀螺有點像是一顆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