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晨瞪了我一眼,“怎么可能呢…”
她二爺爺說,今天一大早,他就去了郵政局,把他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取了一部分出來,交給了他兒子。中午,四合院的其他住戶下班回來,老頭兒分別通知每家每戶,讓他們晚上去我市最大的那家酒店吃飯,理由是慶祝他兒子買了新房,喬遷之喜。老頭兒跟他們說,他本來早就想請請他們這些老鄰居的,但兒子太忙,他腰又不好,所以就耽誤了。今天,他兒子不僅在那酒店訂了酒菜,還訂了客房。吃飽喝足以后,唱唱歌什么的,晚上就住那里了。至于老頭兒自己,由于腰不舒服,所以就不去了…老頭兒撂下話說,誰要是晚上跑回來,就是嫌沒招待好,不給他面子…
這四合院里的住戶,有的活了幾十歲都沒進(jìn)過一次酒店,難得老頭兒這么慷慨,自然一句二話都沒有。剛才下班回來,那些住戶各自把自己拾掇了一番,然后便拉家?guī)Э诘娜咳ゾ频炅?hellip;
“這主意不錯哩。”高老頭子說。
那老頭兒指指聶晨,“還不是我這孫女想出來的…”
聶晨笑了笑。
“看看人家小妮兒,多聰明哩。”高老頭子說。
聶晨沖我一揚(yáng)下巴。
高老頭子吩咐的東西,那老頭兒全部都準(zhǔn)備好了,除了紙馬還沒送過來。另外,老頭兒還備好了一桌酒菜。
用過酒飯,天已經(jīng)全黑了,殯葬用品店的人送來了紙馬。高老頭子命我們把桌上的剩菜全部撤走,將桌子抬到院子里,兩匹紙馬分別放在桌子的兩旁。把供品擺在桌上,高老頭兒取出小香爐放在桌子正中,插了三炷香在里面,點(diǎn)燃拜了幾拜。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老頭兒拿起那截梧桐木,用刀刻了起來。
沒用多一會兒,高老頭兒便將那截梧桐木刻成了一個人的形狀。收起刀子,用朱砂在小木人上寫了個‘乙’字,把小木人放在香爐的正前方,靠住香爐,老頭兒左手兩根手指指天,用他那煙袋插住一只紙馬,挑起來,念念有詞的圍著桌子順時針走了一圈,將紙馬扔在一旁。然后,老頭兒挑起另一只紙馬,圍著桌子逆時針走了一圈,和先一只紙馬扔在一起。
“冷雨啊,把這馬點(diǎn)了…”
我摸出帶過來的打火機(jī),將紙馬點(diǎn)燃,老頭兒抽出一道符紙,扔進(jìn)了火里。紙馬噼噼啪啪燃燒,把這院子照的通亮,熱氣逼人,濃煙夾雜著火星往天上躥。高老頭兒站在那桌子前,指著天空也不知嘟囔著什么。當(dāng)紙馬就快燃盡的時候,忽然間,一團(tuán)火星穿破煙霧,朝著那桌子墜落下來…
高老頭子急忙抓起他帶過來的一瓶酒,猛喝了一口,當(dāng)那團(tuán)火星就快落到桌子上的時候,高老頭兒猛把酒噴了出去,轟…火光過后,老頭兒拿起那只小木人,迅速的從口袋里摸出紅繩,在木人上纏了幾圈…
“成嘞…”高老頭兒對聶晨說,“我派馬兒上天,把你二爺爺哩‘命神’給請下來嘞…”
聶晨跟我兩個只會發(fā)呆,看著老頭兒手里的小木人。
“走,屋里去…”
來到屋里,只見那老頭兒正在那里坐立不安。高老頭兒命他把左胳膊伸出來,把小木人綁在了他胳膊上。
“大爺…”聶晨指指那木人,“有這‘命神’在,我二爺爺是不是就沒事了?”
“傻孩子,哪有這么容易哩…”
高老頭子說,‘命神’只是護(hù)著這老頭兒魂魄的氣場,不讓‘無常’發(fā)現(xiàn),至于能不能護(hù)的住,不好說。只要能夠挨過丑時,老頭兒就沒事了。
“你倆來,跟我把那梯子架到那啥,房檐上去…”
架好梯子,我們回到屋里,安靜的等待著。將近十一點(diǎn)的時候,外面起風(fēng)了,刮的院子里的樹‘咯咯叭叭’的響,雷聲轟轟隆隆的。風(fēng)停之后,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大顆的雨珠擊在地面上,炸的粉碎,院子里迷迷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雨氣透進(jìn)屋內(nèi),吸入鼻中,感覺渾身都濕漉漉的…
看看就快十二點(diǎn),高老頭子把雨衣穿了,在外面走了一遭回來,命我們把這屋里的家具全部挪到了靠墻那里,中間騰出一片空地來。命聶晨的二爺爺盤腿坐在空地的正中,點(diǎn)燃那八盞油燈,七盞圍著他擺了一圈,余下一盞交到了他手里。
“到時候哩,你拿著這燈,一動也不能動…”
那老頭兒有點(diǎn)哆嗦,“動…動了會怎么樣?”
“你一動,無常就把你發(fā)現(xiàn)了,拘死你…”
這高老頭兒動不動就‘拘死’,我聽著感覺好笑。
“你倆孩子過來…”
高老頭兒用朱砂在我跟聶晨兩個眉心,分別點(diǎn)了一下,“你倆就做那啥,童男童女,到門口站著…”
墻上的掛鐘‘嗒嗒’的走著,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的過去,我跟聶晨兩個相對站著,心里面緊張、期待、興奮…涌動著各種感覺。
忽然,那掛鐘‘當(dāng)’的一聲,一點(diǎn)了…
“別動!”高老頭子沖那老頭兒叫道。
我的心跳的咚咚的,朝外面看去,大雨還在瓢潑似的下,水氣一蕩一蕩的??聪驘羧φ心抢项^兒,他坐在那里,就像僵硬了一樣…那些油燈的火苗兒跳來跳去,盯久了讓人有種瞌睡感…
忽然,我覺得耳膜脹了一下,隨后,雨聲聽起來有一種帶著回音,很不真切的感覺…我知道,有東西來了,可是,我什么也沒看到…當(dāng)我把目光抬起來的時候,只見聶晨正瞪大眼睛盯著我,見我看她,她急忙把眼球往屋里方向轉(zhuǎn)動了一下,然后,又轉(zhuǎn)了一下…
我忽然明白過來,往里一看,只見那老頭兒外圍那些油燈的火苗兒,正搖搖顫顫的全部往順時針方向傾斜,而高老頭子,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那些油燈…
我渾身的汗毛‘蹭’豎了起來…有東西,正圍著聶晨二爺爺外圍那燈陣轉(zhuǎn)圈子,應(yīng)該就是那什么‘無常’了…老頭兒雖然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可人總歸是要呼吸的,隨著一呼一吸胸口的起伏,‘無常’還是覺察出他大體所在的位置了,所以圍著他轉(zhuǎn)圈子…
那種油燈火苗兒傾斜的情景,持續(xù)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鹈鐑喝炕謴?fù)了正常。
丑時還沒過,‘無常’走了么…我正想著,突然一道閃電劈進(jìn)了院子,雷聲把我跟聶晨兩個震的差點(diǎn)摔倒。高老頭子急忙去扶聶晨的二爺爺,可惜晚了一步,隨著那老頭兒身子猛的一歪,一股怪風(fēng)夾雜著雨氣撲進(jìn)屋里,八盞油燈,全部熄滅了…
高老頭子‘啪’拉亮電燈,試了試那老頭兒的氣息,腳一跺,“快!爬梯子上房頂,朝東南方向喊他!快去!”
聶晨看起來像被嚇傻了一樣,站在那里發(fā)呆。我急忙拉了她一把,“快走!”
外面的雨‘刷刷’的,像是一道道的水簾子,那兩匹紙馬燃盡后的紙灰被雨水沖的亂七八糟的,滿院子都是。
來到那梯子前,我把聶晨一推,“上!”
畢竟只是個小女孩兒,心慌意亂之下,聶晨往上爬沒幾下就踩滑了,如果不是我在底下把她給托住,就掉了下去。我發(fā)現(xiàn),跟了高老頭子這些天,每天早起晚練的,還被他用針扎來扎去,我的體質(zhì)強(qiáng)了很多,力氣也比以前大了。
雨聲淹沒了一切聲響,來到屋檐上,我沖聶晨喊道,“小心別滑下去了!”
兩人扶攜著,朝屋脊走,腳下瓦片上的霉苔被雨一淋,滑的像踩在冰上。將近屋脊的時候,兩人同時一個趔趄,要不是我反應(yīng)快,抓住了上方的樹枝,就雙雙掉了下去。
終于來到屋脊,往東南方向望去,黑乎乎的一片,那些稀疏的燈火在茫茫雨幕中看起來若隱若現(xiàn)的,像是鬼火一樣。
“喊吧!”
“喊名字還是…”
我撓了下頭,“就喊你二爺爺!”
“二爺爺…”
我跟聶晨兩個同時喊,聲音往遠(yuǎn)處擴(kuò)散…喊沒一會兒,兩人嗓子就都啞了。
“行…咳咳…行了沒有?”聶晨問。
“走,下去看看…”
從房上下來,兩人渾身都濕透了。我拉著聶晨往屋里就沖,差點(diǎn)跟高老頭子撞個滿懷。
“大爺,怎么樣了?”我氣喘吁吁問。
“沒用哩…”老頭兒往屋里一指,“你倆抓緊進(jìn)去那啥,守著他,要是見他頭頂那燈快滅了,就用手使勁壓他胸口,我把最后一口氣給他固住嘞,別讓他氣息斷嘍…”
“那你呢大爺?”聶晨冷的雙手抱住胸口,哆嗦著問。
“我給他找魂去呀!”
老頭兒說完,就一頭扎入了雨幕中…
屋子里,聶晨的二爺爺直挺挺躺在地上,人中、眉心、還有身上,扎著很多銀針。頭頂燃著一盞小油燈,火苗兒很小,有點(diǎn)發(fā)綠,把老頭兒的臉也照的綠幽幽的,看著很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