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見我對這瓶子感興趣,同我講了它的用途與制作方法。
這叫古法天氣瓶,是用來預測天氣的,類似于我國古代使用的氣象球。
做這個也挺簡單的。在玻璃瓶里加入蒸餾水、酒精、樟腦和硝酸鉀,按照一定的比例調(diào)配,穩(wěn)穩(wěn)地放置在桌面上,過幾天就能用了。
聽師父這樣一說,我就想試試,剛好師父家里有材料,于是師父就教我做了一個三十公分高的古法天氣瓶。材料是這樣的,50氯化銨,50克硝酸鉀,20克樟腦,71毫升蒸餾水,88毫升乙醇。——首先將氯化銨和硝酸鉀在水中溶解,然后另外取一個容器,把樟腦化在乙醇里。接著,這兩種液休加熱攪拌到透明狀,溫度在40度左右就行了。然后將混合后的液體密封到玻璃瓶子里。
嗯,大致步驟就是這樣。
我把自己做好的天氣瓶放到師父的天氣瓶旁邊,心滿意足地去洗手間洗澡,然后與師父互道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師父家睡覺,比在奶奶家睡覺要安心得多。
我坐在床上,緊緊抱著被子,慢悠悠地打量師父為我準備的房間。被套是白底起粉藍的花,帶著梔子的清香。房間布置也挺雅致,窗簾的顏色花型與床單被套一致,甚至連正對床的那張書桌上的臺布,都是一個類型的。
看到這里,我心里一咯噔。
剛才只是粗略看了一眼這個房間,現(xiàn)在仔細再琢磨,不由驚了一驚。因為這房間的擺設與我的房間一模一樣。我說的是湖北老家,住了十八年的那間屋子。
城里的人,書桌一般都是放在書房的,所以師父是特意這樣擺放的了。
他怕我一個人不習慣,所以讓我以前習慣了的東西,重新在我的生活里,那樣我就比較心安了么?一定是這樣。
我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師父,謝謝你。想了想,又補了一條:師父晚安。
把手機放到枕下,等了一會兒,翻出來看,沒有消息。我爬起來,把耳朵貼到門上,屋外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師父在干什么呢?他睡了所以才不回我消息了么?
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我躺回床上,胡思亂想,明明很困,卻睡不著。于是又爬起來,把房門打開一條縫,向外張望。
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大跳。
一個男子站在屋子中間,正面對著我,看不清楚面容。他的周圍卻好像裹了一層螢光,使我能看清他的衣著打扮。——他身穿黑色寬袍朝服,領座、袖口、衣裾邊緣用金錢勾勒著云紋。圓領直裁而下,在前后襟鋪成橫襕。腰部用一條同色的革帶束緊,上面墜下一塊黃色玉玦,形狀與成色,都像我脖子上戴著的靈鳳。
他是誰?
我十分好奇。于是打開門,緩緩走近,只見他膚色勝雪,面相清俊,頭戴玉冠。雖面無表情,卻嘴角微揚,應是天生便得如此笑顏。
我的心猛地一疼,然后抬手,輕撫他的眉心,觸感有些冰涼。
他淡淡的嗓音,驚喜中略帶疼惜:“小佛,我終于找到你了。”
就一句話,我突然反應過來了。
這個男人是誰?怎么會大半夜站在師父的屋子里?而且還穿著一身奇怪的古代服裝。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膽大了,居然還跑出房間,站到他的面前同他說話!?
他清澈的雙眸仿佛能看穿世人的靈魂,洞悉世人的善惡喜好。
我的疑惑伴隨著驚嚇慢慢擴大,他驀地一抬手,許多粉與藍相間的花瓣自他的廣袖中飄出,像是能動的靈物一樣,繞著我的周身打轉(zhuǎn)。他的眸里盡染欣喜,濃厚的花香鉆入我的鼻腔。
我猛地就清醒了過來,從床上坐起,看著房間白底粉藍花的擺設。這才明白,剛才的一切只是個夢。
不過,這個夢也太怪異了吧!
細細回想,我怎么會夢到一個穿古裝的公子哥呢?而且,這個公子哥還長得跟師父一模一樣?是不是我給師父發(fā)短信他沒回,我太過于“思”他了,導致夜有所夢?
把手機拿出來看,九點半鐘,師父回信息了,兩個字。
“好夢”
沒有標點符號。
我把手機放到唇邊,狠狠地親了親,然后打了個哈欠,將手機放回原位,迷迷糊糊睡著了。睡著后,我又做了個夢。這個夢更奇怪!夢中的我清楚地曉得自己在做夢,卻不愿意醒來。
這回的夢里,仍然有穿古裝衣服的師父,而我則端坐在八人合抬的花轎間,身著大紅嫁衣,富麗堂皇,無可言妙。
師父將我從花轎里牽出來,溫柔地道:“小佛,一世一心人,相攜白首,朝思無涯。”
我垂首,問他:“師父,你會愛護我一世么?”
“我將護你生生世世。”
我正紅著臉,聽師父講情話,卻突然感覺周圍的環(huán)境變了,四周是茫茫森林,腳下是一汪大湖。驚嚇之中,我反手去拉師父,師父卻就這樣憑空消失不見了。我“啊”地一聲,身子往下落去,墜感明晰地顯在我的腦海里。
“撲通”一聲,我掉進了水里。
透過渾濁的湖水,看到一些黑影順著江里飄蕩的水草,向我靠攏。他們身體腫脹又扭曲,都沒有腳,疊在一起。
我四腳酸軟,灌進胃里的湖水十分難受。
無數(shù)的黑影從細長黑綠的水草里鉆了出來,飛快地游到我身邊,與之前的黑影交插穿過,歡呼雀躍地從四面八方將我圍了起來。
黑影滿天,綿延無際。
它們發(fā)出‘嗚嗚……嗚……’的慘叫聲、哭聲,在寂靜的夜里,冰涼的湖水中,無比的刺耳。詭異的氛圍,將我嚇得渾身顫栗,像篩糠一樣哆嗦起來。
少頃,我發(fā)覺一絲異樣。
這些黑影包圍著我,不僅沒有進行攻擊,反而像是在保護我一樣,雖然湖水裹身無比的壓抑,可似乎后來的這些黑影,給了我莫大的安全感。——然而,眼前的局面并不容許我有太多的思考。求救聲被湖水吞噬,滾滾江水,已將我淹沒。
“姑娘,你弄臟了我的池水。”
清清淡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將我緊有的一絲思緒喚醒。
我拼著全力抬頭去瞧,水面之上,師父長身玉立。他身著玄色廣袖古袍,金色的云紋繡邊,墨發(fā)高盤,其間以白玉簪相綰,腰上掛著玉佩,右手里執(zhí)著一柄黑色古劍。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超脫塵世的遠古仙人。
他將長劍伸進水里,觸碰到我的掌心,我順勢抓住,卻也并不覺得疼,只覺身子一輕,人已隨著長劍而出了水。
一出水,我立馬驚醒了過來。
——睜開眼,房間里的窗戶沒關,窗簾被風吹起,上頭粉藍的小花如活了一般。
看了眼手機,居然沒電,自動關機了。
也不曉得現(xiàn)在是幾點。
奇了怪了!我怎么會連續(xù)做兩個這么離奇的夢呢?是不是我想師父想得太多了?居然還與師父拜堂成親!莫說是嫁給他,只要能跟在他身后一輩子,無名無分也好啊。
坐在床上,我琢磨了一下夢的真實程度。
我和師父從簪花店出來的時間是兩點半,兩點半是陽氣最盛,而再過半個小時,陰氣就會慢慢漲起來,因而這是一個過渡的時間段。我們回家的時間是七點,之后收拾了一下,洗洗睡覺,睡了多久我不曉得,轉(zhuǎn)頭看天,灰蒙蒙的,沒有星星和月亮,與湖北老家相差甚遠。窗外有汽車跑過的聲音,甚至還有人高聲講話的聲音,如此推算一下,現(xiàn)在應該是亥時,正是陰氣最旺盛的時刻。
難怪我會做一個如此逼真的夢中夢,陰氣最旺盛時人最容易這樣了。
而且,在陰氣最旺盛的時候做的夢,最容易成真!
這就是我為什么要推算時間的原因。
一想到這個夢有可能成為現(xiàn)實,我傻傻地笑了許久,然后又躺下睡了。
再次醒的時候,開已大亮。
房門被敲響,一重兩輕。
“小佛,醒了么?”
是師父。
我趕緊咳嗽了兩聲,等嗓音清亮了些,才回道:“早醒了。師父,有事么?”
“早餐在桌上,我有點事,要先出去一下。”
“什么時候回來?”
“中午。”
“哦哦,好的。”
之后,便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
我急忙爬了起來,沖進了衛(wèi)生間將自己收拾清爽,再出來,開大門,電梯顯示-1樓。
師父開車出去了,他去干嘛了呢?
轉(zhuǎn)身回屋,一大一小兩個古法天氣瓶旁邊,放著一碗清粥,兩個包子,一碟小菜。
我邊吃,邊將手機充電。過了五分鐘,手機顯示是早上五點。——這么早師父就起來了,并且還做好了早餐,真是辛苦了,從明天開始,這個早餐交由我來負責吧。
吃完早飯,我將屋子打掃了一遍,之后沒事可干,坐著等師父回來。
我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機,想著要不要給師父打個電話,問他到哪里了?需不需要我去幫忙……正想著,電話鈴聲驀地響起,把我魂都快嚇沒了。
是誰?。?/p>
我仔細一瞧,屏幕上面顯示是爸爸。這我昨天存的。
一看這名字,我猶豫了一下,才摁了接聽鍵,爸爸的聲音有些沙啞:“姻禾,媽媽走了……”
“什么?”
“媽媽昨天半夜突然……”
之后,我再也聽不清電話那端爸爸講了什么話,腦子里一片混亂,跟中風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