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白老板,我找不到第二個人,能把妞妞治好。
朱老師又不相信我的話。
那么,既然陳皓說他有辦法,就讓他試試。不管他是真試,還是假試,我都拿他沒有辦法,因為我也找不到人來救我。
妞妞在陳皓手中,我不能把事情鬧大,否則我和妞妞的未來是什么樣子的,誰也說不準。——因為我并不知道陳皓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不過,我也不是傻子,我離開朱老現(xiàn)家時,把手機留在了他的花圃旁,要是我和妞妞真出了什么事,朱老師也能憑那個證據(jù),去報警,然后替我們討個公道。
我坐在床邊,握著妞妞的手。
陳皓到廚房去,忙別的去了。也不曉得是忙什么,神神秘秘的。
過了半天,陳皓從廚房里端了一盤黑漆漆的東西過來,說給妞妞吃下,妞妞身體里的艷鬼就能徹底消失了。我并不曉得那東西是什么,可此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陳皓把妞妞喊醒,妞妞迷迷糊糊,將那盤東西吃了個精光,然后又是吐,又是拉,折騰了半天。到晚上的時候,這才好了些,又昏睡了過去。陳皓倒是好耐心,把妞妞吐過的污穢之物一一清掃干凈,說這些污穢是他初戀的殘魂,這一切是由他開始的,就由他來結束這一切吧。
我問他真的這么愛妞妞么?還有,他的初戀為什么要自殺?他深深嘆了口氣,同我講了個中原委。
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原來,陳皓的女友之所以離世,是因為她碰見了陳皓跟另一個女孩子的好事,一氣之下跳河自殺了。陳皓之后雖也有毀過之心,但是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陳皓的初戀因為含著對陳皓的怨念而死,死后什么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陳皓花心,占了她的身子,還占了別的女生的身子,所以她慢慢地,也變成了跟陳皓一樣的性格。換言之,她把她自己想象成了陳皓。她以為她是陳皓,她死了,也要占據(jù)別的女孩子的身子,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她一會兒上我的身,一會兒上妞妞的身,讓我們互相“殘殺”了。——做為艷鬼的她,精神不正常!
聽過多陳皓的講述,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畢竟我只聞得到陰魂味,治不了陰魂。
接下來,我們一直沉默著,誰也沒有再開口講話。
到半夜的時候,妞妞突然醒了,說口渴,要喝水。陳皓給她提了一大壺白開水,她把白開水全喝光了,然后又睡了過去。
這一回,妞妞的臉恢復了紅潤光滑。
陳皓也是累了,一手握著妞妞的手,一手撐著自己的腦袋,就這樣睡在了床邊。
我坐在門邊的椅子上,暗自傷神。
經(jīng)過妞妞的事,我硬生生地錯過了辰時,熬過了巳時,盼到了午時,又等到未時,接著又是申酉戌亥。——與白老板的約,再一次成為虛無。
對不起,這一次,是我爽約。
第二天天剛亮,我被人搖醒,這才發(fā)覺自己坐在椅子上、背抵著門睡著了。——搖醒我的人是妞妞,她挽著陳皓的胳膊,笑得一臉甜蜜。
“姻禾,我們要去上學了。”妞妞同我道。
我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正常,再看看她的眼睛,大而有神,想來她已經(jīng)恢復正常了,這下我就放心了。妞妞湊到我恥邊,小聲地道:“姻禾,陳皓向我求婚了。我們念完大學就結婚,快恭喜我們吧!”
我笑了笑:“恭喜,到時我送一個大大的紅包給你們。”
“讓你個小氣佬送禮可真是不容易呢。”妞妞說著,溫柔地看向陳皓,“走吧。”
陳皓點了點頭,揉了揉妞妞的頭發(fā),一臉寵愛。
他倆走后,我把整間屋子里里外外全部打掃了一遍,只有這樣,我才能夠不再回憶陳皓臨走前,對妞妞的那個揉頭發(fā)的動作。因為,白老板也曾那樣輕撫我的頭發(fā),然后對我溫柔地笑。
打掃完屋子,我腦中仍是白老板的身影,于是我又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用具都洗了一遍,還是不夠。于是我到后園子里,給外公外婆立了兩座碑。
無論外公外婆是生是死,身處何地,這里始終是他們的家。
做完這些,天擦黑,我隨便吃了點,躺到了床上,睡了過去。這一睡,又睡了很久,醒來時打開筆記本電腦,已經(jīng)沒電了。充了五分鐘的樣子,才能正常開機。時間顯示,離我睡覺時那天,已經(jīng)過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我睡了一天一夜。
下午四點多。
我頭腦異常地清醒,看了會兒書,然后到朱老師家去,向他請教怎么上戶口,怎么辦身份證。——我決定了,我要像妞妞一樣,考到上海去。雖然我沒有在正規(guī)的學校讀過書,但是我知道有一種成人高考,無論是怎樣的,只要有學校肯接納我就好。實在不行,去送外賣也行的。
到朱老師家,大門緊閉,我敲了敲門,沒人答應,于是拿出朱老師以前給我的備用鑰匙,打開門。
朱老師常說自己年齡大了,怕哪天不小心睡死在屋里頭,尸體發(fā)爛發(fā)臭了都沒人曉得,于是就這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給我配了一把鑰匙。
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用過。
帶著一些緊張,我打開了朱老師家的大門。
院中沒有人,屋里也沒有人,在他臥室的書桌上,我找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寫:白姻禾親啟。
我打開,信紙是白底墨畫的錦鋰,加上封面上的這幾個毛筆字,一股子古風味撲面而來。
我喜歡這種感覺,跟白老板的味道很相似。
把信拆開,不由呆了!
原以為只是朱老師去鎮(zhèn)上有事了,而我的手機又留在了他家,他一時聯(lián)系不上我,所以才留的信,沒想到,信中的內(nèi)容卻叫我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復。
信是這樣寫的:
“姻禾,令母非本姓,乃朱家之后。
始有今日,唯以下之言相解:自古以來,有白、陳兩家聯(lián)姻,他族不得而犯,否,其陰、陽失血而亡。吾女宜光,受朱家之命,換陳家女嵐,相遇白家兒郎中玉,且育有一女,名喚姻禾。此女八字過陰,恰化陰、陽之約。若不近親身,便得以續(xù)親命,故離身而養(yǎng)之。吾妻故去已久,相攜不得,寄女于姜嫄村,托陳姓明道兄長,撫至豆蔻年華。她心良善,吾心幸喜,萬分感謝!
吾年事已高,恐不及相顧周詳,故留書遠走他鄉(xiāng)。
以信一封,盼吾孫,救母于危難,助弟于劫,脫己之命,改他之運。”
信沒有落款人簽名,我認得筆跡,是朱老師無疑。
從文中字面意思來解,應該是這樣的:自古以來,白家只能與陳家聯(lián)姻,不然在夫妻結合的那一晚,就會道陰或陽具流血不止,然后死亡??墒堑搅宋彝馄虐鬃迫A這一輩,卻有一個朱姓參與了進來,這個朱姓就是我媽陳嵐,不,確切地說,她本身應該是叫朱宜光。
朱宜光受朱家人的安排,悄無聲息地將白灼華的女兒替換掉,順利地嫁給了我爸,生下我。
巧就巧在,爸媽并沒有大出血而死,而是生下了我這個八字極陰的女兒,我把爸媽身上的“劫”轉移到了我自己身上。所以,并不是我會克父克母,他們才會把我棄在外婆家里,而是他們怕我身上的“劫”又重回到他們的身上去。
爸爸愛媽媽,他寧可骨肉永不相見,也不愿妻子出半點差池。所以,把我寄養(yǎng)在媽媽的娘家,由此可以看出,我的外公是朱老師,可是朱老師的妻子去世很久了,他一個人沒有能力撫養(yǎng)我,所以又把我送到了現(xiàn)在的外公外婆家里,直到長成大姑娘。
看完信,我心中有幾個疑惑,如果朱老師所言非虛,那么爸爸做為白家一員,應當知道不能娶外姓女子,他為什么還要娶媽媽?難道真是愛情驅使么?整件事情算下來,可以說之所以弄成今天這個局面,關鍵人物就是我媽媽,再就是我。——媽媽改變了白、陳兩家的婚姻,而我,改變了這個婚姻制度的結果。
奶奶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對媽媽不那么上心,進而對我如此冷漠,甚至想要殺我的吧?可是,朱家的人為什么要媽媽去破壞這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規(guī)矩”呢?這個朱家人他是誰?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坐在椅子上,將這封信的內(nèi)容消化了許久,還是想不明白其中七彎八拐的道道,于是索性不想了,把信放進兜里,把朱老師家打掃了一遍,鎖了門,回家。晚上,隨便吃了點,我又把信看了一遍,鬼使神差般地去了外婆的香房,翻翻找找。
本來只是漫無目的地尋找,沒想到在一尊神像下,看到了一張字條:孝女陳嵐,魂修于身。
外婆香房里的神像都是托民間手藝師父專門雕刻而成的,神像個個金刀大馬,好不威風,唯獨壓住這張字條的神像,是一名女子。她穿著黑紅相間的對襟褂子,頭上帶著黑色的布巾,與哈尼族未婚姑娘的裝扮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