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板叮囑我一句,挽了一個劍花,然后單手一提我的衣領(lǐng)子,將我甩到了幾米遠(yuǎn)的船上。我在板子上滾了幾下,被顛得頭暈眼花的。然后起身的時候,回頭去看時,只見白老板半個身子高出水面。
“站在船上,莫要亂跑。”
他朝我叮囑了一句,身子猛地沉了下去。
船的周圍濺起一道數(shù)米高的水浪,將我和白老板隔了起來,我被水霧模糊了雙眼,根本看不到白老板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心里一急,腿不由打顫。
水猴子在水里的力氣比牛還大,白老板會不會受傷?
正想著,從浪里面?zhèn)鱽硪魂嚳蘼?,像嬰兒的啼哭,非常的尖銳,聽得我耳朵生疼。我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
水猴子被殺死而發(fā)出的慘叫,像小孩子的哭聲。
白老板把水猴子殺死了,水猴子是我大堂哥,他殺了我大堂哥么?
撲通、撲通……一陣水響,巨浪沉了下去,白老板用劍破開一只水猴子的肚子,從后面穿出,又回頭一腳踢開水猴子的尸體,然后借水力一跳,一翻身,落到了甲板上。濃烈的血腥味立即散了開來,令人作嘔。
白老板渾身是血,長劍上的血珠凝成一團,沿著劍滴到甲板上,再沁入船艙。
“你沒事吧?”我強忍住血腥之氣,跑過去扶他。
“不礙事。”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來到底有沒有受傷,我一顆心還懸著,他隨手甩了兩個東西到船板上,道:“下回遇見此類靈物,砍其右掌即可驅(qū)除。”我一看,細(xì)長細(xì)長,是水猴子的手,兩只右手,也就是說,兩只水猴子都被白老板殺死了。
一只水猴子是我大堂哥白浪,那另一只水猴子會不會是我二堂哥白陽?
我把疑問一問,白老板定定看著我:“人若成此靈物,砍其右掌可助輪回,不然若長久留于人間,壽命殆盡,便會成為孤魂野鬼,永不得超生。——他們被你奶奶操控得夠久了。”
“哦。”
“……對不起。”
“沒事啊,干嘛突然跟我說對不起,反正我又不認(rèn)識堂哥他們。哈哈……再說,你殺他們不是為了幫他們嘛,我不難過的。”
白老板把長劍釘入船板,抬手擦了一下唇邊的鮮血:“我孤身行走多年,習(xí)慣了一個人,日后處事之前,會同你商議。”
“……”我剛準(zhǔn)備岔開這個話題,仔細(xì)問一下白老板的身體狀況,他卻大喝一聲:“趴下。”我條件反射地聽他的話一低頭,就感覺有什么東西擦著我的頭頂飛了過去。接著又有個黑影朝我襲來,我躲閃不及,那東西還沒近身,我就被一陣旋風(fēng)刮得睜不開眼。
白老板一把撈住我,把我的頭往懷里摁。接著聽到幾聲悶哼,然后一聲非常凄厲的慘叫,有東西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上。
來回不過一兩秒鐘的事情,等我回頭去看時,只見一只巨大的貓頭鷹被長劍盯在甲板上。
“姑獲鳥!”
我大驚,脫口而出。
船板上的貓頭鷹周圍籠了一團霧氣,然后逐漸變大。霧氣中,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昏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劍。她的肚子高高隆起,一聲嬰兒的啼哭從她的肚子里發(fā)出來,異常的凄慘。我聽得渾身汗毛直豎。
白老板走到那孕婦面前,毫無憐惜地將劍拔出,冷聲道:“孽障。”
我嘆了口氣:“姑獲鳥挺可憐的。它生前因難產(chǎn)而死,死時怨氣太重,變成鳥兒住到樹上,每到晚上就到村子里把別人的嬰兒抓走,帶到鳥巢里去撫養(yǎng),來慰藉心頭的傷痛。”白老板點頭,用劍在姑獲鳥的周圍畫了一個人印子,然后蹲下身來,從衣服里掏出個匕首,麻利地割開姑獲鳥的肚子。
此時姑獲鳥雖然是個女人的身子,可是它卻不再是人,所以白老板為它開腸破肚,我倒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忍。就跟菜市場里被人們屠宰的羔羊,挖骨取肉,世態(tài)炎涼,豈是一兩句慈悲與良善說得清、道得明的?
刺啦一下,姑獲鳥肚子上開了一個大口子,一團紅白相間的肉往翻卷。白老板伸手探進去,把里面一個圓圓的毛絨絨的東西取了出來。
他道:“日后若再遇,挖出肚里胎兒即可。”
“我才不要再遇上。”光看著白老板手里的那一坨肉,就夠令我恐懼的了,我還親自操刀,這不要了我的命么?
白老板嗯了一聲,沒有再強迫我,點了把火,將姑獲鳥燒了。
說也怪,那火光卻是幽藍(lán)色,并且沒有熱量。
“這火怎么沒有溫度呢?”我十分好奇,蹲在那里觀看,伸手摸了摸,真的不燙手,不由想起以前在妞妞家電腦上看到的冷焰火。——冷焰火是用燃點很低的金屬粉末,經(jīng)過一定的比例加工而成,燃點在60攝氏度,外溫30攝氏度,所以我們摸上去并不會被燒傷。
我邊回憶,連說給白老板聽,白老板點頭,說這跟冷焰火原理差不多,只不過原料不是金屬,而是獸骨。我再問是什么獸的骨頭,他卻一副神秘莫測的模樣,閉口不回。我撇撇嘴不再追問,怕再問,他又要讓我跟著他走了。
處理完姑獲鳥,白老板大步上了船篷,再次以衣服包住鋼索。
這次船行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我剛在水里走了一趟,衣服都濕透了,吹得河風(fēng),猛地打了個抖兒。還好,船很快靠了岸,天上無光,周圍都是一人高的雜草。我們棄船上岸,往荒草深處行去。
白老板說,過了這條河,就不屬于洪湖市的地界,屬于仙桃沔陽了。
前方隱約看得見有一片樹林,在黑夜里靜默。
走了好長一段夜路,我想找個什么話題來聊聊,還沒開口,卻聽到‘咕咕……’類似鴿子的叫聲。一大群鳥兒自前面那片樹林飛出,翅膀撲簌簌地拍打空氣,直朝我們的方向飛來。
“莫要出聲,是一群姑獲鳥。”
白老板一手環(huán)住我的腰,一手捂住我的嘴巴,叫我不要說話,我點點頭,他才松開我,拉我趴在草地上。
“咦?你的劍呢?”我不由發(fā)問。
白老板雙手空空如也,那柄長長的劍呢?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又是什么時候消失的呢?白老板沒有回我,我轉(zhuǎn)頭催促他,這一看,差點沒被嚇?biāo)?。只見白老板的肩頭上蹲著一只三十公分大的白狐貍,身后的九條尾巴正上下翻動,跟跳舞一樣。
“主人的劍纏在腰上呀。”
小狐貍開口回答我的話,身后的九條尾巴興奮得一搖一搖的。我嚇得發(fā)抖,想叫,卻被白老板的眼神給制止了,小狐貍大著膽子,直接從他的肩膀上跳下來,鉆到我的懷里,脆生生地道:“你是主人想保護的人吧,長得挺可愛,我喜歡你。”
“小九,你莫要嚇著了她。”白老板把小狐貍倒提起來,小狐貍掙扎著,四只小爪子在空中胡亂抓著。白老板一甩手,將小狐貍丟了出去,小狐貍落到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我聽著都肉疼。小狐貍轉(zhuǎn)過身,哼著調(diào)子向前走去:“壞主人,不理你了,我去吃東西了。”我剛才的震驚與害怕因小狐貍活潑的動作和可愛的言語,而消散了不少。
三言兩語間,那群姑獲鳥近了,小狐貍主動迎了上去。一時間,慘叫聲不絕于耳。片刻功夫,小狐貍挺著圓圓的肚皮回來,躍進白老板的背包里去了。
我戳了戳白老板的包:“喂,你叫小九呀?”
白老板站起身:“你不怕了?”
“嘿嘿……有你在身邊,膽子大了不少。那個……你在哪里抓的小狐貍?還會說話的,很好玩的樣子。”
“小九吃飽便會睡去,等到它醒,你自己問它罷。”
“嗯。”
我們繼續(xù)往前走去,進了樹林。
這片林子不小,稍有不甚,便會迷路。我捏著白老板的衣角,緊緊跟著他的腳步。
邊走,我邊觀察四周,突然,看到有一隊黑衣人從我們的身后走來,其中幾個人手里拿著火把。雖然有火光照著,但也看不太真切每個人的臉,只覺得那些人鬼氣森森,十分駭人。
我扯了扯白老板的衣服,他回頭,看到了火把,朝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拉我蹲在了草叢里。
剛下過雨,腳上沾了一層濕泥,草葉上的水露劃過臉龐,讓人有種身處沼澤的錯覺。
周圍都是一人高荒蕪的雜草,似乎處處都暗藏著鬼影。
那隊人舉著火把,向我們的方向走來,經(jīng)過我們棲身的雜草時,我的心都跳出了嗓子眼兒。幸好!幸好他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白老板拉著我站了起來,跟隨他們走去。走了約五分鐘,那隊人停了下來,然后火把的光慢慢熄了。我們等了一會兒才跟上去,原來是一間木屋,那隊人都進屋里去了。
我們可以透過木屬的縫隙,看到里面的情景。
這間屋子并不大,全由木板搭成的,已經(jīng)上了些年頭,被風(fēng)雨侵蝕,有不少地方都發(fā)了霉。在屋子的正中央,放著一口棺材,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背對著我們,手里拿著一個大鐵錘,一下一下很用力地敲著一口棺材蓋。在他的旁邊,還架著一口大鍋,鍋內(nèi)熱油翻滾。
棺材釘好之后,一旁的人用托盤托了一袋子糥米,漢子抓起糯米,在棺材的四角各安上一把,再用長釘釘死。
那長釘子入板的聲音綁綁綁地,聽得我下意識地將拳頭捏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鍋內(nèi)的熱油冒著大油泡,有人拿了一把鍋鏟在鍋內(nèi)攪著。
屋里的陰氣越來越重,往外滲著白霧,吹在我的身上,生冷。我被凍得瑟瑟發(fā)抖,手也顫得厲害,不由自主地就叫出聲來。
“唔……”
“噓!”一只手捂住了我,白老板淺淺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微癢。
我點頭,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沒有理我,仔細(xì)看著木屋的縫隙里。我很想看清那個漢子的面貌,于是悄悄走到木屋的另一邊,蹲在地上,往里去看。
??!原來是大伯!
難怪奶奶要設(shè)置那么多的障礙,陣法、水猴子、鐵船巨浪、姑獲鳥……目的就是拖住我們,讓大伯先一步到這里,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好。
如此算來,棺材里的正是紙?zhí)ス怼?/p>